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老何的英語課
?從上課鈴聲響起直到現在,趙澤君整個人都恍恍惚惚的。
班主任老何在講台上做英語閱讀理解分析,講得吐沫橫飛,他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頭頂掛着老式吊扇,教室里58個穿着藍色校服的青澀少年,矇著藍色桌布的課桌,以及那瓶貼着陳浩南貼紙的塗改液……一切都一切,都說明了一個事實:自己穿越了。
從2016年穿越回了2001年的高中時代,宜江市第四中學,高三一班。
2016年,趙澤君32歲。
30歲到35歲之間,是男人的一道坎。古人也說,三十而立。
立得住,下半輩子順風順水,如果遇到貴人,還有鯉魚化龍的希望;立不住,下半輩子也許就這樣了,隨波逐流,渾渾噩噩混日子,說得好聽叫樂天知命,說白了就是無可奈何。
趙澤君上輩子勉強算是普通人眼裏‘立得住’的那一類,有房有車,還在一家能源片的私企里做副總,表面看起來挺光鮮。
可是只有他自己清楚,光鮮的背後是什麼,和所有三十多歲的中年男人一樣,趙澤君活得其實很累。
房子是按揭的,貸款足夠自己還到退休,車是公司的,自己只有使用權,還經常半夜被客戶和老總從被窩裏一個電話叫起來,充當司機的角色。
公司的真正老闆是一個大學同學,靠着當領導的老爸開了這家公司,平時根本不管事,整天打遊戲旅遊,公司的里裡外外全部是趙澤君在打理。說白了,‘趙總’就是個高級打工仔,拿着比員工高不了多少的工資,酒要喝,活要干,臉要看。
工作壓力大,家裏也一大堆煩心事。父親的身體不好,家裏還有筆不大不小的欠債,三十齣頭的人了,看着同齡的同學朋友孩子打醬油,趙澤君至今連對象都沒着落。
說來也怪,各方面條件都還不錯,可就是不知道為什麼感情上總是不順利,畢業后斷斷續續的處過兩三個都無疾而終。
上周陪一個客戶去武當山玩,金頂上有個老道士給趙澤君卜了一卦。
“明珠土埋日久深,無光無亮到如今,忽來大風吹土去,自然顯露又重新“
在社會上混久了,和三教九流的人打交道,趙澤君對於玄學的態度一向是‘敬而遠之,存而不論’,不過這次卦辭實在太漂亮,完全不懂的人都能看出來這是大吉卦。
明珠蒙塵,只差一場‘大風’。
老道士笑呵呵的收了一筆香火錢,解釋說這場‘大風’,要麼是貴人提攜,要麼是難得的機遇,只要把握住了機會,分分鐘花開富貴。
有沒有大風趙澤君不知道,他估計老道士看見所有在人生拐點上的中年男人,大概都會這麼說。不過這番話的確反應了一個客觀事實:經濟爆炸無序增長的時代已經過去,社會階級基本定型,普通人再怎麼努力拚一輩子,所能達到的成就上限其實是有限的,如果不遇貴人,難逢良機,基本不可能鯉魚化龍。
哪知道,還沒等到‘大風’,倒是等來了穿越。
圓珠筆在手指上轉圈圈,趙澤君心裏一陣翻騰,自己這麼一穿越,老爸老媽恐怕要瘋;房子後面的貸款誰來給?公司還一大堆破事要處理,下個月上級部門來安全檢查……日了狗了,我還真是個盡責的副總,都這時候了還操心公司的事?
等等!想着想着,忽然手上一頓,圓珠筆停在手裏。
2001年,房地產還沒有騰飛,網絡經濟剛剛起步,之後十幾年幾次股市重大波動自己都了如指掌。還有,從小在宜江市長大,後來在省會上學,畢業后東奔西跑,對於全市乃是全省發展變遷過程歷歷在目……
現在距離2016年還有15年,只要能抓住一兩個重大機遇,就足夠超過上輩子半世奮鬥,做個安安穩穩的富家翁;如果能抓住幾個,甚至進行有效的佈局,完全有希望衝擊真正的富豪階層。
這何止是機遇,簡直是任何人一輩子都遇不到的鑽石機遇,比起‘大投胎術’還要高級。
好一場九級龍捲風!
