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

4.第四章

嘭,一聲悶響。

齊老頭的聲音遙遙傳來,“章公子?發生什麼事了。”齊老頭端着稀飯碗,納悶的問:“要不要小老兒上去幫忙?”咕嘟嘟又灌了兩口稀飯,腳下沒動一步。

章年卿頗為深沉的看了眼馮俏,清清嗓音,高聲道:“無礙的,腳下一時未留意,絆了腳,您不必上來。”

“好勒!”齊老頭聲音歡快,就等着這句話。

馮俏飛快的爬起來,躲在書架背後,咬牙切齒的問:“你剛是想殺人滅口嗎。”

章年卿齜牙咧嘴,摸了摸腫起一個大包的後腦勺。

馮俏看着他的猙獰,嚇了一大跳。縮了縮頭道,急得快哭了:“你如果殺了我,我爹爹我外公都不會放過你的。”

章年卿背脊生疼,咬咬牙,沒站起來。屈腿坐在原地,“你過來。”

“我不過去。”馮俏才不被他威脅,“我走了,你自己在這好好‘看書’吧!”

剛跑兩步,被章年卿一把揪着后領提起來。章年卿步子大,三步並作兩步,追她易如反掌。

他臉色鐵青,冷冷道:“實不相瞞,自從家裏給我訂了親之後,我也整日被同窗嘲笑,定了個還沒長成的小丫頭片子。”

馮俏被嫌棄了,心裏很不舒服。悶悶道:“我年紀小,總有天我會長大的。你長的黑,這輩子都不會變白了。這兩者怎麼能相提並論。”

章年卿道:“錯矣,我黑是因為秋天那時候我生病,吃藥吃的。我之前一直長的白,之後也未必養不白。”

馮俏一愣,一點沒有懷疑,“我就說那黑乎乎的,喝了牙會變黑。沒想到不是黑牙,是黑......”及時停下,小心翼翼的看着章年卿,故作老成的嘆了口氣,摸着他臉道:“其實我自己沒有嫌棄你的。就是被大家嘲笑久了,都忘記你學問好,人又高,長的也不差了。你說的對,這件事的確是你委屈一些。”

想了想,馮俏道:“可以你再急也沒辦法。我至少要等到及笄才能出閣。在這之前,你就等着吧。總之,我以後不嫌棄你黑就是了。”

你就等着吧。

章年卿不用抬眼皮,單聽聲音就知道馮俏說這話時有多麼驕傲。他翹起嘴角,不懷好意的蹲下身,神色認真:“即是這樣,天德在此先行謝過馮姑娘。”猶猶豫豫,吞吞吐吐道:“只是有一事,在下不得不跟馮姑娘說清楚。”

“說罷。”馮俏語氣輕快道。

章年卿不語,捉着她的手,在他臉上狠狠擦了一下。他方才在地上滾了一圈,馮俏濕潤的掌心的一擦,掌心便赫然留下一道灰痕。

章年卿道:“看,黑是假的。不信你來試試。”他指着臉頰,挑釁又期待。

馮俏懵懵懂懂撲上去,衝著指尖敲打的地方舔了一口,章年卿的手怔住,人也僵住。側臉某一處微麻,指尖也泛麻,上面口水殘留。

“好像是白一點了。”馮俏趴在他身上看了一會。自己又主動上去咬了一口,狠狠地,留下一個小巧精緻的牙印。

馮俏悠悠鬆口,居高臨下的看着半蹲在地上的章年卿,不掩狡黠道:“章天德,你不要騙我。我知道你在調戲我。你這個登徒子!”

章年卿喉結滾動一下,驀地攥住她手腕。纖細瘦小,握在她手裏頓然升起一股禽獸之感。他道:“我沒有騙你。這不是調戲。我們訂了親,原本就該是這樣。”

馮俏才不信,嬌聲嬌氣的控訴他:“你若當真舔舔就白了,你全身都那麼黑。我豈不是要將你......”多累啊。

章年卿腦中轟一聲爆炸,不敢再聽下去。幾乎是落荒而逃。

他已經不敢再在這裏多待一分一秒。

他耳旁脖頸下充滿血紅。回到正廳,章芮樊和馮承輝還在說話。

章芮樊看見章年卿皺眉,“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欸,你臉上怎麼這麼紅。”

“有點熱。”章年卿故做掩飾的閃了閃風。

章芮樊馮承輝同時目露不解,“這寒冬臘月的,書閣怕沒有多少火盆吧。”

“來回走的有點急,身上一發汗,便覺得有些過熱。爹,先生,不必擔憂我了。你們繼續,繼續。”章年卿忙描補道。

話及此,門外忽然傳來一陣熱鬧。隱隱能聽見是有人在訓斥人,一旁還有女童隱隱的哭聲,齊老頭的勸慰聲。

過了片刻,只聽婦人道:“今日有客人,姑且不和你計較。走,回去換衣服。等會見了你未婚夫婿,難不成你打算就以這副樣子去見客。”

這是息事寧人了,看着色厲內苒,骨子裏卻還是溫柔疼愛。

章年卿心下一跳,一下子就猜到那是誰。想必是他剛風風火火跑出來,驚着齊老頭,上去一看,發現了小馮俏。這才有了後面的事。

不知為何,他有些愧疚,也有些...心疼?

