第四十九章
“我們的氧氣夠用多長時間？三個小時？四個小時？”
“沒記錯的話應該是六個小時。這方面上火星的裝備比我們在月球用的好一些。”看着周圍這片茫茫然的紅色，杜松回應着王平的問題，“不過在防護性上就要差遠了。時刻保持警戒，同志們。”
“不用你說。鬼才想死在這種鬼地方。……MD，揚塵可真是大……”
在火星使用的四輪高機動車輛結構異常簡單，由於製造本身就是為身穿宇航型外骨骼的人員操作的，所以這種車輛是名符其實的不存在任何防護，看上去就像是一個車輛的底盤上面加了一些鋼架，然後在車頂佈置了一塊用於佈置重火力武器的板子，整體的外形設計很是粗獷與拉風。但是，這輛車的靈活性使得其操作起來明顯不像它的外形那樣簡單，一位不熟練的司機——比如綿月依姬四人組所在的三號車——很有可能因為它過於強力的引擎和過於靈活的懸挂而讓車輛出現多次類似側翻一樣的危險情況。在必要的條件下，這輛車可以爬上任何你想要爬上的地方，這是開發人員當時許下的承諾：但很顯然，他們沒有把後面那半句“在不翻車的情況下”給補充上去。
這輛車給月都四人組帶來的麻煩是翻車，而給杜松他們帶來的麻煩無疑就是沒有任何遮擋揚塵的東西了。前面兩輛04-T式裝甲車所揚起的砂礫直接打在面罩上，雖然不會感到疼痛，對於視野的遮擋也不會影響到索敵，但那種聽着砂礫打過來的“啪啪啪”的聲音還是相當不爽的，配合這頻道里的電子噪聲很讓人心煩。這種時候，杜松相信三班的戰士們應該都有同一個想法：俄羅斯人趕快打過來吧，這樣的話或許還能有點兒“樂子”。否則，太枯燥且讓人生厭了。
抱着“俄羅斯人一定會來”的心態上路，這是葛成志在車隊出發前對每個人都囑咐過的事情。此外，他還附加上了另一件事情：仔細盯着點兒裝甲車，並且在他下命令的時候千萬不要猶豫。說這些話的時候，葛成志的語氣裏面夾雜着某種詭異的氣氛，以至於三班的戰士心裏開始打起了小鼓，紛紛懷疑起裝甲車的VIP當中是不是會有俄羅斯間諜的存在。
俄羅斯間諜應該在，而且應該和那個叫……那個叫李鳳梅的飛船工作人員。在相關人員從空間站出發的時候，杜松看到了原本應該留在飛船上的這個人的身影，與之相伴的還有一些貨物。王玉琳應該沒有參與到她的擅自行動當中來，因為這個人自始至終都在嘗試着躲避前者——而且技巧還相當高超，簡直就像是接受過專業的訓練一樣……
“同志們，空間站報告，我們似乎在山谷周圍發現了一些異常。不過，有鑒於俄羅斯人可能存在的隱形設備和將基地方面的防禦重點吸引到這邊的策略，進入山谷後攻擊發生的概率大概是一半一半。”葛成志的聲音從耳機里傳了出來，“時刻做好戰鬥準備，繃緊神經。我們很快就能進入安全的基地內部了。以及，千萬別忘了我囑咐給你們的事。”
裝甲車的VIP當中有一名俄羅斯的間諜。俄羅斯的間諜呢……
杜松能夠感覺到，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身邊的歐陽平水的身子綳得很緊。他們在月球上大大小小也打過不少仗了，這種像是新手一樣的情況讓他對於這位搭檔的心理狀態有些擔心：05通機是這個班相當重要的火力輸出，誰都不會希望在關鍵時刻通用機槍手因為心理狀態而胡打一氣。就在這時，車隊的速度慢慢降了下來，裝甲車和機槍組、火箭筒組的車輛停了下來，葛成志發佈了新的指示：“兩個火力組跟我一起去探探路，機槍組和火箭筒組隨時做好執行火力壓制任務的準備。”
“明白。”
“明白。”
“等等，”在任務命令剛剛下達的時候，通訊頻道中忽然出現了女人的聲音，“我們打頭。你們太脆弱了，只要挨上一發子彈就會死。我們要強得多。”
“請不要在這種時候顯露出奇怪的自尊心，綿月依姬小姐。在這個鬼地方，你們不比我們強上多少。”言語中帶着明確的否定意味，葛成志回答着，“你們使用出攻擊手段是要冒生命危險的，對嗎？我不希望你們當中再次出現像是東風谷小姐在月球出現的受傷情況。”
歐陽平水的身體抽動了一下。看來，他是又想起自己的女神在月球試圖“自殺”的事情了。
“但是我們的防禦能力比你們強得多。”
“您是VIP。是重要的人。”
