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二章
雖然是在室外,但是醫院那股特有的消毒藥水的氣味仍在兩人的鼻尖縈繞,提醒着他們身處的地方。深夜裏,除了夏蟲的鳴叫,再沒有別的聲音。
“這到底是什麼味兒?福爾馬林還是來蘇?”李全抽動鼻子,不悅地皺眉。
“不知道。”趙興邦對這個問題顯然不感興趣,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小羅盤,平攤在手心,羅盤的指針在瘋狂的亂轉。
“難道這裏有鐵礦或是磁場?”李全東張西望。
趙興邦將羅盤收起,微垂着眼皮:“別看了,是她要來了。”
小道旁柳樹的軟枝原本靜靜垂在那裏,可是現在,枝條如被大風吹起一般的瘋狂舞動,可是相距不遠的李全與趙興邦卻沒有感到有一絲風。
“這是什麼怪味道。”李全扭頭看趙興邦,卻見他以手掩鼻:“快,屏住呼吸,有屍毒,小心。”李全從隨身背包里抓了兩把白色粉末,還有兩塊魔術頭巾:“拿着,糯米粉。”
屍毒的惡臭被一陣陣吹送過來,趙興邦也不多說什麼,用魔術頭巾裹住了糯米粉,套在頭上正好掩住口鼻,好像防毒面具一般。雖然那股惡臭不能消減,但是已沒了中毒之憂。
“你退遠點。”趙興邦右手食指中指並在一起,點在額頭,念念有詞。李全站在一邊,忽然覺得背後有一團灼熱襲來,忙側身閃開,卻見一團火焰從他身後直奔趙興邦而去,趙興邦此時似乎完全失了反應能力,依舊僵立在那裏,李全眼疾手快,揮動背包將火焰拍落。雖有此變故,趙興邦面不改色,口中咒詞不斷,李全輕拉他的袖子:“先別念了,不如看看這個女鬼到底想怎麼樣?”
雖然不情願,但是咒詞被打斷就得重來,趙興邦挺不樂意:“我知道你同情她,但是她已經死了,已經死了就該去該去的地方,在人間耗着對誰都不好。”
“你已死了很久,何不順天應命,早早投胎?”李全搖搖頭,對於這個怨靈生前遇到的事情,李全恨不能當時在她身邊幫助她,但是她既然已經離開人世,如此執着並無好處,成了怨靈,已不能再入輪迴,除非她魂飛魄散,否則她將永遠與怨恨相伴,與憤恨糾纏。
其實李全本來也是很同情她的,誰樂意活得好好的突然橫死呢,都說地府里有枉死城就是給這些本身陽壽未盡的倒霉蛋準備的,看來,這個枉死城可能最近在施工,跑出來了一個。
虛無的空中傳來陣陣慘呼:“害我們的人逍遙法外,你們卻要對我趕盡殺絕!我不甘心,我不甘心!不見到他們死,我不會善罷甘休!”
道理呢,是有的,但是,報仇也要講基本法啊,所謂冤冤相報何時了,如果每個人都用這種方法進行報複式殺人的話,那這個社會還要什麼公理正義,人還是人嗎,那根本就是禽獸啊,只有禽獸才幹這種你咬我一口,我咬你一口的事,對,還傷及無辜,就算是這怨靈再可憐,再凄慘,也不能用無差別式攻擊來傷害別人。
又不是鬼子的那個名叫《咒怨》的鬼片,咱們中國人民講究的是冤有頭債有主,禍尚且不及家人,更何況是傷及無辜。
用這種方法報仇,本就落了下成。
不過就這麼你看得見我,我看不見你的狀態,李全不是很開心,不管怎麼說,也得看見對方。才能心平氣和的聊個天,哪怕是尬聊也好。
在林老頭家,李全曾經找到一片犀角碎片,他掏出打火機,明亮的火苗將犀角燃起,燃起的犀角光芒,可以照出很多凡人看見的東西,比如——鬼。
那個女孩子的身影出現在兩人面前,靈魂顯現出的是她臨死前的模樣,可以看出是個清秀的姑娘,可是臉上卻有許多的淤青,大腿上更是沾滿血液。
“可是你現在已經成了地縛靈,永遠不能離開這裏,如果你的仇人永遠不來這家醫院,你也永遠報不了仇,難道要日復一日的等下去?”趙興邦看着她。
“呵呵呵,我已經找到了離開這裏的方法,不用你們操心。你們阻止我,就是在幫那幾個畜生。”
李全上前一步:“你叫李娟是吧?我也姓李,叫李全,說不定五百年前還是一家人呢,我覺得你就像我的妹妹,做為哥哥,如果是我妹妹遇上這種事,我一定會去把那些混蛋碎屍萬段。可是,我也希望妹妹可以幸福,而不是在仇恨中不可自拔,終日沉浸在痛苦中。”李全誠懇的看着她,“放手吧,不要再痛苦下去了。”
怨靈靜靜的看着他,沒有說話。忽然爆發出一陣狂笑:“這就是你想說的?放手?每個受害人都這麼大慈大悲,還要法律做什麼?我好恨為什麼現在不是嚴刑峻法,他們就該給我償命,他們都是兇手!兇手!!兇手!!!”
