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丈青斗酒豪飲 九紋龍半載習武
回到宴席上,五人一同坐定,一面把盞,太公一邊勸酒道:“師傅武藝如此高強,必是個教頭,非是一般做買賣的,小兒有眼不識泰山。”
王進見人家已經瞧破,便不好再瞞,坦然笑道:“既然太公和小官人抬愛,小人也不好欺瞞,我並不姓張,也不是做藥材生意的,小人姓王名進……”當下王進便將如何惡了高太尉之事說了。
那後生聽了這話,拍桌怒道:“高俅這廝如此可恨,等俺學成武藝,定巡他晦氣,好歹替師傅出口鳥氣。”
太公斥道:“師傅這般高強的手段也只得避讓那廝三分,你有幾斤幾兩?還是先拜好師傅,學好武藝才是。”
一旁扈三娘吃着酒菜也笑道:“這倒是,想那高俅能從一介地痞做上這太尉,身後定然是有人撐腰,聽聞當今道君皇帝還是端王的時候,此人便跟隨左近,想必照護高俅的必是當今官家,咱們平民百姓能和官家爭競么?”
那後生大怒道:“官家也不能不講道理,俺學成武藝后,定上京替師傅講理去。”
扈三娘見他執着,噗哧一聲笑出聲來:“也好,到那時師哥我和你一道去。”
太公愛惜兒子急忙唬道:“你們年輕後生切勿胡言亂語,都是身家清白之人,切莫惹上官司。”跟着對王進道:“師傅寬心在此處安住,左右村坊都是我史家莊人,不會走露風聲。老漢這兒子名喚史進,只因身上刺了九條龍綉,左右都喚他九紋龍,只喜愛使槍弄棒,前番多找師傅點撥,但今日才遇得名師,只請師傅好好點撥於他。”
王進見太公不提那話,點頭道:“這個自然,小人一發教令郎方去。”
太公大喜,便又開始勸師徒倆吃酒。那史進眼見扈三娘瘦小,不及自己壯實,適才被她只一合便奪了棒子,臉面上有些掛不住,但想看她這般瘦小,酒量必定不高,不若與她比比酒量,好歹找回些臉面來。
當下計議已定,史進站起身來舉盞對扈三娘道:“扈師哥武藝高強,小弟佩服,請師哥多吃幾碗酒,日後還請師哥多加點撥。”
扈三娘笑了笑,看他眼眉閃爍,心想這小伙沉不住氣,心裏藏不住事,定是想和自己斗酒,爭回些面子,當下也不客氣,一擼袖子露出白藕般的小臂,一隻腳踏着椅凳,舉盞大聲道:“好,今日師傅收得良徒,我也高興,咱們哥倆就在痛痛快快吃一回酒,這碗盞小了,不如換大碗來,吃得盡興。”
王進吃了一驚,暗想自己收的這個女徒與一般女子大不一樣,就算綠林中的一些女中豪傑似乎也及不上她這般豪氣的,真是怪哉。
史進不知扈三娘已經看出自家盤算,還道言語擠兌得手,當下命莊客換了兩個大海碗來,提起酒罈子將大碗斟滿。扈三娘冷眼看着史進暗喜的模樣,心中暗笑道,老子上輩子五歲便開始喝酒,這輩子雖是女兒身,但也是七歲便在酒缸子裏泡大的,這宋朝的酒頂多比從前常喝的啤酒醇厚些許,老子會怕你?
酒斟滿后,史進和扈三娘各取一碗,史進大笑道:“師哥,俺們幹了!”當下兩人各自喝乾了碗裏酒,接着又倒上再喝。這碗足有小臉盆大小,兩人連喝十碗之後,眾人都是目瞪口呆的望着兩人。
史進這是已經有些酒意,卻見扈三娘臉上還是一般的淡紅色,一雙眸子還是一般的清澈,毫無惺忪之意,心中暗道不好,這廝是個慣會吃酒的。
喝道第十八碗時,史進再也支持不住,軟到在椅子上,口角流涎,眼睛直勾勾的望着扈三娘,眼中滿是不敢相信的眼色。
扈三娘笑嘻嘻的放下酒碗,也微有些醉意道:“我是泡在酒缸里長大的,別看我身材瘦小就以為能喝得過我!”
這話若是換做男兒漢說來那是極有氣勢的,可扈三娘說來,王進卻總覺得不是味,肚裏還在尋思,這小丫頭到底要幹什麼呢?
