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九章 池中金鱗
燭九的鐘山洞府名符其實,就是將山體鑿空,再以**力祭煉山川形勝,不使其塌陷崩落。中空的山體就是鐘山洞府,內中又有十數石室。
只不過鐘山洞府十分簡陋,比起仙壺洞天、碧亭道場營建精妙大大不如,莫說亭台樓閣,連基本起居的桌椅床榻一概無有,只有一張打磨地光可鑒人的石床,咸瑜就在其上服丹養傷、定坐行功。
為了保證儘快養傷,咸瑜變回電鯰原身,像他這樣的妖魚,早就能夠自如運轉內外氣息,哪怕離水也不會窒息。
昏暗的石室中,咸瑜運動玄功吐出玄牝妖丹,一枚碧元生脈丹直接飛入玄牝妖丹之中,與之合為一體,並且漸漸被消融殆盡。
玄牝妖丹乃是妖怪修鍊所成,以自身神氣假合之物,更像是一種生機本源的精華,雖然都有丹字,可是與金丹道法並不趨同。
一些缺乏正傳道法指點的化外妖怪,在通靈修行之後,本能地凝鍊自我生機,於是煉成玄牝妖丹。甚至妖丹本身未必就是光灼灼、明晃晃的一枚圓丹,而是伴隨不同妖怪的族類原身而有所變化。
絕大多數化外妖怪終其一生只能修鍊到外感境界,吞吐玄牝妖丹以感應日精月華、天地靈犀,若要再進一步,無人指點難上加難。
而咸瑜比較幸運,不僅拜入雲海仙宗,有最上乘的道法指引,也有懷靜這樣同屬水族出身的師長教導,所以咸瑜不必像其他化外妖怪那般,時時吞吐玄牝妖丹來修鍊,直指形神身心參悟玄機便是。
如今咸瑜實在是受傷太重,急需恢復,乾脆變回原身,以玄牝妖丹吸收碧元生脈丹的藥力,直接重塑已經受損的經絡。這是最快最方便的辦法,有如蛇蛻皮、蜥斷尾,都是為自保求生的手段。而且一般只有形骸體魄足夠強悍的妖怪能這麼做,換做茯苓夫婦那樣的修行人,行功至中途,恐怕就已體魄生機化散殆盡了。
咸瑜一口氣連服六枚丹藥,強大的藥力讓玄牝妖丹有如一枚耀眼的小太陽,照得周圍石壁一陣通透,元神感應竟而實化,改變了外界物性玄理,讓石壁漸漸透明。若有外人在此觀瞧,哪怕沒有修行法力,也能透過如灰濛玻璃般的石壁看見整座鐘山洞府。
緩緩將玄牝妖丹收回形骸之中,妖丹順周身經絡九升九降九轉,重新淬鍊咸瑜原身,一陣鱗片剝落,新鱗泛出隱隱金光,兩條魚須靈活擺動,就像一條粗壯的金鯉,已有成龍氣象。
功行圓滿,咸瑜蜷縮身子、元神退守,陷入深寂沉眠,化轉藥力畢竟非是一時之時,咸瑜選擇以妖怪最為便利的方式,這一睡就是三天三夜。
鐘山洞府地氣極佳,整片九龍嶺生髮滋養之機如川匯於此,尤其是這座石床的位置,無論身在其上之人運轉何種道法玄功,都能達到最佳、甚至遠超其人想像的調攝功夫,僅僅三晝夜,咸瑜的傷便已痊癒,而且還隱約有精進之兆。
“好東西哇!”咸瑜醒來之後,未及變幻人身,丈二大魚口吐人言、魚須搖晃,在寬大的石床上扭動身子、滾來滾去。
但咸瑜很快就明白過來,像鐘山洞府這樣的修行福地,以及這座石床的妙用,足可引得北道盟修行人覬覦窺視。然而上百年來,從未有修行人踏足九龍嶺,這就足夠說明燭九前輩的修行。
雲海仙宗有尊長傳授法陣禁制,其中有一類禁製法術的用處是“祛邪、辟穢、避人”等等,其用意不在於斗戰殺伐的凌厲,而是以玄妙手法使得來者自然趨避,或是擾動心智、或是景緻化幻,而此等禁製法術的最高境界,便是演化天機、齊物逍遙。
據說當代天機閣主安九宮就有此等境界,其人鮮少現世,也無人知曉天機閣山門道場所在,彷彿根本不存世間,而這就是此類禁製法術運用的極致。
如果僅僅是如果,燭九前輩有此等修為境界,並且在閉關之時布下此等避人禁制,那麼比起白骨石林的詭譎兇險,九龍嶺就像是在世間天機與人心知見中,悄然抹去這一部分,即便世人分明知曉九龍嶺,卻不會有人動念前往此地。
聯想至此,咸瑜不知該感嘆自己異想天開過甚,還是燭九前輩修為早已遠超想像。如果這個設想是真實的,那麼在咸瑜謀划前往九龍嶺的時候,燭九前輩就已經出關,並且解除了這道牽涉世間天機的禁製法術。
再聯繫起九龍嶺中那不似徹底自然而成的細節,以及燭九前輩拿出的碧元生脈丹,煉製此等靈丹所需的奇花異草,根本就不像是九龍嶺一地能夠盡產的。
變幻人形重整衣冠,咸瑜搖頭拋卻雜念,修行同道結交一向不問**,燭九前輩修為高深、駐世長久,就連盛放丹藥的玉瓶都是法器,說不定在久遠前便是修行界的高人,漫長歲月積累下,什麼奇珍異寶不會有?自己已經貪占對方修行福地,有些事就別追究太多了。
離開鐘山洞府,咸瑜就聞到林木間一陣稻香飄溢,趕緊運起神行術前往山間平原,來到之後嚇得停住腳步,眼前所見景象讓他滿臉不可思議,彷彿一覺醒來穿越時光
方圓十餘里的阡陌良田鋪展開來,秧苗隨風搖曳、稻香熏蒸,周圍山林緩坡間屋舍儼然、雞犬相聞,勞工們各有分工安排,此刻正從各處集中,到了午間用膳的時候。
咸瑜一臉茫然地走近,只見人群之中簇擁着身穿錯金玄黑袞龍袍的燭九前輩,她依舊雙目緊閉,此時坐在一條簡陋條凳上,翹着腿給一名年紀老邁的勞工切脈看病,若是忽略她那過分華麗的衣飾,看她的舉止氣態,十足十的鄉間神婆,怕是連醫術也未得正經修習。
“哦!小魚兒出關了?”燭九早有察覺,朝着人群外招手說道:“這幾天睡得還可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