靈的嚎叫是那麼的刺耳,李全緊緊捂着耳朵,趙興邦也緊皺眉頭,默念清心咒以減少這聲音的影響。
不知道咆哮了多久,聲音突然停止了,犀角早已燃盡,四周一片寧靜,好像剛才的一切沒有發生過,只是一個普通的夏日夜晚。
兩人面面相覷,趙興邦開口:“她已經離開了。”
“嗯。”
“也不在醫院裏了。”
“咦?”
“她的氣息已經從這裏消失了。”
李全抓抓頭:“地縛靈不是說不能離開的嗎?”
趙興邦垂下眼皮:“是的,但是如果有人幫助她,通過某些法術將她的靈附在某樣東西上面,再把那個東西帶出去,就可以了。”
事情似乎變複雜了,會幫助李娟的人,是誰呢?
手上纏着白紗布的李全踏進林老頭小吃店的時候,今天晚上似乎是某場比較重要的足球賽,林老頭店裏那個不大的電視機吸引了不少球迷,現在離開賽還有一段時間,球迷們激動的討論今天誰會上場,誰會進球,哪個隊能進幾個球,不多一會兒,就喝空了好幾箱啤酒。
“你把這收購了?”李全東張西望不見林老頭,張瑩熟練的收錢下單,跟林老頭從外頭請來的一個小工忙的不亦樂乎。
“您要烤串?哎喲,咱店可沒有,得在外面幫您拿了,這價格上得加點跑腿費,五塊一串,您看成么?”正聊到酣處的顧客一口答應,兩個人為了搶着買單的事扭打了半天,李全幾乎想要拿起手機打110了,他們終於決出了勝負,一個膀大腰圓的壯漢從兜里掏出三張紅色的毛爺爺,豪氣衝天的拍在桌子上:“來三百塊的肉,今兒我請,誰也別跟我搶。”
“好的。”張瑩飛速在紙上記錄著,轉頭看見李全,好像見到了救星:“有空不,幫我去前面那家曉樂烤串攤拿六十串烤肉。”卻只遞給李全兩百塊,李全抓抓頭:“不夠吧,那家的肉串是四塊錢一串。”張瑩一路押着他到門口,低聲說:“賣給我是三塊三,快去,謝謝啊,實在走不開。”
等李全回來的時候,球賽已經開場,漢子們看着二十幾號人在草地上狂奔着追逐着一個皮球,激動的好像自己就是這些人的教練,指點江山:“看,要是在這長傳就沒事了。”“哎喲,角度不對,准進不了,你看,我說的沒錯吧。”“靠!臭腳!”
現在他們的全部精力都集中在螢屏上,只要小工一個人就可以應付零星的召喚,張瑩這才能騰出空來跟李全說話:“你這手怎麼了?”李全苦笑着說:“我還以為你沒看到呢,來了就先支使我幹活。”他將遇到的事情大概說了一遍,張瑩非常內疚自責:“都是我……如果不是我,根本不會有這件事……”
“這跟你沒關係,這些靈在那裏,就算不是你,也會有人誤入的。”李全安慰道,“林叔呢?”
