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節 齊魯烽火(3)――開戰

第四十八節 齊魯烽火(3)――開戰

1920年5月6日夜9時30分,直、皖兩軍在楊村爆發激戰。

皖軍東路總指揮徐樹錚命令西北軍第二混成旅馬、步、炮、工、輜重各隊及邊防軍第三師兩個步兵團共約一萬五千人,分三路由張庄、蔡庄和皇后店進攻楊村之直軍防線。

守衛楊村防線的東路直軍主力部隊是第四混成旅,總指揮是薊榆鎮守使兼第四混成旅旅長曹鍈,亦有步、馬、炮、工、輜重各兵種及機關槍隊,還有直隸警備軍二十個營的步兵隊,共約兩萬餘人。

直軍防線佈設在楊村北部約十里處,兩軍在這裏正式交火。皖軍率先發起進攻,寂靜的夜空剎那間槍炮齊鳴,兩軍一攻一守、拚命撕殺、血戰方酣。面對皖軍的進攻,直軍士氣高昂,極為鎮靜地列陣還擊。戰至午夜,雙方有進有退、有來有往、不分勝負。於是兩軍主帥各換生力軍,再接再厲、挑燈再戰,槍炮聲震動山嶽、不絕於耳,陣地數度易手、兩軍士兵死傷盈野。

至7日凌晨,兩軍再次增兵、又添生力軍,血戰更加激烈。曹鍈命令炮隊在楊村站弔橋兩邊將二十幾門大炮一字排開,以猛烈的火力壓制敵人的進攻部隊。由於楊村站處於皖軍進攻的要衝位置,這些大炮給皖軍的衝鋒部隊造成了極大的殺傷、嚴重阻礙了皖軍的進攻。猛烈的炮火使皖軍的進攻失去了銳氣,進展遲緩,已露出疲憊之象。而直軍炮隊所在的地方,卻恰好與日本人的楊村車站護路軍駐紮地臨近!

在此關鍵的時刻,段祺瑞與日本人之間達成的不可對外人言的協議開始從暗中浮出了表面:就在皖軍進攻失利、直軍勝利在望之時,忽然有3名日本軍官帶着數名護衛闖進了曹鍈的指揮部,向曹鍈提出抗議,非要他將該處所有的大炮即時移走不可!同時聲言不準兩軍在鐵路附近兩英里以內作戰,否則日軍將以“武力驅逐”!

與真實的歷史相比,這個場景屬於歷史的重複。其中的微弱差異,不過是這裏的日軍護路隊由一個步兵中隊變成了兩個步兵中隊而已。因為日本勢力在中國的衰落,直軍統帥部早在開戰之前就接受了菲律賓駐直系代表給他們講的“國際形勢”。在對方答應關鍵時刻保證出兵幫助直系取勝之後,曹錕和吳佩孚立刻就同意了他們提出的“挑唆性建議”,下令前線各將領“不再視日本為不可觸動之屬”。

換言之,就是“從此不必理會日本人的意見和要求”了!他們甚至授權前線各將領“可以自主反擊日人之武力挑釁”。反觀仍然被曹、吳列入“不可觸動之列”的主要國家,只有菲、英、法、美四國而已。其中真正的原因當然還是實力問題,可見中國的軍閥們並不是白痴,只知道對列強們一味退讓。

其實,曹錕和吳佩孚都是聰明人。尤其是吳佩孚,他非常清楚在全國人民反日情緒高漲的這個時刻,由自己的直軍“率先”向日本軍隊開火,對於提升直軍在全國民眾心中的形象將有多麼重要的意義!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吳佩孚才痛快地接受了對方的建議。至於早就向外界宣佈“武力收回日本在山東的所有權益”的張樹元和福建的李厚基這兩位督軍的抗日行為,吳佩孚並沒有計算在內。因為誰都知道那是由菲律賓孫大炮的部隊主打的,跟這兩位督軍實際上並沒有多大關係。

真實的歷史中,正是直軍迫於日人的壓力不得已而後退,皖軍才由直軍防線的裂口處蜂湧而至。而直軍因為左右兩翼不能聯合,只得敗退,一直退至北倉及李家嘴附近才算勉強穩住陣腳。因而直軍的楊村之敗,真實的原因並不是直軍無能,而是因為日軍拉了“偏架”!