“是嗎？我倒不這麼認為。姐姐絕對不會因為我的死來讓中月關係惡化，而我的死也不會影響0001項目的審查工作正常完成。我們依然要求打前鋒。”
在幾秒鐘之後，杜松聽到了葛成志的一聲輕嘆：“……我明白了。甲組跟在月都車後面，然後是乙組。時刻注意警戒，都明白了沒有？”
“明白！”
“明白。”
前出探索不可能與VIP車隊拉開太長的距離，否則VIP車輛很有可能遭到敵人集中兵力的突襲。沒過幾分鐘，剩下的部分就收到了“繼續前進”的命令。於是，把隊形換成了重機槍組在前，火箭筒組在後，裝甲車在中間的隊形，車隊再次緩緩上路了。放慢速度的甲乙兩個火力組的身影很快就被捕捉到，隨後，甲組與月都車引導車隊，乙組自行從隊尾併入，再次形成新的隊形。這段山谷的距離並不短，但想要走完也只是一眨眼的……
正當杜松這麼想的時候，從遠處飛來的一枚火箭彈歪歪扭扭地砸到了第一輛04-T裝甲車旁邊的地面上，並明顯炸壞了它的部分運動機構。同時，山谷前方的狹隘處也發生了爆炸，甲組的車憑藉著快速倒車幸運地躲過一劫，沒有被落下來的石塊砸中，但路顯然被堵住了。根本不用命令，所有身穿着宇航外骨骼的士兵們就都跳下了車，按照演定的預案朝着他們應該在的地方準備戰鬥、疏通道路和修理車輛，山谷頓時被槍林彈雨所覆蓋。
俄羅斯人是伏擊。但他們的優勢並不明顯：這部分山谷的地形比較特殊，兩側相對平緩不提，高處的射擊盲區也極大，唯一也是最大的優點就是前方突然變窄的道路能夠被輕易阻擋。真的交戰起來，對方顯然不會佔到太多便宜……
“各單位注意！我們要在一個小時之內……”
“坦克！”在葛成志的命令說完之前，首先出現的讓所有人都措手不及的情況，“敵人有坦克！是T-720！”
……但制定預案的時候，可從來沒有人考慮過俄羅斯人會在這種偏遠的地方藏T-720這種重裝甲力量！
“VIP全部下車散開！火箭筒，去那個高地把T-720打掉，乙組隨行，甲組和機槍提供支援火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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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王龍王，這裏是敖廣，我們遭受到敵方伏擊，並發現了T-720坦克一輛，請求支援！”
“敖廣敖廣，這裏是龍王，我們同樣遭受到了敵人襲擊，短時間內無法提供支援兵力！”
此時的基地裏面已經徹底亂成了一鍋粥。雖然早就預想到了俄羅斯人的進攻，但主戰坦克的出現則是讓所有人的內心一顫——而且不是一輛，是四輛。根據一號礦場防線發送過來的消息，正面衝擊基地的俄羅斯部隊當中出現了三輛T-720，並正在以砍瓜切菜的態勢對防禦部隊實施着絕對性壓制。僅僅依靠防禦工事根本不是辦法，防線的崩潰已經是預料當中的事情了。
“我發誓，我們在兩個月前進行的中俄火星基地軍備審查當中根本沒有發現T-720！更別說是四輛！”站在辦公室里，這位被突然叫到指揮室的審查員滿頭大汗，向著決策層拚命解釋着，“審查絕對不存在任何疏漏！”
“你別跟我扯這些！現在的情況是，俄羅斯人開着主戰坦克衝過來了，而兩個月間俄羅斯空間站只與一艘老式的中型貨運飛船對接，那個老東西只可能是給俄羅斯人提供補給的，否則他們現在就應該餓死了！”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目前負責軍事指揮的保衛處副處長一臉氣急敗壞的表情，“T-720是怎麼出來的？從地球上瞬移過來的嗎？我告訴你，你要是不說出個所以然，我現在就斃了你！”
作為臨時書記員，聽到這句話，白神英的手頓時僵住了：她感覺把這句話寫進會議記錄當中並不妥當。不過這時候，她身旁的艦長遞過來一個眼神，示意她如實記錄下去，然後看了一眼副處長：“……高副處長，我沒記錯的話，你好像沒有這個權限槍斃審查官吧？”
