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承諾
既然施南鉞已經能夠自己起來走動了,沈奕瑾便沒再讓林言過來幫忙照顧他了,不過還是拜託了林言,讓他能每日中午的時候,送一頓飯來。
如今正是寒冬,即便是把食物放在鍋里溫着,但從早晨到正午,中間還是有好幾個時辰,時間過長,也會冷掉。
而林老頭聽說施南鉞已經能夠起來走動了,眉毛一挑,丟下手裏的葯,便提着藥箱,又來了一趟。
林老頭來的時候,沈奕瑾正好休息在家,一老一小一見面就習慣性地鬥了幾句嘴,然後才轉到了正題上。
把藥箱放下,林老頭便走到床邊,坐下后就伸出手搭在了施南鉞的手腕上,閉上眼替他診脈,過了一會,他睜開眼,收回了手,點頭道:“恢復的不錯,再過半個月,就該能痊癒了。”
施南鉞道謝道:“謝謝您。”
林老頭摸着自己的鬍鬚,笑眯眯說道:“老頭我是個大夫,收了錢替你看病罷了,你要謝的,還是沈家那小子,是他救了你。”
施南鉞點頭道:“這是自然,沈兄弟的救命之恩,我沒齒難忘。”
林老頭聞言,滿意地笑了笑,然後又看了他一眼,有些意味深長道:“你這一諾,我記住了。”
這時,沈奕瑾正好把書看完,他從書中抬起頭,扭臉問道:“林老頭,既然他的傷好了不少,是不是該減些藥量了?”每日減一次的話,能省下十文錢呢。
聽見聲音,林老頭回頭瞪了他一眼,翹着鬍子不滿道:“沈家小子,老頭我渴了,你去給我泡杯茶來。”
沈奕瑾撇了下嘴,道:“林老頭,你先回答我的問題。”
林老頭微眯着眼,不理他,語調不緊不慢道:“老頭我渴了,你不給我泡茶,我就說不了話了,說不了話,自然就無法告訴你了。”
“……”又不是幾日幾夜沒喝水,怎麼會說不了話!
沈奕瑾雖然被氣得腮幫子都鼓起來了,但還是站了起來,把手裏的書籍放下,轉身走了出去,打算去燒水泡茶了。
眼見沈奕瑾已經離得遠了,施南鉞才開口問道:“林大夫特地支開沈兄弟,可是有話要對我說?”
林老頭緩緩收起了平日慈眉善目,和藹的模樣,眼神變得銳利不已,他問道:“你是何人?來此有何目的?”
他一生閱人無數,從世家高手到宮廷侯爵,見過太多太多,絕不會看錯,儘管施南鉞已經掩飾的很好了,但他身上帶着的煞氣和血氣,還是無法隱藏,那必是殺過人才會有的,若真如他自己所言的,只是一名鏢師,又怎麼會需要殺人?
施南鉞心裏一驚,面上倒是沒有絲毫變化,他語氣不變道:“我就是一個路過的鏢師,被山賊所傷,落入水中,幸得被沈兄弟救了。”
“我知道你不是,老頭我是不會看走眼的。”林老頭搖了搖頭,厲聲問道:“你是否是那群山賊之人?”
“不是。”施南鉞坦坦蕩蕩地與林老頭對視,說得十分肯定。
聞言,林老頭的表情不變,依舊肅然不已,他沉默了半晌,又問道:“那你究竟是何人?又是如何受傷的?”
知道自己確實是瞞不住林老頭了,施南鉞略微猶豫了一會,道:“您猜的不錯,我確實不是鏢師,只是我的身份現在實在不能告訴您,但我能夠保證,我絕無惡意,而我的傷也的確是被山賊所傷,至於會被沈兄弟救起,完全只是意外。”頓了頓,他又補充道:“我絕對不會傷害沈兄弟,亦不會害了桃源村。”
林老頭聽了話,目不斜視地盯着施南鉞打量了許久,只見他正襟危坐,眼神清明,神情坦蕩,眉間存着正氣,確實不像是個說謊的惡人,而且他自己也隱約有了一些猜測,只待核實,便稍稍緩和了下語氣,道:“既然如此,我暫且先信你。”
思索了片刻,林老頭又出言警告道:“還有,我不管你真實身份是什麼,從京城來到江南有何目的,但你現在住在這裏,就要謹慎小心,沈奕瑾是個心思單純,心地善良的好孩子,你莫要害了他。”
施南鉞微微頷首,信誓旦旦地承諾道:“您放心,沈兄弟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會保護他的。”
林老頭‘嗯’了一聲,正準備再說什麼,卻聽見門外傳來了腳步聲,沈奕瑾已經泡好茶回來了,於是到嘴邊的話就變成:“你的傷已經無大礙了,只要不劇烈運動,不會再裂開,可以每日適當起來走動走動,這樣對你身體的恢復,也更加有益。”
他的話音落下,沈奕瑾剛好踏進了門,沈奕瑾把泡好的茶遞到林老頭手上,囑咐道:“是剛燒的水泡的,很燙,你等會兒再喝。”
林老頭微微笑着,緩緩回道:“老頭我又不是個傻的,燙和不燙,還是知道的。”
沈奕瑾在心裏翻了個白眼,不再理他,重新坐回炭盆前,隔了一會,又問道:“林老頭,茶我好泡好了,你該回答我的問題了吧?”
