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昔日頑童今宗師
太乙足下生風,越行越快,不久已適應此地風水。這輪迴海中並無地脈、龍脈之象,但卻無處不是脈,他先前太乙異法施展不靈,是他尚未領悟此節之故。
他心下尋思:“這雲鶴聖人將我視作洪水猛獸,非捉拿我不可,從他去找白雲神,只怕此路不通。但腳在我腿上,他不帶我去,我自己不能去么?”於是找一清凈的“雲洞”,從千萬脈象中搜尋白雲神方位。
但億萬頭緒傾瀉而至,太乙嚇了一跳,又花了好大力氣,這在約束住消息。他由粗入精,緩緩步入佳境,逐步收穫,正在靈感激發之際,突然間,心口冰冷,感到一股悲憤恐懼之情。
他睜開眼,見浩渺無際的白雲,頃刻間枯萎,散發出不祥的邪氣來。天上地上,白雲皆急劇變黑,但那並非烏雲的暗淡無關,而像黑蛇皮上的鱗片,斑斑駁駁,令人似見到囊腫、腐肉一般。
他一躍而起,渾身煩悶,想:“這是怎麼回事?”往外疾行,少時百里,見處處皆是如此。白雲界的靈脈已無法指使得動,自然找不到白雲神下落。
太乙急思主意:“這並非白雲界的靈脈,而像是黑蛇靈氣下起大雨,一切皆因此生病。但黑蛇靈氣,於我不也是脈象么?”轉變心思,找尋黑蛇脈,一邊走,一邊琢磨,腦中詢問乾坤:白雲神在何方。
一沒留神,腳下踩空,他低呼一聲,方向顛倒,霎時跌入深谷中。他想浮空逃脫,但似被脈象拽住,只能隨波逐流。
只聽耳邊砰砰作響,他頭下腳上,摔個結實。太乙一躍而起,往四下張看,驚覺已並非原先來處,目光所及,感知所覺,皆無原先脈象蹤跡。
太乙琢磨:“莫非我踩入一處天門,將我送至萬里之外了?怎地會這般倒霉?”
看十里之外,有一村莊,他小心翼翼往那村莊趕去。
來到近處,心下驚惶,見這村莊經過戰火摧殘,狼狽不堪,散發惡臭。倒塌的房屋上、漆黑的地面上,乃至花草從中,陳列着聖靈屍首,各個兒殘缺不全,死狀可怖,至於斷手斷腳,腸子腦子,也飛的各處皆是。聖靈的血五顏六色,在太乙眼中,更顯得觸目驚心。
太乙輕手輕腳的尋路走過,只聽兩旁嘶嘶作響,有人向他走近。他左右一看,見是滿身漆黑的聖靈,但除了腦袋,渾身長滿黑蛇鱗片,雙眼如蛇,嘴裏吐着蛇信。
太乙無法躲藏,問道:“是你們殺了村裏的人?”
眾黑蛇聖靈怪聲大作,乃是蛇信震動,發出異響,瞬間全數衝來。太乙立即散發黑蛇靈氣,但眾黑蛇聖靈只微微一愣,繼續衝殺。
太乙見眾妖頑固,毫不臣服,非但不懼,反覺極大的厭煩。像是原本聽話的屬下,霎時變節反叛似的。
他原先手臂被人斬斷,此刻早已復原,手掌向上,剎那間那“斬聖劍”在手,他心想:“原來這破魔弒神劍,在此如此容易使出?”殊不知他多年來誅殺閻王,功力得而復失,失而復得,參悟情愛,排除雜念,早已學會此劍,但一直不曾想出使用罷了。
那些黑蛇聖靈朝他咬了數口,氣力大的驚人,彷彿閻王,太乙一驚:“黑蛇在輪迴海中竟也變得如此厲害?”可旋即不以為然:真仙、閻王之軀,無法在輪迴海中存活,而凡俗間一切法度,也不適合度量輪迴海,故而強弱之分難以斷言。而這輪迴海事物堅硬卓絕,也不似凡間那般容易損毀,不會一出手就驚天動地。
他上一擋,下一遮,往前一衝,瞬間將黑蛇聖靈殺了。到此時,他身法轉動之際,已然恢復如初,甚至更勝凡俗間的自己。其餘三個黑蛇聖靈,也被他在十招間殺死。
太乙停下手來,細看屍首,暗暗駭然:“這是黑蛇附上聖靈身軀導致的怪物。就像聖靈當初佔據凡人軀體,產生異變類似。難道黑蛇之於聖靈,就像聖靈之於凡人一樣么?不錯,正是如此。”
他心中深處的記憶清楚呈現出來,太乙知道黑蛇以萬物為食,哪怕聖靈也無法倖免。
他繼續趕往村莊深處,不時仍有黑蛇聖靈襲擊,但太乙手持斬聖劍,身手比雲鶴聖人更勝一籌,三招兩式就能料理。
來到某處大宅前,感到極重的邪氣撲面而至,讓人好似面臨蜂巢。太乙繞至正門,看清景象,身軀不由顫抖,只見聖靈的屍首被整整齊齊的陳列開來,左邊是手,右邊是腳,院子中央圍着一圈腿腳手臂,最裏頭則是聖靈的頭。這殘忍詭異的陣法,所用聖靈屍體極多,且皆被剁碎成零,看來眾黑蛇聖靈將遠近村莊中的屍塊全取到此處,佈置成這形狀。
再看陣法中有一木柱,柱子上綁着一嬌軀袒露的少女,那少女通體雪白,極為憔悴,昏迷不醒。有十來個黑蛇聖靈正圍着她緩緩繞圈。為首一人,穿着黑金長袍,頭戴黑色高冠,身形高大,臉色發青,吐出一條粗厚的蛇信,背上負着一柄黑蛇巨劍。
太乙屏住氣息,一個急沖,已到陣法之內,長劍往外挑出,眾黑蛇祭祀猝不及防,瞬間被殺了六人。那最高大的高冠者怒道:“先殺了他,我繼續吸她功力!”
