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0章令賊子伏誅

第2360章令賊子伏誅

在劉璋終於被捧着,或是架着,到了咸陽門之上,接受着『川蜀百姓』歡呼的時候,另外一個相比較特別的聲音則是在成都南面響起。

從成都車官城當中,走出了一隊騎兵。

在後世之中,很多人都因為一句『花重錦官城』而知道了有一個地方叫做『錦官城』,或許還知道因為是川蜀的錦緞著名,所以在成都特別有一個初期級別的紡織工業基地,就是『錦官城』,但是一般人並不清楚,其實在『錦官城』邊上,還有一個『車官城』。

錦官城在『益州南,笮橋東,流水南岸,號錦里。』

而車官城在錦官城的斜對面。

西漢初年,漢武帝聽取唐蒙、司馬相如建議,通好『西南夷』。在此基礎上,以成都為中心,先後在西南設犍為、益州、牂柯、越嵩、沈黎、武都諸郡。為了滿足商賈、百姓往來易貨需求,漢政府在成都設立車官城,專門從事車輛製作,以此來緩解西南的交通壓力。

車官城當中,有車,自然也就有馬,並且還有人。

雜沓沉重的馬蹄聲,不緊不慢的敲擊在成都市橋上的石板街道上。

馬蹄上都打着精製的蹄鐵,與石板相擊,濺出點點星火。

騎兵雖說不足百,但是氣勢確實磅礴。全是高頭大馬,一匹匹身闊腿長,肌肉俊美,如同緞子一般的隨着行進在陽光之下閃耀着活力的光華。

戰馬之上,便是全身備甲的騎兵,每一名的騎兵,都是肩寬背闊,改進版的筒袖鎧上面的甲片反射着陽光,刺得人眼生疼。筒袖鎧背後的三角三色認旗,立在風中飄蕩。

騎兵沉默向前,戰馬噴吐着響鼻,白煙騰騰。

狐篤策馬走在最前面,手微微摸了摸胸前甲片之中夾着的那封號令。

嚴格來說,一紙號令並沒有什麼實際性的效用。

就像是鈔票,只有在承認其效用的前提之下,鈔票才有價值,否則鈔票上即便是有再多的零,都是廢紙一張。

也比如像是李邈加上劉璋。

願意承認了其價值,才算是有效用,否則……

狐篤堅決擁護驃騎將軍斐潛。

這是正面上的理由,而私底下的原因么……

狐篤是閬中人。

所以他非常堅決的站在了徐庶董和這一側。

李邈為廣漢李氏謀取利益,同樣的,狐篤也要保護自己的閬中家族不被侵害。

李邈否決徐庶救援巴西,幾近於等同放棄閬中的消息,讓狐篤無法接受,也無法認同。

什麼叫做稍等幾日,賨人氐人便是自退?

這就像是看着盜版的小說,還表示這是對作者好一樣。

因為李氏產業都在廣漢,而廣漢並沒有收到侵襲,所以巴中巴西的損失,閬中的苦難,在李氏眼中就沒有什麼大不了是么?

莫非巴西的人不是人,閬中的損失不算是損失?

連帶着,狐篤也對附和李邈的這些川蜀子弟不滿。

至於李邈所表示的那些什麼好處,什麼若是投靠他就會獲得什麼利益,狐篤嗤之以鼻。真把人當做朝三暮四的猴耍?那邊損失了,這邊補上,那不就依舊還是什麼都沒有,甚至還可能比原來還要更少!

若是一直沒有什麼機會,亦或是沒什麼好辦法,狐篤說不得最終可能還是會忍了,但是現在么,在有人聯繫上了他之後……

狐篤幾乎就是立刻同意配合,並且主動的投身到了計劃當中,利用自己在車官城的官職身份,不僅是給一些人作掩護,傳遞消息,甚至今天也親自參與到其中來!

雄起!

干翻他!

李邈所謂的那些東西,原本就來得不正,扶持一個劉璋出來,就可以認為是新氣象,新成都了?

想得美!

馬蹄聲聲當中,近百的騎兵進了少城,過了市橋門之後就一點彎都沒有的直直往大城的石牛門而去。

和計劃當中的一樣,不管是市橋門還是石牛門,一點都沒有阻攔,值守的軍校只是和在隊列之前的狐篤打了一個照面,似乎是確認了一下人員,便是二話不說的放行了!

