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八章
夜色是最好的掩護,李全屏息潛行在兩人後面,以前他最喜歡偷偷摸摸站在同學身後,然後別人回頭的時候就會被嚇一跳。以前因為這愛好沒少被人追打過,沒想到今天還有個正經的用途。
兩人都喝了不少,李全又很謹慎,跟着穿過了好幾條馬路,直到兩人進了個居民樓都沒發現李全跟着他們。
這是老式的居民樓,一層兩戶,一共六層,李全站在樓下,抬頭靜等,很快,一戶黑着的窗戶亮起了燈,就是這裏了。他暗暗記住位置,本想轉身離開,剛走了兩步,轉頭又看了一眼,那原本透着白光的窗戶,似乎帶上了一層血色。
有古怪!
與怪力亂神的東西接觸次數太多,李全已然從最初的驚慌失措到現在的習以為常,就算沒有這些神神鬼鬼的事,他也不會想一個人跑上去單挑兩個大漢的。
回到小店的時候,店裏的客人已經走光了,小工在忙着收拾桌椅,張瑩坐在櫃枱後面認真數錢,蕭靈在跟趙興邦說話,見李全回來,蕭靈忙問:“怎麼樣?”
“落腳的地方我記住了,不過出來的時候有點古怪,不知道那屋裏有什麼。”李全伸手取了瓶冰可樂,仰頭“咕咚咕咚”大口喝着,剛才走的並不快,不過一路緊張的很,這會兒已是一身大汗,粘乎乎難受的很。
“我說趙哥,能不能不要在這兒坐的跟坐在密蘇里號上等着日本鬼子來受降似的?”李全嘆氣。
蕭靈好奇的往趙興邦那裏望去,明明穿着普通的T恤、拿着一次性塑料杯、喝着芬達,他坐在那的樣子卻好像是穿着燕尾服,舉着香檳酒參加國宴。
蕭靈微笑着拍拍李全肩膀:“你不能因為人家有型有款,就妒忌,本來就應該站有站樣坐有坐樣,你看你長的也不差,跟趴趴熊似的往這裏一掛,嘖……”最後那個字真是聽着刺耳。李全大拉拉往凳子上一坐:“沒事坐這麼直,累不累啊,人生已如此辛苦,何必為難自己呢?”
“切,歪理。一點精氣神都沒有,難怪找不到工作。”蕭靈撇撇嘴,卻不小心發現李全臉色變了,她心知自己說錯話,戳中李全的傷心處,趕緊補充一句:“當然啦,跟今年畢業生特別多也有關係。金九銀十,你再把自己收拾收拾,把簡歷再潤色潤色,肯定可以找到工作的。”
“承你吉言了。”李全勉強擠出一個微笑。
“啊,今天的營業額創新高了。”張瑩從櫃枱後面站起來,非常高興的揮舞着一疊人民幣。
自尊心倍受打擊的李全沒精打採的跟了句:“數別人的錢有這麼高興嗎?”
張瑩昂首挺胸自豪無比:“林大叔說,我守櫃枱的這幾天扣了成本,就都歸我!”
說起來已經凌晨一點多了,林老頭怎麼還沒回來,李全問道:“他到底去哪兒了?莫不是欠別人錢跑路了?”
“死小子說什麼呢?!”林老頭中氣十足的聲音在小店裏回蕩,一個大包被他重重甩在桌子上。包口敞開,裏面裝着許多豆腐乾薯片肉鬆酥等等零食。
李全心情複雜的看着林老頭:“往前走三百米就有一個大型倉儲超市,再不行還可以網購。哎呀……”後腦勺不輕不重的挨了一下。
眼尖的蕭靈發現零食的下面是一小塊閃閃發光的石頭,她小心的將石頭拿起:“這是什麼?不開飯店改採礦了?”
林老頭還沒說話,趙興邦已站起身:“沉星石?”
“不愧是玄鶴的弟子,有眼力!”林老頭讚許的點點頭。
沉星石是極為難得,李全記得看到書中有記載,說沉星石可以驅散那些執念強大的靈,如果非要用科學來解釋一下,大概是能消除不良磁場的功效吧,不知道林老頭從哪兒弄來的。
如今沉星石在手,再入古戰場是早晚的問題,但是李娟的靈已經不在醫院了,這又該怎麼辦呢?
距離太遠,已經無法感應到李娟的靈魂在哪裏,李全想了想,開口向林老頭問道:“沉星石到底是什麼,以前我怎麼從來沒聽過。”
拇指大小的沉星石掂在手上輕飄飄的,沒什麼份量。對於一塊石頭就能驅靈這件事,李全感到非常的不科學,不過怨靈本身就是不科學的事情,所以他也就默默的接受了這個現實。
“沉星石一種隕石,常見的是鐵隕石,不常見的是氪星隕石。”趙興邦將沉星石托在掌上細細查看,李全抓抓頭:“剋星隕石是什麼?誰的剋星?”蕭靈鄙視的看着他:“你是不是新時代的大學生啊,氪星都不知道,超人知道嗎?”