白光一閃,半截粉筆頭飛過大半個教室,精準的砸在趙澤君的腦袋上,老何冷冷的聲音把趙澤君從對於未來的美好憧憬拉回了現實。
“趙澤君,從上課開始就一直在走神,是不是覺得高考沒問題了?滾上來聽寫單詞!”
高中的座位排次順序主要根據身高,接近一米八的趙澤君坐在倒數第二排,前面幾排同學齊刷刷的轉過頭,帶着七分同情三分幸災樂禍的目光看過來。
老何出了名的脾氣壞,她的英語課氣氛向來壓抑,有比較損的同學在背後罵老何,說她是更年期到了,心理生理都開始變..態。站在成年人的角度上,趙澤君倒是能理解老何,面對大半年後的高考,畢業班班主任壓力不是一般人能理解的,再加上更年期的緣故,老何能有好脾氣才怪。
話說回來,如果沒有老何高中幾年嚴厲教學打下的好底子,自己後來不可能順利通過四六級。
高考英語必須的詞彙量大概有兩千多個,老何把這些單詞按照字母排序編好,從高二下學期就開始強制全班每個人都要背,人人過關,每堂課都會抽人上黑板聽寫。
有着三十歲心智,趙澤君沒這麼玻璃心因為老何一句‘滾上來’就覺得自尊受到了傷害,當然,也不會像其他同學那樣從心底里畏懼老何,默不作聲的走到黑板前。
黑板前面可以站四個倒霉蛋,趙澤君是第一個,老何接着又開始點名。
“夏語冰……”
聽到這個名字,趙澤君下意識過回頭。
和趙澤君有同樣動作的,還有高三1班剩下的33個男同學。膽小點的歪這頭偷瞄這個女孩子的腰肢,膽子大點的乾脆目光灼灼的盯着那張好看的瓜子臉。
當然,也不乏幾道目光,肆無忌憚的黏在這個女生遠超同齡人尺寸的胸部上。
高中時代的班花,夏語冰同學。
一件簡單的短袖白襯衫,襯衫領口帶着淡黃色的暗花,領口鬆開了一個紐扣,隱隱約約露出了一小段鎖骨的形狀,一條最常見的牛仔褲在兩條大長腿上包裹的緊緊的,勾勒出S形的腰臀曲線。
這副打扮放在十幾年後簡直樸素得不能再樸素,但出現2001年一水土掉渣校服的高中生里,絕對鶴立雞群。
和17,8歲含苞待放的同齡女生相比,夏語冰屬於已經完全長開的那一類。在整個高中時代,給她寫過情書的男同學加起來能湊出一支足球隊,包括替補。
趙澤君當年暗中也幻想過夏語冰一陣子,可他那時候各方面都很平凡,和夏語冰一共沒說過幾句話,高三學習又忙,很快就把這檔子小感情給淡忘了。
人得有自知之明,不該招惹的別招惹,註定得不到的沒必要強求,只要不自尋煩惱,大部分人其實都能過得挺好。
據他所知,夏語冰高中時代應該沒有談過戀愛。高考後,兩人就再沒有見過面,江湖中卻始終流傳着夏語冰的傳說。斷斷續續的從熟悉的同學嘴裏,聽到她的一些消息。
大學校花,全省大學生拉丁舞比賽冠軍,保送研究生,畢業后直接進了華夏人民銀行省公司,嫁給了已經是某廳副處長的大學學生會主席,丈夫包養大學生被人舉報雙規,離婚,辭職去了高盛,出國后再無音訊。
“廣播……”
“資料……”
“會計師……”
“熟人……”
聽寫開始,老何說中文,被抽到上台聽寫的人就用粉筆寫英文。
這些單詞對於上輩子過了六級的趙澤君來說不是難事,而且重生之後,趙澤君發現腦子好像變得特別清楚,上輩子的事都歷歷在目,所以很輕鬆的就把這幾個單詞寫出來了。
斜着眼瞄了一下,夏語冰第第三單詞‘會計師’就寫錯了,中間少了一個字母c,第四個單詞熟人,只寫了acqua幾個字母就停下了,微微咬着嘴唇,明顯是忘了後面怎麼寫。
上台聽寫的四個人,只有夏語冰卡在了這個詞,老何板著臉,又重新念了一遍“熟人”。
夏語冰手裏的粉筆頭在黑板上點了兩下,還是沒寫出來。
老何又等了幾秒鐘,哼哼一聲,當著全班面陰陽怪氣的說:“女孩子長得漂亮有什麼用?!我告訴你們,不好好學習,考不上好大學,將來就是要飯的命!不光是夏語冰,你們也一樣!”
