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第 80 章
午膳過後,楊伯讓丫鬟們收拾了碗筷,又上了茶點,而後便領着廳里的所有下人,全部退了出去,他自己則站在門外,守着門。
眼看施南鉞要和豫王他們談論事情,沈奕瑾站起身,本來是也準備要避開的,不過他剛走了一步,就被施南鉞抓住了手,重新拉過去坐下。
抽了抽自己被施南鉞握着的手,沈奕瑾探過頭,低聲對他道:“施大哥,你們要談論事情,我還是先離開吧。”
“沒關係。”施南鉞撓了撓他的掌心,語氣溫和道:“小瑾不必避嫌的,這些事情,你都可以聽。”
沈奕瑾有些詫異,他抬起頭,目光望進施南鉞那雙溫柔的眼眸里,見他對自己微笑,便到底是沒有再開口,而遵循着自己心裏真正的想法,留了下來。
——他想要參與到這些事情里,能和施南鉞一起並肩,而非是什麼都不知道,茫然不已。
坐在沈奕瑾身邊,林老頭也一動不動,他端着茶杯兀自飲茶,並不准備離開。
他是好奇的。
至於林言,則是被林老頭拉着留下的。
豫王的目光望向林言,眼裏不自覺染上了一絲溫柔的笑意。
此時。
廳里眾人圍坐,很是安靜。
過了一會兒,豫王打破了這一室的沉默,率先開口道:“昨日,本王帶何方去了皇兄的府邸,確實如同施將軍你所料的那樣,戎修誠和皇兄在本王面前演了一齣戲,一出他們鬧翻的戲碼。”
施南鉞抬頭看他,應聲道:“嗯,此事已經傳開,如今朝中上下,都在議論此事。”
“不止如此。”柏蘇開口補充道:“這件事就連街頭巷尾的百姓都在談論,這或許就是他們的目的。”
豫王贊同地應了一聲,之後又繼續說道:“在本王面前,皇兄故意被戎修誠傷了手臂,又故意被戎修誠擒獲,讓戎修誠用他要挾然後離開,確實聰明,想來等他傷好一些,便會先下手,自己入宮向陛下請罪,將刺殺琅兒的事情全部推給戎修誠,把自己摘的一乾二淨。”
說到這裏,他冷笑了一聲,道:“呵,他們倒是聰明。”
施南鉞看着豫王,問道:“王爺可知他們為何要在您面前演這一齣戲?”
“本王自是明白,皇兄之所以故意在本王面前演這一齣戲,就是想藉著本王的口,讓眾人更加信服,認定他確實無辜,讓陛下無法藉由此時過重的責罰他。”豫王雖然追求閑散,不愛涉及這些爾虞我詐之事,但他出生宮廷,這種手段,早已見識太多,怎麼會不懂。
趙琅蹙着眉,插過話問道:“那戎修誠逃去了哪裏?”
提到戎修誠,趙琅一臉憤恨,他長這麼大,還沒受過那樣的罪,身上的傷口時時刻刻都在提醒他,讓他恨得咬牙切齒。
施南鉞回答他:“若是我沒有猜錯,他應該是回封地了。”
趙琅氣憤不已:“難道就這麼放過他了?”
施南鉞沉聲道,“不會放過他的,只是我們要將計就計,西北王本就已然按耐不住,此事過後,定會破釜沉舟,要給他定罪,需要他自己露出馬腳。”
豫王眯起眼,道:“將計就計?”
施南鉞頷首:“是,將計就計。”
看了一眼施南鉞,豫王問道:“需要本王做什麼?”他先前就說過,若是趙榮真的起兵造反,那麼他一定不會再袖手旁觀。
施南鉞抬起眸,回視他,正聲說道:“王爺要做的,其一是將此事,就照着您昨日所見,如實告訴眾人,順應西北王的計策,其二,微臣想讓您吩咐國子監的官員,特別關注一個人,若是可以,在人前時,多讚揚他一些。”
說著,他又偏頭,往趙琅看去,對趙琅說道:“還有小琅,這個人,你也多接近他。”
豫王蹙了蹙眉,疑惑道:“哦?是何人?”
趙琅也看着施南鉞。
施南鉞看了看他們,說出一個名字:“他名叫朱岩。”
“他啊。”趙琅皺着臉,不解道:“鉞大哥你為何要我接近他?”
他是知道朱岩的,但對於朱岩這個人,他真的非常不喜歡,尤其是厭惡他那些阿諛奉承的行為,明明是總是向高官豪門之子獻媚,同時心裏又瞧不起寒門學子,但面上還總是裝着一副溫和有禮的模樣。
施南鉞也不隱瞞,直言道:“他並非是自己考入的國子監,之所以能入國子監,是靠的戶部尚書尚鵲的關係,而赫章之前已然查過,尚鵲是受了戎修城所託,才舉薦了他。”
“尚鵲?”豫王擰起眉,又沉下臉:“他與戎修誠有何關係?和皇兄,又有何關係?”