“知道啊,就是那個跟地球人搶工作的外星人嘛,好想知道他怎麼應聘成功的。”李全45度仰望天花板上的白熾燈,一臉的嚮往與憧憬。
張瑩忙乎完了也過來加入聊天的隊伍中,她冒着星星眼扳着手指算:“他身材好,出現的機會總是恰到好處,絕對是美版《來自星星的你》,他在報社工作的時候,善於團結同事,從不搶功,而且他出現的地方總是有麻煩,所以新聞記者的工作最適合他了……”
她叭啦叭啦說完一大串,李全只能眨巴着眼睛,不知道說什麼。蕭靈見狀抓緊機會損他:“怎麼,曾經的崇拜者說起別的男人來眉飛色舞的,是不是心裏酸溜溜的?”
聽到“曾經的崇拜者”,這幾天已在這小店裏練出幾分新龍門客棧老闆娘氣派的張瑩臉微紅,頭低下來,也說不出話了。
李全擺擺手:“說正經事,你們有什麼好主意?”
這件事本來是一個普通的刑事案件,通篇也就是未成年人劫財劫色殺人沒有被判死刑,受害者不忿化為怨靈。可是現在的發展卻讓人有點看不懂了,未成年人只是被利用的,主犯仍逍遙法外。
想起那一瞬間在窗戶口現出的紅光,李全覺得這事還是有必要跟其他人溝通一下的。
“你確定不是眼花了?”蕭靈提出疑問,“我在這地方從小住到大,怎麼自打認識你以後,發現身邊各種神神鬼鬼的事件?都可以拍好幾集的《走近科學》了。”
李全則表示自己本來只是一個努力認真積極進取的好青年,自打走進了這家店,到現在也沒找到個像樣的工作。
“你要是不嫌棄,就來我這邊做小工,包吃住,一個月兩千。”林老頭正在看張瑩記的帳本,這幾天收入比過去一個月都要多,喜笑顏開。
李全朝他一笑:“交五險一金嗎?逢年過節有福利嗎?一年年假多少?”
林老頭咂嘴說:“這可不是你找不到工作了,有工作放在你面前又不幹。”
李全站起來拍着胸脯:“那當然,我怎麼能隨便在這種地方給人端麻辣燙。”
還沒等林老頭說話,張瑩晃着記着收入的本子在他面前晃:“這種地方怎麼了?我今天倒賣羊肉串都賺了六百多啦!”
“你們老師沒說過目光要長遠嗎?”李全哼哼。
他還有要繼續扯的意思,被迎面飛來的沉星石嚇了一跳,眼疾手快將它接住,不滿地大叫:“幹啥!”
趙興邦還是那副波瀾不驚的模樣:“目光還沒來得及長遠就先餓死了,你沒聽過火燒眉毛先顧眼前?”李全的大腦還在激烈的運轉,尋思怎麼才能破了這一招,趙興邦開口:“那兩個人有什麼不尋常的地方嗎?”
被趙興邦用簡單粗暴的方式正樓的討論繼續,張瑩想了想:“那個壯漢沒什麼特別的,他邊上的那個人比較瘦,吃的也不多,哦,對了,他們明明是兩個人吃東西,卻要了三副碗筷,三個杯子,其中一套餐具裏面裝了些吃的,我還以為是他們在等人,但是到最後也沒有人來。”
趙興邦想了想又問道:“他們帶了什麼東西嗎?”
“那個胖子就帶了個挎包,假的阿迪達斯,仿的也不怎麼樣,某寶上面最多五十塊錢包郵。另一個帶了挺大一個手提包的,那個款式嗯……大概有這麼大。”張瑩用雙手比劃了一下,約有一米長,有點像高爾夫球包,那種手提包實在不常見,所以張瑩才能記得這麼清楚。
“還有嗎?”事情的真相似乎就在眼前,卻雲遮霧繞無法看清,趙興邦皺眉,曾經的修道生活讓他脾氣內斂,而以完成實驗做為發paper的學校生活,讓他又養成一種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性格。
剛才還嘻嘻哈哈的李全正經了起來:“主要是那個胖子在說話,說的多露得多,一眼見得到底。另一個瘦子不怎麼說話,整個人的氣質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對了,他很緊張那個包,我去送烤串的時候不小心碰了一下,他就把包整個抱起來,還狠狠瞪了我一眼。”
“教唆的應該是那個胖子,但是我感覺瘦子的問題更大。”李全總結道。
趙興邦站起身:“我們走。”
“哎?去哪兒?”李全站起來。
“他們住的地方,探探到底是怎麼回事。”說話間,趙興邦已經移動到門外了。
李全加快腳步跟上:“我們是不是該先報警啊?喂,別走這麼快。”
蕭靈追出去:“我也要去。”趙興邦停下腳步:“不行。”
“為什麼?”