在更年期婦女老何眼裏,女人漂亮就是一種原罪,將來一定會變成狐狸精,註定要勾引男人當小三小蜜,所以夏語冰成績雖然很好,卻不受老何待見。
夏語冰咬着嘴唇沒說話,臉色很難看,嘴唇發白。也不知道是不舒服,還是被老何氣的。
也許兩者都有。
“下一個單詞,文明。”老何接續報詞。
這次夏語冰只寫了一個打頭的字母c就停住了,手裏的粉筆在黑板上哆哆的戳了幾下,寫了一串‘civ’,想了想,擦掉重新寫了‘cvi’,看了看,還是不能確定,又擦掉了一個字母V。
趙澤君暗暗搖頭,夏語冰在高中時期雖然還算不上學霸級別,但成績在全年級也是數得上號的,今天怎麼發揮失常了,難道親戚來了?
在黑板上寫了一行字母‘civilization’,輕輕的咳嗽了一聲。
夏語冰下意識朝左邊瞄了一眼。
聽寫當然是不讓偷看的,而且這個年紀的學生普遍有種奇怪的心態,儘管沒有任何實質性的好處,也不希望別人來抄自己的,所以一般字都寫得比較小,有些人還故意遮遮掩掩的。
比如夏語冰右手邊上那個戴眼鏡的男生,見夏語冰不會寫,反而側身擋住了他那一面的黑板。
不過真想偷看並不難。講台上每個人之間距離只有二三十公分,稍稍歪着腦袋偷偷瞄一眼就能看見別人寫的內容,和考試作弊一個道理,關鍵是膽大心細。
何況趙澤君刻意把字母寫得很大,每個字母就跟拳頭大小,搞得像是寫黑板報標題似的,想看不見都難。
夏語冰頓時會意,盯着趙澤君的側臉看了有兩秒鐘,飛快的‘抄’下了這個單詞。
整個聽寫用了不到十分鐘,一共二十個單詞,從夏語冰挪動目光的次數判斷,趙澤君估計至少給她抄了七八個。
趙澤君全部寫對,所以夏語冰也全部寫對,另外兩個同學各寫錯了三個單詞,這些單詞中有好幾個都是課本上沒有的,總得來看1班英語水平還不錯。
聽寫完之後,老何讓夏語冰和其他兩個同學回到座位上,只留下了趙澤君一個人站在講台上。
“全寫出來了,不錯。”老何似笑非笑的說。
“都是老師教得好。”趙澤君笑着說。
“老師我哪有本事教好你?”老何眼皮一翻,指着教室大門,冷冰冰的說:“到教室門口站着。”
體罰和變相體罰,01年的時候在二三線城市還很普遍,罵兩句罰個站什麼的,從學校領導,到老師,乃至學生家長,都不認為有什麼問題。
“啊?”趙澤君微微一愣,這算什麼,寫錯的不用罰站,我全部寫出來,卻要罰站?
老何不經意的掃了一眼已經回到座位上的夏語冰,不緊不慢的說:“叫你們上來聽寫,當著我的面就明目張胆的作弊?你把我當成瞎子啊。這樣吧,給你一個坦白的機會,如果你主動舉報有人抄你的,你就不用承擔責任,回去坐着,抄你的人就出去站着。要不然,你就出去罰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