而此時的曹鍈因為曹錕和吳佩孚的事先交代,心裏對此早有了腹案。他對3名日本軍官的無理要求根本就沒有理會,仍然當著他們幾個的面下令炮隊“繼續射擊”!日本人在中國大地上橫行已久,其中的一名日本軍官一見曹鍈竟敢對“大日本皇軍”的要求置若罔聞,他不由得惱羞成怒,竟然衝動地當場拔出手槍來,指向了曹鍈!

歷史本就是由許多偶然事件組成的集合。這個日本軍官今日一時衝動的拔槍之舉,卻在無意之中成就了曹鍈的“英名”!

曹鍈,字子振,陸軍測量學堂畢業,是曹錕的七弟。他有兩好:一是鴉片煙癮極大,二是做事易衝動、又極好面子。北洋軍人素來以野蠻、強橫著稱於世,曹鍈更是一介武夫。又因其兄曹錕執掌大權日久,固未免有些驕橫。何況更有吳佩孚有言在先,既然輪到讓他做主,他又豈能再甘心受日本人的窩囊氣?

只見他大手一揮,腰間的佩刀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到了他的手裏。刀光一閃,血光迸現,只聽得那個日本軍官一聲慘嚎,“噹啷”一聲響,手槍連同他的一隻斷手一起落在了地上!其實這個日本軍官的拔槍之舉純屬本能、是嚇唬曹鍈的,他也沒有膽量在人家的軍營里真的開槍射殺人家的指揮官。但是他卻萬沒想到這個傢伙竟然真敢對大日本皇軍下刀子!結果一時不慎,連手都丟了!

另外幾名日人見狀大駭,紛紛伸手掏槍!曹鍈的護兵反應也不慢:他們一見自己的長官動了手,當然是有樣學樣了!剎那間,曹鍈的指揮部里一片刀光閃亮、鮮血崩濺,幾聲響亮的“叮噹”聲之後,幾隻手槍、幾把戰刀連同數枚手掌緊隨其後、也落在了曹鍈指揮部的地上!因為這次的人數較多,“渾厚”的慘嚎聲如同是為他們的那位先驅者的嚎叫聲伴唱一般,很齊整地再度響了起來!

“嘛他媽玩意兒!他媽的小日本兒竟敢對着老子拔槍,都給老子拉出去砍了!”曹鍈一聲令下,幾個日本人立刻被蜂擁而進的眾護兵拉了出去,根本就沒人理會他們嘴裏發出的威脅和漫罵的鳥語。很快,外面就響起了數聲短促的慘叫。

而曹鍈卻仍然站在指揮部里余怒未熄,對身邊的副官繼續大聲發泄着怒火:“都讓人家孫大炮在福建和東北給打草雞了,還在老子面前裝他媽什麼大瓣兒蒜!孫大炮敢向日本人下手,老子憑什麼不敢?這俗話說的好:‘先下手的為強’!傳令兵,命令炮隊,給我對準小日本兒的兵營,轟他個金光燦爛!看他媽這些小日本兒以後還敢不敢在老子面前張狂!”

“是!”傳令兵一邊忍着笑,一邊跑出去傳令去了。

自與菲律賓的海戰失敗之後,日本人就改變了在中國大陸的戰略部署,在日軍控制的各個地域都增加了兵力和武器裝備。而且除了福建和東北之外,其它地區的日軍似乎並沒有受到什麼影響。日本間諜仍然遍地都是、無孔不入,日本浪人仍然橫行於市、肆無忌憚,日本駐軍至今還在中國的土地上橫行無忌,仍然與往常一樣張狂、跋扈!

所以楊村日軍才以為只要他們派出軍官一嚇唬,就滿可以輕鬆搞定直軍,令他們聞風喪膽、倉皇退卻,但是他們卻忘了一個事實:形勢比人強,此時的日本,已經威風不再了!

他們更是萬萬沒料到:以往對中**閥部隊百試百靈的無理干涉,這次換來的卻不再是忍氣吞聲、唯唯諾諾,而是鋪天蓋地的復仇的炮彈!正因為這些日本人不願承認自己的衰弱,所以楊村的日本護路軍才遭到了他們一直蔑視的中**人的報復!