“去了還要分心保護你唄。”李全無畏的迎着蕭靈的白眼。
蕭靈憤憤不平:“我又不是弱柳扶風的林黛玉,而且還有南明離火項鏈。”
“正因為這樣,才不能去。”趙興邦認真的說:“這是火系的法寶,不僅不能有效保護你,還會助長邪火。”
“就是就是,你明天還要上班,還要出圖,還要伺候甲方大爺呢,快回去睡覺,不然眼袋皺紋都出來了,哎呀。”李全又挨了蕭靈一掌。
好說歹說送走蕭靈,李全與趙興邦加快腳步往那兩人所在的居民樓趕去。站在樓下,李全問道:“我們要做什麼?衝進去抓人這事我們不能幹的吧?”
“在他倆身上下了醉夢蝶粉的人講起話來這麼大義凜然真有意思。”趙興邦掃了他一眼。
李全愣在當場:“你怎麼知道我下了醉夢蝶粉?”
趙興邦只微微一笑,只說了句:“幾樓?帶路。”
知道問是問不出來了,李全悻悻走在前面:“太君,我叫王二小,前面就是土八路的村公所。”
雖然估計那兩個人應該睡著了,不過李全與趙興邦兩人還是十分小心謹慎,落地無聲,連聲控的樓道燈都沒有驚動。
李全在一戶人家門前停下腳步,全金屬結構的防盜門,李全扭頭看着趙興邦,藉著街上的燈光,只能看到黑色的剪影,他壓低聲音:“現在要做什麼?”
趙興邦沒有回答,默默走到門前,右手按在門上,嘴裏念念有詞,接着不出聲了,垂着頭,不知道在幹什麼。李全輕輕喊了他一聲,沒回應。也不知道這趙大師是在做什麼法,萬一跟夢遊症似的不能碰呢,所以他很老實的守在一邊,等待着趙興邦自己恢復正常。
剛才一路上走來還有夏蟲夜鳴,李全住的是六樓,比這裏還要高兩層,都能聽到窗外的聲音,可是這裏卻靜的可怕,什麼聲音都沒有。
夜深了,李全忽然覺得身上汗毛直豎,他心裏暗自奇怪,明明也沒有風,外面也沒下雨落冰雹,怎麼會冷成這個樣子?突然趙興邦動了,他拉着李全狂奔下樓,李全來不及問他發生了什麼事,稀里糊塗跟着他跑。
李全覺得自己跑的一向挺快,可是怎麼跑,都沒跑出這個小區,他一向是識路的,但是跑到某一處時,卻沒有看到應該在那裏的一個報刊亭。場景好像被人剪切過拼成了一個圓環,他們就在這個圓環上跑啊跑。
“鬼打牆?”李全疑惑的看着趙興邦,跟着道士混,居然會遇上鬼打牆,“這太不科學了。”
趙興邦突然停下腳步,狠狠將右手食指咬破,鮮血直涌,他的腰向後彎下,狀若拱橋,右手向後一指:“滾!”
這咒語怎麼這麼通俗的……李全還沒來得及多想,猛然覺得左邊肩膀有什麼東西壓在上面,卻什麼都看不到。還沒等他驚呼出聲,趙興邦的掌心雷已經招呼過來了,此時肩膀又是一輕,那東西走了,趙興邦來不及收住掌勢,眼看着李全就得挨上這麼一下,就算不死也挺疼。
李全沒做什麼花巧的動作,乾淨利落的蹲地上了。趙興邦一掌落空,停了手:“你還好吧。”
“嗯,現在還好,差點就不好了。”李全嘻皮笑臉,毫不在意。
“那東西已經走了。”趙興邦知道他現在的疑惑。
李全習慣性的做着跑步后的拉伸活動,順便東張西望,發現周圍的環境又變成了熟悉的景物。
“那到底是什麼東西?”
“那個瘦子養的。”
“哦喲?瘦子養的是小鬼還是古曼童?”
“你也知道那些東西?”
“當然,學校里女生很喜歡討論這些的,女明星靠養古曼童得了富二代的心啊,養小鬼會變漂亮啊什麼的,聽多了。”
“他養的是鬼,不過不是小鬼,是大鬼。”趙興邦勉強笑笑,忽然腿一軟,幾乎栽倒在地。好在李全眼疾手快把他拉住:“怎麼了?”