太乙佯裝心急,喊道:“不許傷她!”全力以赴的撲向那少女。
剩餘六個黑蛇聖靈見狀大喜,兵刃蛇信直刺向太乙後背,但太乙這一招乃是誘敵之術,待兵刃刺到,他人影已消,又回到眾聖靈身後。長劍掃動,又將這六人殺了。本來若這六人全神貫注,精力完好,太乙若要取勝,少說也要到百招之外。但他們專註於這儀式,眼下頗為疲勞,再加上太乙幻靈法玄妙詭譎,竟在瞬間被太乙所殺。
那高冠者表情驚怒,但又甚是傲然,回身面對太乙,他指了指周圍屍首,道:“你可想變得與這些聖靈一樣?”
太乙搖頭道:“我與他們可不一樣,對自己的身手,還是頗有幾分自信的。”
高冠者冷笑道:“咱們黑蛇屠滅這許多聖靈,其中不乏自稱了得之輩,到得頭來,還不是死在咱們手上?待成了屍體,剁碎成塊,又與弱者有何不同?”
太乙道:“若是死了,自然各無異樣,但若我不死,那成為屍塊的,就是你小子了。”
高冠者放聲奸笑,道:“好,好,你以為我與那些人一般弱么?我汲取此女法力,不久即能和睡者雨索平起平坐。你又如何放在我眼裏?”
太乙皺眉道:“‘睡者雨索’?那又是誰?”
高冠者指了指那雪白女子,笑道:“就是擊敗這女子的人,我等黑蛇眾統軍的大將軍。”
太乙道:“他是大將軍,你是無名小卒么?”
高冠者終於大怒,罵道:“老子叫康繞!立時叫你神魂俱滅,永世不得超生!”暴喝聲中,體型倍增,一劍朝太乙斬來。
太乙橫劍一擋,心想:“此人比雲鶴聖人更強!”轉動斬聖劍,陡然間劍芒如潮,但那高冠者竟能抵擋這破魔劍訣,巨劍旋動,將劍芒彈開。太乙微微驚訝,知道這黑蛇巨劍也並非凡物。
這康繞不斷暴喝,他那黑蛇巨劍也不斷變長變大,直至六丈有餘,但揮動時仍輕盈有如無物。太乙刺出破魔弒神劍芒,皆奈何不得此人。然則此人出手之際,總算有所顧忌。
鬥了百招,始終難分勝負,但太乙心中已有主意,他不斷後退,來到屍堆中,袖袍一拂,眾聖靈手足一股腦打向此人。那康繞吸一口氣,一聲斷喝,宛如天上打雷,罡氣激射,將斷肢全數彈開。
但剛擋下一輪,太乙下一輪手足攻勢又至,這聖靈軀體中蘊含極強靈氣,在太乙手上,威力有如炮彈,那康繞身法了得,足以躲開,但他身後就是那被困少女。他要榨取這少女功力,是萬萬捨不得她就此死去的。無奈之下,只能充作盾牌,以硬氣功抵擋。乍看之下,倒似是太乙要殺這少女,而這康繞總是英雄救美。
乒乒乓乓的一通挨打,康繞頭暈眼花,暴跳如雷,罵道:“他娘的,你不顧這小丫頭死活么?你可知她是誰?”
太乙笑道:“哎呦?斗得太急,可是忘了!”
康繞聽那聲音沖向他身後,嚇了一跳,一回頭,見太乙剛剛到了這少女身邊。他急忙一劍橫斬過來,但頃刻間心驚肉跳,怕傷了這少女,匆匆用力,將這長劍縮短,只對準太乙腦袋。
但高手過招,豈能心存雜念?康繞顧忌良多,這一劍思慮重重,氣勢便差了不少。太乙輕易將這一劍架開,長劍一劈,將康繞從頭到腳斬成兩半。他長劍翻了個花招,嗤嗤聲中,康繞頭顱四肢,清清楚楚的分離開來,在地上整齊布好。
他見四下再無一人,先用衣衫將少女罩好,再將她救下,腳下快捷,帶她霎時跑出這屍首的法陣。
少女登時好轉,眉頭輕顫,睜開眼來。
太乙道:“喂,喂,你好些了么?你叫什麼名字?”
少女雖然虛弱,但並未受傷,頃刻間好了不少。她神色冷傲,緩緩說道:“你又是何人?這斬聖劍又是從何處而來?”
太乙心想:”我救了你性命,你連個謝字都不說?算了,不與你一般見識。”道:“小丫頭,我叫太乙。”
那少女閉目片刻,道:“很好,太乙,你是萬仙中的搗蛋鬼,我認得你,你如今終於做夢醒了?”
太乙一愣,心想:“她以為我是夢中仙么?她原先魂魄,莫非也是萬仙中的某位?”於是笑道:“不知師妹在凡間尊姓大名?”
那少女道:“沒規矩,你當叫我白雲大人,因我正是白雲境的仙神,也是你們萬仙背後的恩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