雖然突如其來的炮彈給毫無準備的日軍造成了很大的傷亡,但是日軍畢竟訓練有素,在各級軍官的呵斥下很快就從混亂之中清醒過來。然後,日軍的迫擊炮也開始還擊、從兵營里直接轟擊近在咫尺的直軍炮隊,以壓制直軍的炮火。為了報復,日軍步兵也主動加入了攻擊直軍的皖軍隊伍、從直軍側翼發起了攻擊!這樣一來,日軍等於在事實上與皖軍“並肩作戰”了!

日軍的突然加入,讓本已疲憊的皖軍士氣大振。在他們狀如瘋狗般的瘋狂攻擊下,曹鍈部的防線很快就被他們撕開了一個口子。皖軍士兵連忙抓住機會緊隨其後,從缺口處蜂擁而入!

曹鍈一見防線面臨崩潰的危險,急忙命令機關槍隊集中起來向缺口處集火攔截射擊,暫時阻住了敵人的攻勢。但是對方指揮官徐樹錚已經發現了直軍的防線開始動搖,他隨即下令將預備隊全部押上,發動了全線總攻。面對敵人的全線反撲,直軍防線開始多處告急!

曹鍈為了暫避敵人的進攻鋒芒,經過再三權衡之後,下令全軍向李家嘴方向撤退。直軍大部隊隨即撤出了戰鬥、與敵人脫離了接觸。但是皖軍在佔領直軍陣地之後已經是強弩之末,銳氣已盡,追敵速度也明顯減弱。只有那兩個中隊的日軍士兵體力尚可,因報仇心切,他們咬在曹鍈部隊的後面,緊追不捨!

但是直軍並非是潰退,而是順序而退、隊伍嚴整。曹鍈還把機關槍隊和馬隊都留在了隊伍的最後押陣,以阻擊追擊之敵。此時,日軍終於顯現出與皖軍在素質上的差異,他們追擊的速度最快,前出皖軍大隊甚遠,等於是孤軍深入!

性急的日軍當然再度“中彩”:先是二十餘挺馬克沁水冷式重機槍組成的攔阻火力網將前追之日軍射殺無數,然後又有騎兵馬隊再度以馬蹄和馬刀加以蹂躪,日軍雖單兵作戰能力極強,但畢竟實力懸殊。待直軍阻擊部隊主動撤退之後,日軍在對方的連續打擊下已經損失過半,幾乎完全喪失了戰鬥力!

曹鍈撤退至北倉、李家嘴一線重新佈陣,終於再次穩住了陣腳,與皖軍重新對峙。而曹鍈所部在撤兵之時竟然順手殲滅了日軍一個中隊的精銳,雖然自己也損傷甚眾,但這可是中**隊自甲午戰爭以來開天闢地的“壯舉”!

於是,全國輿論再度嘩然,“曹鍈揮刀、親手斬殺日酋”、“曹將軍假意撤軍、日寇中計、斬敵首200餘”、“曹鍈不畏日人強權、大長國人之志氣”、“抗日之英雄、軍人之楷模”等類似報道,一時間充斥於國內的大小報紙之上,直軍的“愛國”之名這次算是坐實了。

曹鍈斬殺日本軍官、攻擊日本軍隊本屬意氣之舉,卻萬沒料到無心插柳柳成蔭,給直軍帶來了諸多的好處,同時也給段雨生的行動計劃造成了相當大的麻煩!對這樣一支“英勇抗日”的部隊下手,段雨生他們不能不考慮全國輿論的反彈啊!

就在直軍在東線戰場暫時失利的時候,吳佩孚卻在西線戰場上演了一出精彩的“斬首戰”!

吳佩孚為了躲避敵人的鋒芒,命令直軍部隊退出高碑店。之後,他卻親自率領一部直軍從左翼繞出,突擊皖軍前敵總部的所在地——位於涿州和高碑店之間的松林店。

當吳佩孚率軍突然出現在皖軍前線總指揮部的時候,曲同豐正在這裏同司令部的全體高級將領一起慶賀“高碑店大捷”呢!就在曲同豐發出豪言壯語“直搗保定、生擒曹吳、以立不朽大功”之時,外面槍聲突起、敵軍已經掩入,吳佩孚輕騎率領精兵衝進了曲同豐的司令部!