自當日為始,史進拜了師傅,王進、扈三娘、王母三人便在史家莊住下,史進每日請教十八般武藝,王進一一從頭點撥教授。
每日教武之時,史進倒是極為勤奮,只是扈三娘到讓王進覺得奇怪,這丫頭都只是在一旁看着,並不演練。王進問起為何不一同學演時,扈三娘只是笑着道:“我不明白的自會問你。”
王進心中納悶,這學武不比劃只看就能看明白么?但想扈三娘本身武藝不弱於自己,也隨即釋然,由得她去。
光陰似箭,半年時光如同白駒過隙,已然是到了夏末時節,史家莊的柳樹依舊鬱鬱蔥蔥,掛在枝頭綠得正好。
這半年來史進十八般武藝一一學得精熟,弓馬、步戰也得悉心教授,多得王進仔細教導,樣樣點撥得通透。扈三娘半年中到有三個月不再莊上,只道回家探望老父,夏末上頭又回到莊上來,倒是帶回一大車豬羊果品、綢緞布匹來,一發交給史太公,發付給村坊鄰里共享。
史進三月不見扈三娘,眼見自己武藝精熟,便尋思着想要再和扈三娘比試一下,須知文無第一、武無第二,史進武藝大成自然想再討回半年前落下的臉面,聽聞她回庄,便從後院疾奔入堂上來。
才一進堂,史進便大聲吵嚷道:“俺家師哥哩?師哥,快些同俺比試槍棒去。”
只見堂上一個書生打扮的人回過頭來笑道:“你師哥我才到步,茶都沒吃上一口,你就讓我和你比試去?”
此人面白唇紅,月眉星目,笑得甚是秀雅,卻不是男裝打扮的扈三娘是誰?
史太公上前斥道:“三郎才到步,有你這麼鬧騰的么?”
王進笑而不語,坐在一旁品茶,扈三娘挨過去低聲道:“師傅,您老也不說句話?”
王進笑着低聲道:“憋了幾個月的勁沒處使,你便與他演上一回,也好教為師看看指點得如何。”
扈三娘哦了一聲,又低聲笑道:“既然您都這般說了,那我也就不客氣。這次我可不留手,砸了您老的招牌,可別怪我。”王進瞪大眼睛說不出話來。
當下扈三娘走上前去道:“也好,既然師弟要比試那咱們就比比。”
史進大喜,便拉着扈三娘徑投後院而去,史太公和王進急忙跟去。
到了後院,史進取了兩條棒子,扔了一條過去,那棒子舞了個棒花,立個一柱擎天架勢大聲道:“師哥請了!”
扈三娘單手接過棒子,只覺得這一擲勁力蠻大,笑了笑說道:“果然有些力道了啊。”當下單手綽棒,橫在胸前道:“讓我試試你的武藝,打不過我算不得出師!”
史進虎吼一聲,舉棒便打將過來,這一棒力道大得異乎尋常,呼呼作響聲勢駭人,扈三娘不慌不忙搶上數步,身形快如鬼魅,竟讓直搶入史進中庭,躲過棒子后,一拳打向史進面門。史進從未見過如此出招的,嚇了一跳,側身躲開后,橫棒掃來,便依着王進所教的棒法使了出來。
兩人鬥了十餘合,史進越斗越是膽寒,扈三娘身法迅若閃電,那條棒子也如同詭異的毒蛇一般,總能從自己想不到的方位打來,令人防不勝防。
再拆幾招,終於史進手上吃了一棒,拿捏不住棒子,扈三娘抓住棒尾輕輕巧巧的又將棒子奪了過去。
史進面色漲得通紅,捂着手臂怔怔的說不出話來,扈三娘笑道:“果然大有長進,能和我拆解這許多回合真是不易。”
王進心中駭然,自己悉心調教史進半載,心想雖未必就能勝過三娘,但走上三五十合還是應有把握,但沒想到十餘合便敗了。再看扈三娘出手,似乎比半年前和自己動手之時更加厲害,在史家莊上極少看她練武,難道她別有際遇不成?
扈三娘上前將棒子交回史進手中,笑道:“自古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武學一道本就沒有止境,就算你今日斗得過我又如何?師哥出去行走江湖綠林也不敢說就沒有敵手的,多加苦練吧。”
史太公呵呵笑道:“有三郎教訓他,免得他以為沒有敵手出去惹是生非的。”當下太公命莊客殺翻一腔羊,安排蔬菜瓜果備宴席,替扈三娘接風。
史進自以為半年苦練能斗得過扈三娘了,就算鬥不過也是個平手,想不到還是十餘回合便即落敗,當下悶悶不樂起來。王進見了上前低聲說道:“三郎帶藝投師的,她的手段為師也沒全見過,你要想有所精進,不妨向你師哥請教。”史進心頭一喜,點頭應下。
用過酒飯,各人揮舞安睡,到了晚間,史進想着王進的話,怎麼也睡不着,當下便起身穿衣徑直往扈三娘居所而來。
穿過廊院,卻見一道黑影從扈三娘房中越窗而出,史進心中一驚暗想,庶末是賊人不成?當下躡手躡腳的跟了上去,只見那黑影身形瘦小,背影很是熟悉,卻見那人到了院牆邊,輕輕一躍,在牆角的老磨盤石上一點,輕輕巧巧的翻出院牆而去。
史進倒抽一口涼氣,暗想這身法自己可不會,當下開了後院小門跟了上去。
只見那黑影不疾不徐的往北面少華山而去,史進心中狐疑,快步跟上去,便想看個究竟,這人卻會是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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