按照正常的程序來說，艦長僅僅作為項目的總負責人，並不應該插手基地內的事務，可顯然，在軍隊的服從體系下建立起來的火星人事結構和這位總負責人對於0001項目不擇手段的保護和推進讓他最終成為了權力金字塔頂端的所在。聽到他的問題，副處長連忙吸了口氣，出聲道歉：“我……抱歉，我一時情急之下說了氣話。”
“而且，俄羅斯人用那艘老式中型貨運飛船運送T-720坦克這種事也未嘗不可能出現。”沒等副處長把下一句話說出來，艦長立刻擺了擺手，“而且這樣，他們這麼著急要打過來的原因也就能夠解釋清楚了，不是嗎？”
……俄羅斯人的補給快用完了，必須過來搶吃的喝的？
在艦長的思路引導下，白神英很快就想到了這件事情。不過，這種情況真的存在嗎？如果他們孤注一擲地選擇在兩個月前將四輛T-720主戰坦克運送到火星上，也就是說……
“俄羅斯人早就在兩個月前就已經決定要在火星上挑起戰事了。否則，T-720的出現就無法得到一個合理的解釋。而且，從納粹出現以來中俄雙方一直保持的政治互信，尤其是在世界陷入戰亂之下依然在執行的中俄火星基地軍事審查麻痹了我們的神經，讓對方有了可乘之機。”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艦長扶着椅子背，這樣說著，“從好的方面來說，這意味着我們確切掌握了俄羅斯政府惡意發動火星戰爭的證據，他們關於‘火星基地叛變’的說法不攻自破了。但是，從壞的方面來說……嘛，也不用說了吧。”
就像是嘲笑自己一樣，艦長笑了笑：“我們說不定馬上就要完蛋了……把T-720的錄像發送過來，然後接李副艦長，讓他跟中央聯繫，把錄像發送過去……”
“抱歉……那個，”在幾秒鐘尷尬的全場沉默之後，一個顫抖的聲音回答，“李副艦長現在在火星表面，空間站里沒有擁有這項操作權限的人。”
“……什麼！？”
這是從來到火星表面之後，白神英第一次見到艦長大驚失色的表情。平常，他的表現總是冷靜而果斷，因此他的表現頓時引起了一片慌張的表情。做了個深呼吸，帶着顫抖的聲音，艦長問：“是誰允許他下來的？是誰！？”
“報，報告，是審查組……”
“……我就說，這個審查組裏肯定有間諜……他們就是為了打劫0001項目的資料來的……”前所未有的怒氣爆發了出來，但並不像之前高副處長那樣激烈。坐回座位上，艦長握着拳，太陽穴旁的青筋一跳一跳的，“而且，姓李的在這種關鍵時刻添什麼亂？MD……他是跟着審查組一起過來的？”
“是的。現在，李副艦長就參與山谷的戰鬥。”
“……我們的空中支援呢？還有殲-64在值班，對吧？”思考了片刻，艦長閉上眼睛，“放棄一號礦場的防禦陣地，收縮到五號礦場的位置，讓殲-64解決掉山谷那輛T-720，同時命令李副艦長，戰鬥結束后立刻返回空間站，明白了嗎？”
“我們的對地攻擊彈藥只能滿足一次任務的需要。”這時，高副處長再次插話了，“如果用于山谷那邊的戰鬥，只擊毀一輛有些虧……”
“不能因為虧就不去救他們吧？這邊主動收縮防線還能僵持一段時間，那邊要是不幫忙就真死乾淨了。”不耐煩地嘖了一聲，艦長讓副處長坐下，“……高副處長，你在這裏盯着，我去處理一下其他事情。”
“是。”
看到艦長走出指揮室，白神英立刻站了起來，打算跟上，卻被一臉凝重表情的前者阻止了：“別跟上來。好好記錄指揮室的每次討論和發出的每一條命令。回來之後，我要看記錄。”
“……是。”
在片刻的猶豫之後，白神英點點頭，再次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看着艦長離去的背影，耳尖的她捕捉到了那個人的自言自語：“……絕對不會讓你們拿到……就算是毀了，也絕對……”
看着面前大大的全息屏幕上顯示出的基地全景和戰鬥態勢，白神英心裏湧出一種深深的擔憂。緊緊地攥住脖子上那條男友送給她的項鏈，她拚命冷靜下來，一邊祈禱戰鬥能夠不以最悲慘的結果結束，一邊希冀着李副艦長能夠真的像艦長所命令的那樣回到空間站去。在現在的情況下，火星基地真的不能再亂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