曲同豐曾在武備學堂當過教習,而吳佩孚則在武備學堂受過訓練,因此應該是師生。吳佩孚見到曲同豐先行了一個軍禮,接着便請這位“老師俘虜”上車去保定。

曲同豐和司令部的全體高級將領全數被俘,吳佩孚終於圓滿完成了這場漂亮的“斬首行動”。之後,皖軍第十五師劉詢所部和邊防軍第三師陳文運所部便像山倒堤崩一樣從高碑店敗退下來。直軍當天就佔領了涿州,並向長辛店方向追擊前進。

第十五師原是馮國璋的衛隊,本屬於直軍。馮死後,這支軍隊一直在段祺瑞的控制範圍之下,所以他們這次是被迫前來作戰。現在既然情況發生了變化,因此該師第二十九旅旅長張國溶、第三十旅旅長齊寶善率領一部分士兵向吳佩孚投降。

第十五師沒有投降的部隊則退到了北京。而多疑的段祺瑞卻深恐其中有詐,竟然下令關閉城門,不許他們進城!第十五師的剩餘部隊也很乾脆:他們馬上利落地原地向後轉,也投降了吳佩孚!

經此一戰,不僅吳佩孚的名聲大噪,而且雙方形勢也驟然發生逆轉:本已在戰場上佔據優勢的東路徐樹錚,在西線突然轉勝為敗的情況下,只好放棄了眼看就要到手的勝利,率領部隊悄悄從廊房迅速向北京方向撤退,準備回去為段祺瑞“勤王保駕”。

而此時的張作霖正在發愁如何圍剿長春日軍,再加上菲方的再三告戒,他早已決定對直、皖之戰置身事外。因此奉軍一直據守着灤州按兵不動,並沒有出現奉軍在東線戰場上與直軍共同夾擊徐樹錚的場面。徐樹錚所部於是得以全身而退,為段祺瑞保住了“翻本兒”的本錢。

徐樹錚之所以能夠迅速抵達長辛店,卻是再次託了“洋大人”們的福:直軍從楊村退卻的當日,天津領事團即派出美、英、法、日四國護路軍,率同工程人員修復了楊村鐵路,京津鐵路很快就恢復了通車。日本護路軍又從天津籌集了百餘節火車皮,並派出了四個中隊的日軍“護送”徐樹錚所部乘坐火車趕往北京——如此一來,日軍等於在事實上與段祺瑞組成了聯軍、參與了這次中國的內戰!

在日本人的幫助下,徐樹錚一路“長途奔襲”,並沿途收攏了不少潰散的部隊,終於在7日傍晚與潰退的邊防軍第三師陳文運部在長辛店匯合,阻住了皖軍的頹勢,兩軍在長辛店一線再度對峙起來。吳佩孚趁徐樹錚立足未穩,隨即命令部隊向長辛店發起了連續不間斷的進攻。但是在皖軍的頑強抵抗下,直軍的攻勢受阻。至此,直、皖戰爭終於脫離了歷史的軌跡,不再是原來那場“僅有三天的戰爭”了!

雖然直軍的攻勢暫時被徐樹錚所遏止,戰線也暫時穩定下來,但是縱觀全局,段祺瑞卻實在樂觀不起來。經過兩天的實戰考驗,他才知道裝備精良的參戰軍竟然真如坂西利八郎所說的那樣“不堪一擊”!

從目前的形勢看,直、皖兩系的陣線也並不鮮明。皖系方面是段祺瑞和徐樹錚可指揮的邊防軍,直系方面則是曹錕和吳佩孚所統率的直軍。其他各省的兩系軍人卻應者寥寥,大都按兵不動、坐觀其成敗。因此,段祺瑞現在確實無法確定到底有多少人是真心支持他的。

皖軍不只在西線戰場上遭到慘敗,其他各處也是敗訊頻傳:信陽方面,皖軍趙德龍部與河南直軍旅長李奎元激戰,趙戰敗;察哈爾都統王廷禎響應曹、吳,率軍入駐康莊,在居庸關與皖軍一戰,皖軍再敗!如果他在北京再敗上一陣,恐怕那些在表面上擁護他的“騎牆派”督軍們就該有“反水”的了!

可是“屋漏偏逢連陰雨”:曲同豐“大意失荊州”,被吳佩孚來了個“黑虎掏心”,使本來對皖軍極其有利的形勢急轉直下。而接下來,段芝貴的第一路軍再次雪上加霜、敗得更為離奇:他並不是被直軍打敗的,而是被潰散的皖軍十五師“打敗”的!

