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賢者的悲哀(改)

第六章 賢者的悲哀(改)

接連三天,希斯塔寸步不離地守在房間裏,偶爾出去一下,都很快就回來,每次回來之後的神色都愈加着急與不安。我無力阻止,只能任由着他自己行動。艾玫開始還經常來陪我說笑,但是來的時間越來越短,我已經有半天沒有看到她了。而從希斯塔陪我說的話里我知道了昏睡期間的事情經過。

那天發現有伏兵的之後,亞克下令點燃山林,他們經由山溪躲避到附近我看到的山洞,大火和水的氣息掩蓋了我們的氣息。在我昏睡時,亞克和舒曼大師帶領幾個精悍的戰士扮演大隊人馬向北邊撤退,而希斯塔與其他人則在追兵上當之後帶着我從一個隱蔽的山谷穿越了北奧科第山脈來到這裏。現在亞克與舒曼大師還沒有趕到戈蘇湖。在那次逃亡中,他們發現了不止一股追兵,分別兩個不同的人指派而來,這些都在亞克的預料之中。

聽的出來,希斯塔對他們並不擔心他們,反而擔心的是我。希斯塔說了很多,包括六族長老分別從各自的城堡向戈蘇湖趕來——應該為了商議我的事情,我想這也是看起來和藹的希萊特蒙長老想要殺我的原因。不過奇怪的是希斯塔極少談論亞克的有關事情,我只能隱約知道他與當年的我一樣在大陸遊歷了許多年,幾年前才來到這裏並和希斯塔等一些六族的年輕人結成了好朋友。這次六族偷襲凱格棱特城堡也是亞克聽說艾麗絲失蹤之後詢查的結果。那次戰役中,六族四百多人截住了凱格棱特峰的山道,亞克和希斯塔帶領了二十多個最強悍的戰士繞過正面,從懸崖背後攀上沒有魔法防護的背後——也就是我的小屋和花園,然後一舉破壞了城堡強大的魔法防護陣。在搗毀了城堡之後,他們就分批分散撤離了。

我不知道該恨他們還是該感激他們。事實上,現在任何事情我都無能為力,也無可後悔。我所做的從十幾年前決定開始尋找靈魂居所開始就已經是別人眼裏的怪物了。這幾天,我真正開始想起所有的事情,而不是那渾渾噩噩的十年:最早記憶中的孤兒,被一位醫療師短暫的收養,更長時間的顛沛流離以及遇到蕾絲之後的幾年美好生活。命運本來就是這樣,沒有勝利者,比的都是誰輸的更少一些,雖然有段時間這句話曾經被一個人修改過。至於這些天所遇的痛苦,那不正是命運最神妙的安排嗎?

我一直不言不語地躺着,靜靜等待,希望命運最終來臨時能讓我保持一直以來的尊嚴。那是我最後僅能希望的了。

門口的響聲告訴我有幾個人走近。前面是臉色蒼白的希斯塔,跟着四個穿各種魔法長袍的各族的人,希萊特蒙長老也在其中。那是說在最遠的哥豪拉雅山脈與高岡高地交接的戈蘇湖源頭龍人族的特蘭庫大長老也趕到了這裏,六族的大長老全都聚集齊了——他們將一起決定我的命運。

希斯塔輕輕將我抱起來放在輪椅上,他小聲在我耳邊說:“對不起,月兒蘭小姐。我保護不了你了。”

雖然我知道他把我當成了另外一個人,可是還是很感激他,我竭力對他笑了笑,安慰他:“……生……命……就……這……樣。”

我的仇人痴痴地呆立在那裏,任由沉默着的希萊特蒙長老將我推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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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臨近傍晚,門前彩石路顯的有些幽暗。我感覺自己象是獻給哥豪拉雅山之神的祭品一樣被推着,身後跟着的是虔誠的人們。我們是向樹林深處那個最大的由各個種族的士兵、魔法師、弓箭手圍着的圓形白色尖頂房子走去,那是精靈族的議事廳。將要進門時,希萊特蒙長老的老邁的聲音輕輕地在我身後祈禱着:“神聖睿智的光明神,您指導我們走過了萬千年,我們世代享用着您的恩澤。以我最虔誠的心乞求您,偉大的光明之神,請護佑您最忠實的子民。”