“不知道,上午他說有事要出去,讓我看店。”看着滿滿一店的人,張瑩露出一絲微笑:“我一直覺得自己沒有商業頭腦,脾氣又不好,要不是家裏人逼着,我也不會學商科,沒想到這幾天幫林叔叔看店,遇上那些找碴惹事的,要求多多的,我也能應付得下來,看來要是畢業找不到工作,我也可以開家小店了。”
聽到“畢業找不到工作”,李全悻悻地聳聳肩:“這話聽着真刺耳。”張瑩拉着他的手撒嬌道:“哎呀~還不是你眼界高,以前砸三鐵下崗大潮的時候不是有句話嘛‘不挑不撿,立即上崗’,你要是肯放下身段,哪會沒工作。”
“嘶……”手腕上的傷口被扯動,李全疼得呲牙咧嘴,張瑩趕緊鬆手:“對不起對不起,我忘記了,很痛嗎?”
“沒事沒事。”李全勉強露出一個笑臉,“你在這裏呆了好多天了,家裏人沒叫你回去嗎?”
“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何況我說我在這邊找了個商業實踐,他們除了問是不是傳銷之外,也沒什麼反對的意思。”張瑩揚起臉,看着還是微皺着眉的李全,關切的問:“傷口還是很痛吧,要不要再去醫院看看?”
李全搖搖頭:“我只是想不通,誰會把李娟的靈帶走。”
“跟她關係好的人嘍。”
這是要從靈異變到刑偵推理的節奏么,李全抓抓頭,他的不少同學現在正學以致用的奮鬥在新聞第一線的崗位上,這起未成年人案件雖然根據法律不能公開審判,但是總有人會知道些什麼,以便深度挖掘背後的故事。
他決定明天再打聽打聽,此時聽見電視機前的人群里發出大失所望的聲音,那個曾經的勁旅強隊,不知道怎麼了,被人灌了一球又一球,那個請人吃烤串的壯漢如霜打的茄子,蔫在那裏,邊上有人拍拍他:“這是咋了?”
“我可是押的這隊贏兩球,沒想到……哎……”
“押了多少?”
“五萬吶!唉!”他抱着頭痛苦不堪。
原來是個賭球的,李全對於賭徒一向沒什麼好感,以前實習的時候見多了因為賭博而搞的妻離子散、家財散盡,甚至還有搞出人命來的。所以也懶得安慰他,坐在一邊開了瓶啤酒,慢慢喝着。
這憂鬱的氣質,這唏噓的人生,這悲傷的眼神……
如果沒有蕭靈這個大煞風景的傢伙張嘴說話的話,一切都在走着傷春悲秋的路線,可惜……
“這是怎麼了?又是割腕又是喝悶酒的,被妹子拋棄了?”人未到聲先到,一道淺藍色身影飄到他身邊,不是蕭靈是誰。語氣調侃,臉上的神情卻不經意的流露出關切,張瑩看在眼裏,心中有些異樣的感覺,幾個人這些日子在一起,又同歷生死,實在是已經建立了深厚的感情,張瑩不希望任何事情破壞了這一切。反正自己是個外地人,在這裏呆不了多久,不如就放下吧。正好有客人還要啤酒,她趕緊過去,沒有讓更多的情緒流露出來。
在送酒的時候,她聽到那個賭球的人對同行的人說:“那幾個小子真他媽的廢物,說了多少次求財不求色,一個個跟喝了鹿血吃了虎鞭似的管不住褲腰帶,這下好了,一個沒跑全進去了,要不是謊報年齡,全都得打靶嘍,要不是……”
“你他媽喝多了發酒瘋啊?在這邊說什麼東西!”那人一面喝止了那漢子還沒說完的話,一面緊張的偷偷環顧四周,發現沒人注意這邊,才鬆了口氣,“趕緊回去吧,別在這扯蛋。”
等這兩個人走後,張瑩趕緊過來,對李全蕭靈說了剛才自己聽到的事情。“不會這麼巧吧?”蕭靈狐疑的說,“也許人家說的是另一件事呢?”
“難說,你們留在這,我去探探。”李全站起身,走出門,融入黑暗中。
“你說他會不會有危險啊?”張瑩伸着脖子張望,卻只能看到點點燈光,哪裏能看到李全的影子。
“不會吧,你別看他這樣子,身手還不錯。”蕭靈笑笑,語氣里是絕對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