尚鵲是豫王曾經的部下之子,十年前那人為了救豫王,死於刺客劍下。
“並非如此,王爺不必多心。”施南鉞道:“戎修誠只是曾經無意中救過尚鵲一命,尚鵲會答應此事,只為報恩,他也並不知此事與西北王有關係。”
在赫章查出來這件事後,他就親自去詢問過尚鵲,確定了尚鵲確實不認識戎修誠。
聞言,豫王點了點頭。
施南鉞繼續說道:“戎修誠會安排朱岩進-入國子監,必然是因為一些事情,林大夫之前審問了周嵐,從他口中得知了明朱岩才是誣衊小瑾的那些謠言的最初傳出之人,所以小瑾在國子監內,才會處處受人排擠,同時,周嵐也提到朱岩一些頻繁而怪異的舉動。”
聽到這裏,豫王明白了,他接過話道:“所以,你是想讓本王和琅兒查出他怪異舉動的背後,到底是為了何事,對否?”
施南鉞點頭:“不錯。”
豫王沉默了一會兒,答應道:“好,本王幫你。”
趙琅撇了撇嘴,心裏雖然極度不願,但一想到這件事情關係重大,到底還是點頭答應了:“好吧,我也做。”
—
豫王和趙琅沒有在將軍府繼續待下去,在談完事情后,便一起離開了。
在離開前,豫王又盯着林言看了許久,直到林老頭實在看不下去,不滿地瞪了他一眼,又重重地咳了一聲提醒,他才不舍地收回目光,轉身離去。
而在豫王走後,林老頭氣呼呼地瞪了林言半晌,然後翹着鬍子不滿離去。
沈奕瑾看着林老頭氣鼓鼓的背影,蹙眉道:“林大哥,林老頭他……”
林言無奈地笑了笑,沒有隱瞞:“嗯,爹他知道了。”
沈奕瑾有些擔心:“那林老頭……”
“無事的。”拍了拍沈奕瑾的肩膀,林言苦笑道:“爹他很早便發現了,他生氣,不過是氣我這麼多年,還始終放不下。”
昨夜林老頭回來時,看見豫王抱住了林言。
林言這才知道,原來早在十年前,林老頭就知道了他和豫王之間的感情,這麼多年不要求他成婚,亦是因為此事。
抬起手,林言輕輕摸了摸沈奕瑾的頭,對他微微一笑,正要再開口說話,卻見林老頭又去而復返。
林言愣了下,“爹?”
林老頭瞅了他一眼,道:“不找你,等會兒再說你。”說罷,他看向施南鉞,問他:“對了,老頭我差點忘記問你了,你可知道,皇后的毒,是何人所下?”
放下手中的茶杯,施南鉞問道:“林大夫為何想知道此事?”
和施南鉞對視了半晌,林老頭重新坐下,他道:“也罷,我便告訴你吧。”
“這件事,是老頭我的一個心結。”
輕嘆了一聲,林老頭娓娓說道:“其實‘百夢’之毒,當年是我的徒弟研製出來的,只因它實在太過陰損,又有不少人被它所害,所以我便不顧徒弟反對,不僅燒了所有成品,同時也燒了‘百夢’的配製藥方。”
“我也要求我那徒弟絕對不可再制出‘百夢’,他當時雖然應下,可是不久之後,有一日忽然就離開了,再尋不到蹤跡。”
“這麼多年,老頭我一直在打探他的消息,但是卻一直尋不到他,而‘百夢’也從來不曾出現,所以在收到沈小子的信件后,我才會答應來京。”
說完話,林老頭端起一旁桌上的茶水,飲了一口后,就抬頭去看施南鉞,“老頭我都告訴你了,現在,你也該告訴我,到底是何人下的毒。”
施南鉞沉默了片刻,終於告訴了林老頭:“這毒,是皇后她自己給自己下的。”
林老頭眯起眼:“果然。”
他昨日在解毒之時,就察覺出了怪異的地方。
沈奕瑾聞言,驚詫不已,他忍不住開口問道:“她為什麼要給自己下毒?”
施南鉞沉吟道:“因為皇后她太愛陛下。”
不再隱瞞,施南鉞將緣由告訴了他們:“陛下並非是太后的親生子,這麼多年來,太后一直在干預朝政,提拔其背後家族,以至於讓他們貪心不已,甚至妄圖窺探皇位。”
“在江南之事後,朝中各大勢力均有受損,而陛下終於不再韜光養晦,真正顯露出了自己的實力,可陛下能夠強硬地應對朝中官員,但對於太后,卻始終處於被動之中,他們雖非親生,但她始終是養母,而這一身份,無疑是太后握在手中最有力的武器。”
“與此同時,太后雖然干政,卻也並無證據表明她想要害陛下,所以一直無法處置她,皇后看陛下苦無證據,無法處置太后,便想出了這個方法,她是要犧牲自己的性命,幫助陛下。”
沈奕瑾聽完,感慨不已。
不自覺地抓住了施南鉞的手,沈奕瑾遲疑了片刻,輕聲問道:“……那陛下他,知道嗎?”
“嗯。”施南鉞微微頷首。
一眨不眨地注視着施南鉞,沈奕瑾又問道:“那……皇后的犧牲,可有用?”
抓起沈奕瑾的手親了親,施南鉞對他笑了笑,“有用的,雖然陛下不能殺了太后,但陛下已經將她送去了護國寺,讓她日日替先皇焚香祈福,再無法回宮了,亦無法再干預朝政。”
沈奕瑾‘嗯’地應了一聲。
這時,林老頭突然開口道:“施南鉞,老頭我想再見一面皇后。”
施南鉞想了想,回答:“好,我會同陛下說的。”
“多謝了。”理了理衣擺站起身,林老頭想起自己找趙寅要的那道聖旨,於是說道:“對了,老頭我有一份禮物給你們,應該就在不久後會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