議事廳里空空蕩蕩,六個形態各異的人坐在高高的檯子上。那是清矍的精靈族希德萊大長老,高大威嚴的龍人族特蘭庫大長老,瘦小的獸人族庫伯大長老,敦實的矮人族貝勒卡西大長老,優雅的血族科拉曼爾斯大長老和用一隻手支着下巴有着灰白頭髮的人族大長老奧列特·帕爾瓦。他們沿着半圓形以均等的距離佔據了議事廳的一半,靠着牆壁擺放的十二根魔法火炬把房間照的透亮。議事廳的中間,一個有着類似瑪雅風琴一樣優美形狀的半人高的檯子上放着顆球狀大小的透明魔法晶石發出淡淡的白色光芒——那是極其罕見的光明魔法晶石。希萊特蒙長老將我推到離晶石六步遠的地方,然後和其他三個人一起行了個禮走了出去,門被輕輕關上。耀眼的紅色光芒隨着希德萊大長老的詠唱從光明晶石中發出來,歡躍的火元素在房間牆壁上形成一個魔法結陣將室內外隔絕起來。

我靜靜地看着他們做着這一切。越是被重視的地方越是有重大的圖謀,我很清楚這個道理。這樣凝重的氣氛讓我想起那個陰冷的滿是血腥的地下城堡,想起我曾經在裏面做過的一些事情與關押在那裏的各樣人們絕望的嚎叫。他們想對我做同樣的事情?我想起希萊特蒙長老曾經說過的話,一種恐怖的寒氣從心底升起,讓我全身都有點顫抖起來。不會的,向來禁止使用黑魔法的六族盟不會這樣做的,何況他們沒有人知道我是誰。而且,即使那樣做了,我沒有權力責怪他們。在當年做着那樣殘酷的事情的時候,我也起誓過,我願意因為蕾絲承受所有的一切。好吧,那麼好吧,讓一切該來的來,該走的走。我儘力讓自己保持鎮靜,右手的掌心已經被自己的指甲刺的生疼。

一直低着頭的人族長老奧列特念動咒語,揮動原來支撐他下巴的右手揮了個探測術的手結。面前的晶石發出一股淡淡白光照在我身上。過了很久他才收回氣息:“正如希德萊大長老所說的一樣,這是一個人類。不過奇怪的是,身體沒有一個部位是人類,又沒有一個部位不是人類。”

人族長老的話引起一陣騷動,其他各個長老紛紛打出手結來探測我身上的氣息。矮人族長老先開口:“這個人是誰?她有我們矮人族的氣息,不過不全是。奇怪,似乎肌肉部位更加多一些。但是又不全是,裏面有些人族的氣息,有很強的各種魔法施用后的味道。”其他長老也紛紛得出類似的結論。

精靈族長老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后,拿出那顆皮亞路克的黑晶石,揮手釋放出了圖象放在我面前的檯子上說:“光明神在上,我想諸位長老都知道黑魔晶石只有甲亞桑大陸才出產。這就有幾個問題:一、為什麼這個黑魔晶石里會有這個人族的圖象?二、而且此人身上又有如此重的黑魔氣?三、施用這樣邪惡陰毒的黑魔法而沒有殺死這個普通的人族,有這樣能力的所有大陸都沒有幾個人,那麼使用這黑魔法的人是誰?四、為什麼要在這個人身上施用這樣惡毒的黑魔法?五、這個人身上為何有我們六大種族的氣息?六、這個人為何出現,而且這麼美麗?另外奇怪的凱格棱特公爵根據我們的調查,是受天之聖國冊封的,但是那是二十多年以前的前一任國王所封,從沒有人見過他。七、這個凱格棱特公爵又是誰?八、他又有什麼圖謀?九整件事情又有什麼陰謀?正是因為如此,所以我請求召開長老會,一起來協商處理。”

希德萊大長老不愧是精靈族的大長老,抽絲剝繭般地把所有的關鍵問題都提了出來。這九個問題,我也只能回答出五個,另外四個問題我也都沒有去想過。在那段時間裏,我只是幫助皮亞路克做所有的事情來換取召回蕾絲生命的希望——皮亞路克曾提及也許最隱秘的黑魔法可以試試,可是我沒有找到過一點線索。其他的問題也許皮亞路克知道。