狐篤微微仰着頭,臉上露出點笑容,眼中卻在凝聚着殺意。

越往前,人聲便是越發的嘈雜。

越往前,狐篤的笑容便是越燦爛,眼神卻越發的冰寒……

轉過街口,入眼之處便是一片人山人海,人頭涌動的場景。

咸陽門上華蓋旗幡微微飄蕩,寬袍大袖的錦緞在陽光之下閃耀,頂着進賢冠下的腦門似乎也泛着油光……

然後狐篤笑着,眼見着這些傢伙的笑容,在自己面前一點點的垮塌下來,隨後變成了驚駭。

咸陽門下左近的那些喧囂呼喊之聲,頓時戛然而止,空氣就像是在這一刻突然凝固起來了一樣。

咸陽城門之上,李邈的臉皮不由得抖了抖,即便是在平時裏面自詡為智謀百出,當下也是思維有些卡頓起來,就像是生鏽了一樣,轉不動了,腦袋當中被一個念頭塞得滿滿的,『這些傢伙哪裏來的?!』

狐篤站在最前面,後面的騎兵已然將刀槍都抬了起來,宛如一聲令下便是可以直接殺向前方,嚇得在咸陽門下的所謂『川蜀百姓』嘩然聲中如退潮一樣往兩邊就閃……

真正的那些每天都需要做工,有做一天的工,便是得一天的錢,然後才有一天的飯食的底層百姓,會有那麼多的閑工夫來參加劉璋的所謂『即位典禮』么?

所以這些『川蜀百姓』究竟是誰,也就非常清楚了。

站在前面的人,情不自禁的就朝後退,將後面的人也帶着搖搖晃晃起來,紛紛掉頭就跑,十幾息之後,就看見咸陽門下空出了偌大一塊地來,而在地面的石板之上,都是一些被踩掉的鞋子,跌落的帽子,甚至還有些不知道誰被扯破的衣裳……

『驃騎騎兵!』

『這是驃騎鐵騎!』

之前驃騎將軍斐潛居於川蜀之時,自然有其下的騎兵在成都左近,這些『川蜀百姓』對於這樣一套裝束的騎兵也不會陌生。隨着斐潛返回了關中,帶走了大部分的騎兵,加上成都川蜀之地,雖然說是平地,但是溝壑河流也是很多,騎兵不見得比步卒更好用,因此也就沒有特意發展騎兵,而是重點傾向於了山地步卒,驃騎鐵騎的印象似乎隨着時間在川蜀子弟腦海裏面漸漸的淡去……

可是現在,隨着狐篤等人再一次站在這些子弟面前,這些川蜀子弟腦海當中的記憶又重新恢復了,同樣隨着這些騎兵的印象而恢復的記憶一同恢復的,還有當年被斐潛所支配的那種畏懼!

那種全方位被碾壓所產生出來的畏懼!

如果說大漢到了末期之後,各地武備廢弛導致軍事力量下降,那麼川蜀之地同樣也不例外,而且還比其他的州郡還要廢得更徹底,更誇張!

冀州好歹有大戟士,先登死士,幽州有白馬義從,後來還組建了虎豹騎,青州有青州兵,徐州有丹陽兵,這些都是老早就算是打出了些名號了的,但是在川蜀比較出名的精兵,都是劉備入川之後才組建出來的,早期真的就是什麼名頭都沒有……

因此當斐潛入川之後,所展示出的軍事力量,包括重甲兵卒,鐵甲騎兵等等在內的軍事力量,才會如此的震人心魄,給川蜀子弟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

近百騎兵數量並不多,但是因為騎兵本身佔據的格子就大,當在長街上擺開之後,那些在陽光之下閃耀的鐵甲,冰寒的鋒刃,還有那些高大雄駿的戰馬,馬背上騎兵在猙獰的面罩之後吐出的白煙,以及沉默着一言不發,卻依舊帶着一股血腥的煞氣撲面而來!

