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舊年之事續前緣
?大殿上一眾文武大臣自來敬重本領高強之人,雖素聞二公子身手奇佳,但卻不知他竟能與萬仙高手斗得旗鼓相當,一時間皆深感佩服,相較之下,其父東耿介號稱有橫掃千軍之勇,又正當盛年,本該是武藝登峰造極的時候,卻被張千峰袖袍輕振而敗,如此高下立判,眾人雖嘴上不說,但心中皆已有偏向。
東采英轉過身子,見其父神色惱怒,奇道:“爹,你可是昨晚床上扭壞了腰,怎地眼下無精打採的?”
東耿介厲聲道:“我會見貴客,這是何等要緊之事,你姍姍來遲,居然還洋洋得意?這萬仙派的張千峰對我無禮,辱我太甚,你還不出手助我拿下此人?”
東采英笑道:“爹爹記性好差,我剛剛全力以赴,仍不是張仙家對手,爹爹可強人所難了。”
東耿介道:“你手下這四位妖將,武藝皆不在你之下,為何還不動手?”
張千峰見這鹿女、斑紋、獠牙、綠須四怪身法不凡,早已留上了神,聽東耿介所言,心想:“若真是如此,今日連我也難全身而退了。”
東采英問道:“爹爹,我瞧這張仙家不像是惡人,啊,是了,你準是又犯了老毛病,瞧上哪位漂亮姑娘,而這姑娘恰好又是張仙家的心上人,所以你倆爭風吃醋,鬧出事來了,對不?”
盤蜒心下好笑:“這東采英外貌粗豪,但心思細膩,料事如神,猜的也八九不離十。”
東耿介怒道:“太不像話了,你小子....妖言惑眾,也不將我放在眼裏?”
東采英掃視一圈,見陸振英冰雪美麗,心中已有計較,道:“爹,要我說,你近幾年來可當真不怎麼地道,放着滿宮窈窕豐·腴的妃子不碰,偏偏瞧上這些個瘦胳膊瘦腿的小姑娘。今後傳揚出去,咱們蛇伯城的百姓、百官、百鬼、百獸....各個兒都沒臉見人。如今你若為此得罪萬仙的大人物,更怕會惹來禍事。”
盤蜒心道:“原來這城主早有前科,倒也並非初犯。”
東采英在軍中威望極高,他對張千峰心悅誠服,眾侍衛自也靜觀不動,東耿介被東采英一說,稍稍冷靜,也覺不妥,但終究咽不下這口氣,沉着臉,瞪着眼,心下氣惱不定。
盤蜒忽然大聲道:“采奇小姐,說來也巧,我倒聽說過一樁舊事,與你蛇伯城先祖東全桂復國之事有關。他當年遭遇,與如今儔國姐弟頗有相似之處。”
殿上本正安靜,他這麼一開口,眾人自然全望向他,東采奇不知他又鬧什麼名堂,問道:“有何相似?你倒說來聽聽?”
盤蜒道:“當年這位東全桂東城主遭受北蠻侵擾,被攻破城牆,大軍入城,不得已倉皇出逃,前往儔國銅瓶之地避難。儔國國君陸翩安收留了他,待他極好,將自己女兒許配給此人,更聯合諸侯,救助蛇伯。那時北蠻眾妖何等厲害?皆會妖法,塊頭又大,眾諸侯苦戰一年,方才擊敗北蠻,直追入黑荒草海,聯軍威名響亮,傳遍北域,據說連北蠻妖國亦有耳聞。這位陸翩安國君由此稱霸,群侯無不跟從。”
東采奇問道:“這是那一年之事,我怎地不知?”
盤蜒道:“史有明文,絕非捏造,你們蛇伯城家書中難道不曾記載么?”
東采奇道:“東全桂,東全桂,我似有耳聞,那少說也是百年前的祖爺爺了。”
盤蜒笑道:“是啊,照此看來,你們蛇伯城欠儔國恩情極深,如今陸小公子乃是儔國正統,如以此為名,號召天下,討伐儔、郭,天下人心雪亮,必稱頌蛇伯城不忘舊恩,義氣深重,誰敢與這二國為盟?又誰敢螳臂當車?”
東耿介本忘了此節,聽他一說,登時想起,不由得冷汗直冒,暗想:“此人學識不凡,居然熟知古典記載。但他話中有話,意欲何為?”
東采奇答道:“我爹爹先前卻有此意,想讓陸振英妹妹嫁於我大哥為妻,只是......”
盤蜒搖頭道:“昔日翩安盟主以女相嫁,乃是胸襟廣闊,急危救難的義舉,而你爹爹要納振英小姐為媳,旁人便以為他使趁人之危、遇災打劫的奸計,如此一退一進,相去何止萬里?你家中是否尚有年幼小妹?”
東采奇道:“我確...確有一舍妹....”想起與盤蜒比武招親之事,臉上一紅,又道:“但她今年不過八歲,你又想怎樣?”
盤蜒鼓掌笑道:“這位陸揚明公子也不過十歲之齡,不如讓兩人定下娃娃親事,互換聘禮,訂立盟約,如此才算續了舊好。以後各國知聞,怎能不贊城主英明俠義、義薄雲天?”