“三十年一次的冰封期還有五年時間就要到了,到時候亞里巴桑大陸與甲亞桑大陸就會連接在一起,而格羅德的大軍就要走過冰封的大洋而來。顯然所有的這一切都是格羅德和歐卡亞大陸針對亞里巴桑大陸與天之城堡、高岡高地的詭計。”特蘭庫大長老的聲音裏帶着龍人特有的隆隆聲,他的話得到了其他長老的同意,第一次考慮這個問題的我也覺得確實如此。假如六長老時不時地看着我交談着,與他們一樣,我都幾乎要忘記了他們商議的事情關乎我現在的生命,或者說我現在已經根本不在乎自己的生命。

一股帶着熟悉氣息的鬥氣透過魔法防護掠過身邊,打在光明晶石上。是亞克的氣息,不過我沒想到他的鬥氣有如此強大,竟然能發出了穿過了魔法防護。希德萊長老神色一動,隨手放出個魔法打開了大門,他站了起來說道:“從遠方來幫助我們的客人回來了,快請進來吧。”

門口正是神秘的亞克與舒曼大師。亞克的灰色戰袍上有幾個被兵刃劃出的口子,而舒曼大師的魔法袍的角上有被燒過的焦印,可見他們逃避追兵時候的兇險。所幸的是他們神色如常,除了有些疲倦沒有受傷的痕迹。他們站在我身邊朝作為主人的希德萊長老施了個禮:“尊貴的大長老,非常有幸得到您的接見。”

希德萊長老微微躬身還禮:“亞克騎士,舒曼大師,非常感謝你們為我們戈蘇湖做的事情,我代表戈蘇湖六大族向你們表示感謝,你們將是我們戈蘇湖永遠受歡迎的朋友。”

被稱為騎士而自稱為流浪者的亞克向紛紛示意的其他各族長老還禮,然後極其肅穆地說:“我們都在光明神的護佑之下,能夠為剷除邪惡出力是我們的榮幸。現在事情的發展事關高岡高地以及整個亞里巴桑大陸的未來,我懇請諸位長老能夠破例允許我與舒曼大師一起參與戈蘇湖神聖的六族會。”

希德萊長老環顧了一下其他五位長老,見沒有人反對就點了點頭說道:“非常高興有南亞里巴桑大陸的朋友一起來商議,我們正在一起說起這件事情,正好可以徵詢一下你們的意見。”他坐下將剛才的問題與龍族長老的話重複了一遍,然後問已經站到一邊的亞克與舒曼大師:“亞克騎士,舒曼大師,你們是最先發現這件事情的,不知道有什麼看法。”

亞克與舒曼大師一樣從進來到現在一直沒有看我,他沉吟了一下說道:“我親眼所見凱格棱特城堡確實有黑魔法師,諸位長老的確見識非凡。另外我想這件事情應該與天之聖國有聯繫,我想也許可以從天之城找到一些線索。”

矮人族長老點着頭說:“確實如此,天之聖國的事情確實有些奇怪,不過那要從長計議。當務之急的關鍵是我們眼前這位人族姑娘。舒曼大師聞名整個大陸,不知道對她所受的魔法有何看法?”

眾人的眼光一起集中到一直默默聽着的我的身上。舒曼大師不易覺察地和亞克交換了下眼神,他們間這微小的動作沒有逃過我一直注意着他們的感覺。舒曼大師微微躬着腰說:“貝勒卡西長老過獎了。說來慚愧,對於月兒蘭小姐所中的魔法我一無所知。不過月兒蘭小姐身受其害,還請各位長老一起合力想個辦法,以免傷及無辜。”

月兒蘭,這個並不是我真正的名字現在聽起來有些親切,至少我並不是被當作一個沒有生命的貨物——那是我剛才的感受。他們的對話里有一種我所不了解模糊的玄機,讓我無法捉摸。至少舒曼大師對我的關切我聽出來了。

“連舒曼大師都無法看出這是什麼魔法,我想這個魔法一定是非同小可的了。”一直沒有開口的科拉曼爾斯用他的冰冷的語調說。

舒曼大師正要開口,人族長老奧列特搶在了他前面:“科拉曼爾斯長老說的有道理。我想只要清楚格羅德在這位小姐身上使用了什麼魔法,我們就可以知道他在凱格棱特城堡進行的圖謀,以及他在整個亞里巴桑大陸上所要採取的陰謀。而且凱格棱特城堡的陰謀已經進行了二十年,我們必須隱秘謹慎,不能泄露出去。”

舒曼大師沉吟了一下說:“月兒蘭小姐知道自己被施過魔法,也許她知道自己中的是什麼魔法。”