咸陽門上下,一時之間,只是聽到了戰馬不耐煩的在石板上敲着鐵蹄發出的鏗鏘聲,就像是一聲聲的砸在了這些『川蜀百姓』的心間。

不用多說一句話,也不用多做出一個什麼姿態,這些前來觀禮的川蜀子弟也好,站在咸陽門上的大小官吏也罷,心中有一個念頭不由自主的升騰了起來,驃騎依舊是驃騎!兵鋒之下,驃騎之兵依舊無人可以阻擋!

就是這樣的一隻軍隊,擊破了陰山的匈奴鮮卑,掃蕩了漠北的萬騎胡兵,收復了大漢幾十年來失去的土地,重新開拓了西域和雪區,震懾了山東諸郡,迫使得天子都不得不承認,分出了一個西京尚書台!

這就是天下至強之軍!

即便是不足百人,可是打出旗號來的時候,依舊讓這些川蜀之家大戶子弟不由得心悸膽寒!

能跟着劉璋李邈而來,到了咸陽門之處的這些川蜀子弟,基本上來說都是想要撈好處撿便宜的,從未想過要真的和驃騎兵馬對抗,眼前雖然只有近百騎,可是又有誰能知道還有什麼其他的驃騎潛藏兵馬?

頓時很多人就立刻以行動來標明,這事情就是劉璋和李邈搞的,跟我們沒有什麼關係,我們都是來打醬油的……

『這……』李邈就覺得自己嗓子裏面就像是堵着許多的砂石,早些時候那些流暢且激昂的字眼,似乎每一個都被湮沒在了這些砂石之下,根本就冒不出來,最後努力半天只是蹦出了幾個來,『這……這不可能!』

李邈傻了。

廣漢那邊沒有傳來任何徐庶的消息!

那就說明徐庶當下應該還是被困在梓潼以北,金牛道中!

肯定就是這樣!

這只是徐庶安排在成都之中,不,或許只是逃走的董和安排的……

就在李邈心念突轉之中,劉璋略微顯得有些遲鈍,但是也更加激烈的反應出現了,他幾乎是近乎於崩潰的大叫了起來,『這不關我事!我是無辜的!我……』

還沒等劉璋叫到第三句,原本站在後面的雷銅上前,一把就將劉璋給按住了,並且還捂住了劉璋的嘴,使得劉璋的話最終只能是吞回了肚子裏。

李邈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然後看了雷銅一眼,點了點頭,表示感謝。沒想到這個雷銅在這樣的時刻依舊能夠這麼思路清晰,行動敏捷,當初倒是小覷了他。在這樣的時刻,若是被劉璋繼續喊下去,便是與兩軍對陣的時候,自己這一方統帥忽然說要投降豎起白旗來一樣,說不得局面立刻就崩!

不過百騎而已……

不過,而已!

李邈咬着牙,自己給自己打氣,一邊示意兵卒要上前戰備,一邊朝着咸陽門下的狐篤等人大喊拖延時間,『汝乃何人?來此何事?汝欲行不軌,逆抗天命乎?!』

反正不管怎樣,先扣一個帽子再說!

無數的目光注視當中,狐篤從懷裏掏出了哪一份號令,朗聲而道:

『今有廣漢李氏,巧言妄語,行為僭越,此乃不信也!』

『心志內懵,威儀外缺,此乃不義也!』

『寵愚納侮,毀德殆業,此乃不智也!』

『錙銖圖盡,貪取污竊,此乃不禮也!』

『身為人臣,行舉賊惡,此乃不忠也!』

『輕起戰亂,流民於野,此乃不仁也!』

『此等不信,不義,不智,不禮,不忠,不仁之輩,乃大不赦!』

『特奉驃騎令,立誅之!』狐篤聲音宛如如雷霆一般,在咸陽門上下滾滾而過,震的人群幾乎都是難以站穩,人人面露駭色。

這些人害怕,並不是這些人都懼怕狐篤,而是狐篤在最後是喊出了『奉驃騎令』,而不是什麼『使君令』,亦或是『成都令』!

這些人突然意識到,如果狐篤這一份號令是真的,那麼從一開始到現在,眼前的一切,都是驃騎挖好的坑!

咸陽門上的李邈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就覺得腹部之內一陣陣的絞痛,額頭上的汗水滾滾而下,雙手也不禁顫抖起來。這種因為緊張和激動導致的腹內絞痛,這僅僅是在李邈年輕第一次上大場面的時候,才出現過的身體反應,沒想到今天又是洶湧來襲,而且還更加的劇烈,甚至疼的讓李邈幾乎要暈厥過去!