經他這麼一說,蛇伯城反受了儔國極大恩情未還,此城中人,上上下下皆看重榮譽,有恩不報,乃是畢生之恥。東耿介貪慕陸振英美·色,左思右想,心中有氣:想不到自己納妃不成,反要搭上愛女,嫁於這落難公子,心中如何捨得?但大道之前,又攝於張千峰之威,他豈敢一意孤行?
他愣了半晌,猶豫不決,便在這時,有一白袍大臣走上前來,在他耳畔耳語幾句,東耿介點了點頭,嘆道:“既然如此,我便將我二女采鳳許給陸侄兒為妻。”頓了頓,又道:“等此事一定,我便與諸國會盟,清除那儔國篡位奸賊,助公子歸國,以報昔日之恩。”
陸揚明嚇了一跳,欲要推脫,陸振英卻喜道:“城主伯伯恩義如山,我等感激不盡。”
張千峰也道:“先前多有得罪,還望城主莫怪。”
東耿介強顏歡笑,讓眾人各歸席位,再續歡飲,喝了一輪,陸振英推說不勝酒力,起身告辭,酒席由此而散。
儔國眾人走出大殿,經過長廊,恰巧盤蜒隨東采奇走過,張千峰走近說道:“泰一兄,多虧你替咱們解圍,我代陸家姐弟多謝你了。”
東采奇笑道:“是啊,我這護衛確實有一套,連爹爹這等倔脾氣,都被他說的心服口服。”
盤蜒道:“此事功勞,卻不在我,若非那位二公子與張仙家顯露神功,威懾當場,我即便有將死人說活的本事,城主也未必聽得進去。而若非張仙家對陸小姐情深意重、愛戀不舍、曾有海枯石爛、感天動地之誓,為她挺身而出,我也是孤掌難鳴,百口徒勞。”
張千峰與陸振英聽得明白,登時皆面泛紅暈,張千峰急道:“我何時與....陸家小姐有過....什麼誓言?你當真胡言亂語,口無遮攔。”
盤蜒笑道:“我在旁看得一清二楚,那城主邀陸家小姐入宮之時,你可急的臉都青了。你那仙法定力到哪兒去了?你那無塵之念又在何處?我心裏明白,你是瞧上陸家小姐,千萬般不舍,便是滿殿白骨衛一擁而上,你也必豁出性命,英雄救美。”
張千峰雖修仙六十餘載,但心性年輕,甚是洒脫,一路上見陸振英溫柔堅毅、容貌奇美、身世可憐,確對她有照顧關懷之意,但絕不像這盤蜒說的這般肉麻。他急於辯解,可此人神色諷刺,似乎不過隨口揶揄,他若當真回絕,反而落了形跡。
而陸振英自找到張千峰時起,蒙他救助,逃脫險境,感念他恩情,又為他神功風采傾倒,一顆芳心萌萌而動,早就系在他身上。她先前答應東耿介聯姻提議,臉上平靜,實則心如刀絞,難以形容。此刻聽盤蜒將此事挑明,又是歡喜,又是擔憂,小臉通紅,深怕別人瞧見,便藏身樹蔭之下,不敢看張千峰一眼。
張千峰旋即鎮定如常,微笑道:“兄弟說笑了,咱們後會有期。”說罷隨眾人而去,返回客棧。
東采奇眼望眾人離開,嘆道:“我知道爹爹性子,絕非輕易放手之人,只怕還在打陸家小姐的主意呢。”
盤蜒哼了一聲,說道:“那張千峰好了不起,小姐又何必為他操心?”
東采奇驚問道:“張仙家怎麼你了?為何你對他冷嘲熱諷的?”
盤蜒也感奇怪,總覺得極討厭這等高人一等的得道仙家,至於為何如此,卻也說不出緣由。他想要開溜,但東采奇偏要拉他探討武學,盤蜒無奈,傳學授功,直至深夜,孤男寡女,夜靜無聲,東采奇忽覺臉上發燒,這才放盤蜒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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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蛇伯城主東耿介回到內宮,招來一心腹大臣,商量今後之事。那大臣身形精瘦,黑髮黑須,一雙眼偶現紫芒,也是從極北妖國來此謀官之人,叫做蛟蝮,精明能幹,極對東耿介脾胃,是以獲授大司馬,在朝中權勢極大。
東耿介大發脾氣,叫道:“你為何勸我答允此事?我不僅失了那陸振英,還賠了采鳳,叫我如何忍耐?”
蛟蝮道:“侯爺消氣,當時局面委實不利,你那二公子囂張跋扈,威望漸增,借今日機緣大顯身手,群臣之中,只怕多有受其蠱惑歸心之人。你若不當機立斷,顯露寬廣胸襟,其後便難以挽回了。你看你說出那番話之後,大伙兒可對侯爺打從心眼兒里拜服。”
東耿介又惱怒起來,說道:“這又有何用?我那兒子對我不敬,我偏偏奈何不了他。他武功驚人,又結交了那張千峰,這蛇伯城豈不成了他囊中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