“舒曼大師,您知道暗黑魔法的厲害,您也知道這位人族小姐受了多重的魔法。即使她知道其中的幾種,我想她不可能知道所有的。何況有些暗黑魔法被施用者是無從察覺的。”科拉曼爾斯淡淡地說,其他長老紛紛點頭。

舒曼大師無奈地看着我:“科拉曼爾斯長老說的非常有道理。不過既然如此,我們不如先聽聽月兒蘭小姐自己的看法。”

我現在心裏反而非常明晰。亞克想引開話題,舒曼則盡量想保護我的生命,可是那六族的長老彷彿象串通好一樣往我所中的魔法上引。假如希萊特蒙長老沒有對我說過那些話,假如我真的是十七、八歲的小女孩,我是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的。可是長老們的話除了我自己知道,其他人沒有辦法否認他們說的不正確。現在舒曼大師只能把希望放在我自己身上,我想不出亞克和舒曼為什麼要幫我這個陌生人,為什麼這樣毫無道理地相信我,我也知道自己身上的矛盾實在太多了。現在所有的人都看着我,好象第一次意識到我是一個活生生可以說話的人。

確實,我知道所有在這個身體上施用的魔法,可是有人會相信我的身體是這樣造出來的嗎?有人能相信我經歷的事情嗎?我自己造了一個這樣的身體,然後讓自己鑽進了這個身體,誰能相信呢?即使有人相信了,那我就是殺人的兇手之一,那我的遭遇是不是更加悲慘呢?而且我意識到,這些長老們或者對如何擁有其他種族的力量更感興趣呢?那樣他們更不會放過我了,更何況我現在手不能動口不能言。我發現自己實在沒有一個字好說的。

我只能木然地搖搖頭。

長老奧列特同情而憐憫地看着我:“可憐的姑娘。我們可能要對她做一些魔法測試,那樣難免要傷害到她。所以我想我們六族長老合力用靈之護衛保護她。”

其他長老紛紛稱是,可對各種白魔法里防護魔法研究極深的我聽了幾乎要昏過去。靈之護衛是白魔法裏面很奇特的一種防禦魔法,它能保護受施者的靈覺,保存生命完整的記憶與印記,卻不能保護身體,不能使用靈覺召喚元素。那樣的話,我將永遠清醒地品嘗着我被折磨的感覺,連暈厥的權利都沒有,直到法力消退或者我死去為止。

六個長老站了起來,一起伸出手掌抵在光明晶石上念動了詠唱。

一束白色的光打在我臉上,感覺是打進了大腦里。隨着詠唱慢慢加強,我原先已經對身體疼痛麻木了的感覺慢慢匯聚起來靈敏起來,各處一陣陣細小的痛楚如水鍋里逐漸沸騰的水泡慢慢升起,水泡越升越大,等詠唱結束已經變成了呼嘯翻湧的巨浪。我強忍着一陣陣哆嗦,咬着牙不發出聲音,第一次用哀求地眼神看着舒曼大師。

舒曼大師慢慢轉過了頭不看我。

不,這疼痛本來就存在,我必須忍受住!我告訴自己。命運一直在折磨着我,我從來沒有屈服過,這次只是疼痛在折磨,我也不能屈服,絕對不能!

回到自己位置的貝勒卡西長老見了我的神情頗為不忍,他詠唱起搏動生命本源各種元素的神聖魔法。可是還沒有融合的身體各個部位、各個器官逐漸變形了,土性的獸人骨骼伸縮扭曲着,木性的矮人肌肉拉扯扭結起來,金性的龍人的心臟劇烈脹動,火性的精靈族皮膚裂開又縮合,水性的血族血液形成大團大團的血塊,中間又夾雜着作為媒介的人族部分倔強地穿刺着各個部位。我象是麵糰一樣被巨大碾石搓揉着,身體立即蜷縮成一團,可是靈覺又清醒無比。

我聽到舒曼大師搶到我身邊徒勞地詠唱着治療魔法,聽到亞克在我耳邊說的兩個字“活着”,聽到那幾個長老的驚呼與議論,聽到自己身體被攪動發出的聲響。各種聲音都很清楚,與疼痛感一樣清楚而富有層次感。

我沒有辦法控制命運,沒有辦法控制疼痛,沒有辦法控制自己的靈覺,但是我可以決定自己是否發出叫聲!為了方便訪問,請牢記bxwx小說網,bxwx.net,您的支持是我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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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千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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