正猶豫要不要出去說情,孔丹依已經帶着煥然一新的馮俏進屋了。

馮俏嫻靜溫柔的向兩位長輩行過禮,穿着略顯成熟的嫩綠色通袖褙子,長褙修身,更顯她窈窕。她一改先兩次的頑皮天真,古靈精怪。脫胎換骨一般,亭亭玉立站在章年卿面前。

馮俏飽讀詩書,氣質如蘭。一顰一笑具是動人。雙瞳剪水,極為清澈。

章年卿茫然又好奇,馮俏帶給他的新鮮感太大,他見過她三次,她每次帶給他的都是別開生面的驚喜。低頭喝茶,不欲讓自己太過喜形於色。

熟不知兩個小兒女的一句一動,早已落到雙親的眼中。

離開的時候,章年卿解下腰間的壽山龜鈕,私下遞給馮俏。馮俏不敢接,章年卿態度強硬的塞進她手裏,低聲道:“本該早給你帶東西的。我卻疏忽了,以前是我不上心,我的不對。這是我一位長輩贈我的,我貼身帶過許久,算是我身上唯一親密的物件。你且收着,下次給你更好的。”

“小烏龜?”馮俏把玩着不足她拇指大的鈕章,只見墨綠色壽山石上,浮雕着一隻栩栩如生的烏龜,烏龜下刻着三字:閑百忍,是個閑章。

章年卿臉色青了青:“什麼烏龜,是玄武。你就氣我吧。”

馮俏自然不會識不出玄武,笑嘻嘻的,眉眼彎成月牙,星辰燦爛。

章年卿隔着鈕印捏了捏她的手背,意有所指的問:“你就沒什麼要送我。”

馮俏偏頭道:“沒有。”

章年卿氣極,狠狠攥了一把小嫩手。馮俏淚水一下子在眼眶打轉,“你每次來都捏我。給你。”抽抽噎噎的扔了條手帕過去,敷衍極了。

章年卿拿帕子替她擦了擦淚,蘸盡香脂淚水,聞了聞,嘆道:“姑且我就當這是你給我的禮物罷。”收進懷裏。

翻過臘月,開春便是春闈。

二月初一首試,地點便是京城貢院。好在章年卿家在京城,不必學那寒門子弟上京趕考。

章年卿元月十六便在父兄的建議下住進同福客棧。客棧固然吵鬧,可據父親章芮樊和泰山馮承輝兩個草根出身的指導,這裏藏龍卧虎,雲集天下舉人,其中才高八斗之人不計其數。小道消息更是多如牛毛,其中不乏來源不明,消息卻異常精準的傳言。

馮承輝道:“貢院那邊,我和你爹幫你留意着。你在同福客棧住幾日,便是得不到什麼有用的消息,和你將來的同僚們多相處相處,也是百益無害。”

章年卿沒有意見,他住哪裏都可以。

臨走時,馮承輝還叮囑一句:“一日三餐,家裏有人送上。吃食還是用家裏的好。”

“學生明白。”

跨出外院的時候,章年卿不禁回頭看了一眼小閣樓,書閣門窗緊閉,外面枯藤泛春,開出點點綠意。

章年卿呼出一口氣,按着胸口,掌心下貼着一塊娟帕。穩了穩神,提步出門。

馮俏心驚膽戰的掩上窗,躲在窗后。丫鬟珠珠嘻嘻的笑:“小姐又在偷看姑爺了。”

馮俏瞪了她一眼,不說話。等人走遠了,才輕手輕腳下樓。珠珠道:“姑爺可真是可憐,在家被章侍郎陶舅舅耳提面令,到了我們家,又要被老爺念叨,也不知道他煩不煩。”

馮俏停下,看了一眼珠珠。珠珠忙捂住嘴:“奴婢再也不碎嘴了。”頭搖的像撥浪鼓。

馮俏好笑道:“他煩不煩我不知道。不過他應付差事可真是一絕。”眉眼春花,笑意溢出:“他眉低目順哄爹爹那一下,真是讓人服氣。我都差點被他騙過了。”

珠珠驚訝道:“姑爺是在應付老爺的話嗎。”

“那當然,我最了解他了。”馮俏得意道。

“小姐你才見了姑爺幾次,怎麼就‘最了解’了呢。”珠珠好奇又八卦道。

“我...”馮俏一時語塞,道:“反正他沒有他裝的那麼乖。”

這句珠珠聽懂了,恍然大悟道:“原來是裝的啊,難怪小姐這麼有經驗。小姐,這就是一丘之貉的意思嗎。”

馮俏憤怒的敲她頭,“再亂用成語,下次不教你識字了。”

珠珠果然被嚇住,馮俏氣沖沖走了很遠,珠珠才喃喃道:“本來就是嘛。小姐還不讓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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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夫人甜寵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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