林老頭用茶蓋拂去茶麵上的茶漬,又吹了吹,見已經涼了一些,便低頭喝了一口,喝完,他道:“先前是因為他傷的太重,已經要傷及性命,所以下了重葯,如今養了這麼多日,已然好了不少,藥量自然是要減的。”
說罷,林老頭抬眼去看沈奕瑾,瞧見沈奕瑾已經兩眼放光,興高采烈的模樣,不由輕輕一笑,隨後話鋒一轉,一手撫着長須,又慢吞吞地開口繼續道:“不過,新的葯,也是要搭配人蔘根須的,而且藥量雖然減少了,卻換了另一種藥方,比原先的那一副還要貴上十文錢。”
“……”
沈奕瑾的笑容僵住了,差點被氣的背過去,他抓緊了自己的荷包,皺着一張臉,十分不滿道:“林老頭,你是一定是故意的。”
他的銀子!
林老頭也不否認,他笑呵呵的說道:“以施公子目前的身體狀況,若是再用之前的葯,可能會適得其反,對傷口不利啊。”眯了下眼,隔了會,他又問道:“所以,沈家小子,這新的藥方,你是要,還是不要?”
“……”
沈奕瑾咬着嘴唇,緊鎖着眉,滿臉都是猶豫,過了片刻,他顫顫巍巍地伸出一根手指,試圖討價還價,做最後掙扎:“再便宜五文錢,如何?”
林老頭面上雖然笑的一派和善,卻拒絕的毫不遲疑,“不行。”
沈奕瑾:“……”林老頭一定是上天派來克他的!
施南鉞坐在床上,聽着沈奕瑾和林老頭的對話,然後又看了看沈奕瑾的神情,猜想他確實是很捨不得,於是想了想,便出言道:“林大夫,能否可以等我好了,再將葯錢給你,現下暫時借用一下您的藥材?”
回頭瞪了他一眼,林老頭道:“你要是半夜跑了,老頭我找誰要錢去?”
施南鉞聽了,不由尷尬一笑,又保證道:“我不會跑的。”
“我為何要信你?”給了施南鉞一枚白眼,林老頭就不再理他,繼續老神常在的坐着,一口一口地喝着茶水,等待沈奕瑾的回答。
這會兒,沈奕瑾也終於是天人交戰完,做了決定,一咬牙,還是決定答應了,否則他這小半個月豈不是白白耗費了心力,還浪費了銀子?這種虧本的買賣,他才不會做。
沈奕瑾道:“林老頭,你去開新的藥方吧。”說話時,他還緊握着自己的荷包,滿臉的依依不捨。
聽了話,林老頭點點頭,拿了紙筆寫下新藥方,又打開藥箱裏,拿了新的人蔘根須,遞給沈奕瑾,同根須一起遞給沈奕瑾的,還有一個小瓷瓶,同上次的一樣大小,林老頭道:“我聽你說話時,聲音有些沙啞,怕是傷寒了,這藥丸是治傷寒的,對身體也好,你拿去吃吧。”
沈奕瑾接過了根須,卻沒有拿那瓷瓶。
林老頭瞧了他一眼,隨手就給丟到了他的懷裏,忍不住搖頭道:“財迷,真是財迷!”
“銀子自然是越多越好啊。”沈奕瑾反駁着,不過他還是低頭數了五兩銀子出來。
林老頭瞅着他,被氣的鬍子都翹了起來,他忍不住抬手敲了下沈奕瑾的腦袋,把藥箱一背,氣呼呼道:“這藥丸是老頭我新研製的,給你是拿你當試藥的,不要你錢,行了,我要走了,免得被你氣的少活好幾年。”
把瓷瓶小心翼翼地收起,沈奕瑾揚了揚唇,輕嘆道:“明明就是個口是心非的老頭。”轉頭看了一眼施南鉞,他道:”我去給你抓藥。”說完,就抬腳追朝着林老頭追了上去。
看着沈奕瑾的背影走遠,施南鉞收回目光,望向了窗外,透過窗,他看了一眼外頭,眼裏緩緩露出了笑意。
外面,此時正下着雪,雪雖然不大,但看着應該已經下了一會,地上都濕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