趙興邦深吸一口氣:“先回去再說。”
回到小飯館的時候,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那小飯館卻還亮着燈,離着還有幾十米遠,就看見有人迎了出來,看不清楚臉,但從胸前垂着的那團紅焰來看,應該是蕭靈。
走近一看,果然是她,雖有倦容,不過看見兩人平安回來,卻是欣喜非常。
頭一次被人期待着回來,李全心中泛起暖意,剛想說點什麼,恰好林老頭也出來了,見趙興邦垂着頭,被李全架着回來,不由吃了一驚:“這是怎麼了?快,扶到卧室里。”
林老頭將趙興邦的上衣脫下,原本只是圍在心臟周圍一圈的黑線已經變成了一片黑色,只有中間一點點還是正常膚色。
“不好。”林老頭驚道,“他這是遇到什麼了?本來怎麼也能拖上一兩個月,不可能這麼快的。”
李全把事情的經過大概說了一下,林老頭嘆道:“這傻孩子,竟然用離魂術進門,還遇上了養的鬼,生魂哪裏能對抗被人供養的厲鬼。”
“那現在怎麼辦?”聽着這話,李全心裏毛毛的,趙興邦緊閉雙眼躺在床上,似乎已經昏迷過去了。
林老頭翻箱倒櫃,把壓箱裏的好東西都拿出來,堆了滿滿一桌,他看着這堆東西沉默不語,雙眉緊皺。張瑩站在一邊看着昏迷不醒的趙興邦,愁眉不展的林老頭,茫然無措的李全,喃喃道:“都是因為我……都是我的錯……都是我……嗚嗚嗚……”
本來就緊張的空氣,加上女孩子嗚咽的哭泣聲,更覺不祥,蕭靈大喝道:“哭什麼哭,哭有用的話我陪你哭上三天三夜!”她看着林老頭:“林叔,我們可以做什麼?”
“我可以穩住他的傷情二十四小時,明天這個時候,黑塊蓋到這裏的時候,他就……”不用繼續說,眾人也知道是什麼意思了。
李全問道:“所以,現在只能把怨靈完全除掉了?”
林老頭點點頭,張瑩咬着嘴唇,怯怯站在一邊,李全一眼瞥見她,突然想起當初在旅行團的時候,她那副囂張至極的模樣,這才幾天,就換了個人似的。覺得有點不忍心,安慰道:“你可以幫林叔照顧興邦。”
張瑩一臉期盼的看着林老頭:“有什麼要我做的,盡我所能一定會做到的。”
林老頭已經挑好了需要用的藥品,說:“等我把葯湯熬好,需要有人每小時在那些黑塊上擦一次。”
“這個我可以的,我一定可以的。”張瑩迫不及待的應下來,如果不做些什麼,她心中深深的愧疚感實在是難以散去。她一向是學校里的風景,在系裏備受關愛,多少男生鞍前馬後的願意為她效勞,從來沒有體會過這麼迫切的希望自己可以出一份力。
情況危急,可是李娟的下落卻毫無頭緒。其他古戰場的怨靈好找,但是少了一個,就不算完事。李娟到底在哪裏!
“肯定跟你有關係。”張瑩開口,“否則不會處心積慮把你引到醫院去,要走她早就走了,何必再把可以與她抗衡的人招來。”
蕭靈讚許的點點頭:“分析的很有道理。”
之前被她那通鄙視,張瑩還以為她是十分討厭自己的,沒想到還會贊同自己的話,心裏莫名的一陣高興,於是接著說:“所以我覺得是不是你的出現能讓她有機會被帶走,或者……其實她是跟着你的?”
“倒是不可能跟着我,她嚎了一會兒自己走了。”李全仔細回想當時的情況,抬手看了看手腕上的紗布,意外的發現有一根紗是黑色的,之前肯定不是這樣子,不然他會跳起來大叫醫院用黑心紗布。
原來是這樣……李全心中透亮,當時自己和趙興邦都在古戰場被怨靈所傷,陰氣纏身,無法區分到底是自己的陰氣還是外來的。所以李娟才有機可趁,收斂了怨殺之氣,附身在紗布上,出了醫院。
雖然想通了這一節,卻還有一層前因未想通,之前李娟只是在醫院的地縛靈,不可能在他家裏玩出什麼花樣來,以及重點的重點是……她現在在哪裏?
蕭靈無意間低頭看了一眼胸前的南明離火,意外的發現原本黯淡的紅色變得十分明亮,她疑惑的站起身,向趙興邦躺着的房間靠近,越靠近,紅色越發的耀眼。她看了一眼李全,顯然後者也發現了這一點,李全緩緩起身,手裏扣着沉星石,向卧室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