『胡……胡說八道!』李邈戟指着狐篤,臉上不知道是因為痛苦,還是因為什麼其他的原因而顯得有些扭曲起來,近乎呻吟的喊道,『汝假傳號令!罪該萬死!』

在劇烈的疼痛之下,李邈近乎於本能的選擇了一個和普通人沒有什麼區別的方式,否認。

否認一切的指責,否認所有的錯誤!

就彷彿像是否認了這些事情,這些事件,這些指責就會不存在一樣。

既然不能解決問題,那麼自然就剩下了一個辦法……

李邈快速的掃過了城下的部隊,然後又飛快的掠向了遠處,發現並沒有什麼後續的大隊人馬,也沒有發現成都城內有什麼紛亂,似乎一切的敵人,所有的對手就是只有眼前的這近百騎兵而已。

若是真的如此,那就好辦了。

『來人!來人!』李邈忽然覺得自己的腹部不那麼痛了,似乎緩和了一些,聲音也可以發出來了,便是高聲呼喝着,『左右聽令!此等假傳號令之輩,與某射之!誅殺此賊,可賞千金!』

可是周邊的兵卒遲疑着,並沒有馬上行動起來,甚至還有的下意識往邊上躲了躲。

咸陽門下的狐篤微微仰着頭,看着城門之上的李邈,認真的看着,忽然笑了笑,『左右聽令!此等大不赦之輩,奉驃騎令,可立誅之!』

李邈臉皮抽搐着,儘力裝着一副泰然的模樣,張開了雙手,『此間皆為良士,盡為吾友,同屬川蜀忠義之士,行道義之舉,豈容汝等欺詐於此?假傳號令,欲行不軌,今日乃汝之死期!』

『雷將軍!』李邈頭也不回的喊道,用手指着城下的狐篤,『可盡領左右,取了此賊性命!一切後果,皆由某一肩擔之!』

李邈喊完,便是聽到了後面傳來了些許鐵甲碰撞的聲音,正在奇怪為什麼雷銅沒有回應,卻忽然聽到一旁有人驚叫起來,便是下意識的覺得不妙,剛想要躲,便是感到后腰子一涼,然後就是一熱,伴隨着腹腔之內劇烈的疼痛襲來,使得李邈全身都有些痙攣和發軟!

李邈勉力回頭一看,卻看到雷銅露出一張也幾乎和李邈一樣扭曲的面容!

雷銅咬着黃黑的牙,然後抓住了李邈逐漸癱軟的身軀,往前猛的一推,然後用腳一踹!

在無數目光之中,李邈帶着一篷鮮血,一身錦緞,一頂高高的進賢冠,從咸陽門上一頭栽下!

在這一刻,李邈就覺得天地顛倒,然後有幾個之前沒想明白,亦或是方才來不及細想的問題,在這一個瞬間忽然想明白了……

可是一切都晚了,完了。

隨着一聲悶響,李邈砸落在咸陽門下。

一身的錦袍如同花開,然後從花朵之下,慢慢的滲出了鮮紅的血,沿着石板的縫隙往往流淌……

在雷銅動手之後,那些原本跟着李邈的兵卒也幾乎在同一時間被雷銅的手下攻擊,這些李邈的護衛一時之間沒能反應過來,倉促應對之下幾乎是一面倒的被砍殺在地,整個咸陽門上頓時鮮血橫溢,亂成一團!

劉璋早就嚇得癱軟在地,像是一隻蠕蟲一樣一點點往後縮。

咸陽門上下的那些川蜀子弟,則是宛如被爹媽拋棄的孩子一般,驚恐癱倒的有之,狂奔狂吼的也有之,蜷縮在角落當中做鴕鳥狀的也有之,而雷銅則是縮回了染血的手,然後點頭哈腰的衝著城下的狐篤露出了討好的笑容。

雷銅並非是在討好狐篤這個人,而是在討好狐篤所代表的權柄,就像是一隻沒有尾巴卻死命搖動屁股的狗。

在咸陽門之處發生了躁動之後,在成都城內外,不知道什麼時候,也挑起了另外幾桿的三色戰旗,還有一個『董』字的將領旗幟在空中飄揚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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詭三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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