這位京師戒嚴司令段芝貴不僅敗的離奇,而且指揮戰爭的“藝術”更是絕無僅有、前無古人:他竟然以火車做為自己的司令部,並在戰爭期間在那裏召集司令部的部屬們一起打麻將、在牌桌上指揮戰鬥!身為主帥竟如此兒戲,也就難怪皖軍如此不堪一擊了!

段芝貴是北洋時代出了名的好打麻將的主兒,當時北洋諸公偏好此道的還有梁士詒、王克敏、孫慕韓、潘復、張弧等人,尤其是梁、段、王、孫四人,幾乎每晚必聚,經常賭到天亮。梁士詒更是大小不拘,常在牌桌上看公事。習慣成自然,段芝貴在牌桌上指揮戰爭也就不足為奇了。

後來有好事者這樣描寫了當時段芝貴之所以失敗的過程,一時間被傳為笑談:

“定**總司令段芝貴在前敵督戰,其辦公處設在火車之上。車前懸一木牌,大書“總司令處”四字,辦事者至有百餘人之多。車中除軍用物品之外,尚有煙槍、煙盤十四副,嗬嗬水數百打,麻雀牌七副,大菜司務二十四人。”

“迨前鋒與直軍交觸,戰事小挫,眾隨員知必無幸,勸小段早為之所計。小段曰:‘我誓與定**同生死,諸位怕死,竟請返京可耳!’眾以其言壯,皆無辭而退。後有直軍一營來詐降,小段益自詡,欣然納之。至夜半,降軍突襲其司令部,小段自車上墮地暈去,為一車站站長藏過,遂得以身免。至破曉,詐降軍退去,站長始送之回司令部。從者群起詢問,小段曰:‘此何足怪?君子可欺之以方,無傷也!’隨即至車內先查其鴉片是否損毀,見無恙,欣欣然,卧而吸之。”

“眾以其能鎮定,頗倚賴之。至次夜,忽聞西北有槍聲,隨員皆至司令卧室請示,而小段卻已不知去向矣!旋得探報,方知是本軍崗哨放槍,乃虛驚一場。然眾心雖安,乃以總司令失蹤,四處搜查,擾攘一夜。至次晨,始得之於鄉農家柴堆之中!於是群皆匿笑,而總司令之威望亦掃地矣。”

“迨前敵十五師戰敗,向後退回,小段誤以為直軍也,急命第一師擊之。及知誤會,十五師將士以同類相殘,均怒不可遏。繼而見總司令之火車,車頭已向北,知將預備逃亡,遂以機關槍射擊,而小段竟以為敵襲又至,急令火車添掛龍頭,遂逃回京中......”

俗話說:一將無能、累死千軍,何況皖軍無能者並非“一將”,而是“兩將”!既如此,焉能不敗?小段逃跑,第一路軍隨即潰散。恰遇徐樹錚馳援北京,遂收攏其殘部,北京外圍防線方得以暫時安定。

北京城內,段祺瑞府。段祺瑞正與“參戰軍顧問”、日本陸軍大佐坂西利八郎密談。

在這種危急的時刻,段祺瑞和坂西利八郎的這次匆忙的會面關乎皖系前程,端地意義重大!既是高層會晤,他們之間的談話也就很有藝術性,需要仔細琢磨才能知道他們想要表達的真實意思。

段祺瑞:“顧問先生,齋藤季治郎將軍的部隊(第十一師團)該到高陽了吧?”

段祺瑞的意思是:日軍不必再按原協定到天津,他是希望日軍從直軍背後出擊,以解北京之圍。

坂西利八郎:“哦,實在對不起,總理閣下!齋藤將軍剛剛修復被炸的黃河大橋,部隊在北進途中又遭遇了敵人的數次阻擊,行進速度很緩慢,估計還需要兩天的時間才能到達天津。”

坂西利八郎的意思是:協定就是協定,日軍的目的地是天津,而不是高陽!

段祺瑞:“坂西君,從目前的局勢來看,我看齋藤將軍的部隊就不必再到天津去了。讓他們直接攻擊高陽,然後再襲擊保定,吳姓小兒必然潰敗,北京之圍自解。”段祺瑞一見對方裝糊塗,只好直白地把自己的意思明着說出來了。

高陽有直軍三個混成旅的預備隊,保定則是直軍的大本營所在地。只要日軍能夠幫助他拿下這裏的任何一個地方,整個形勢就會發生逆轉,皖軍就一定會轉敗為勝,段祺瑞的算盤不可謂不精。

坂西利八郎:“這樣做恐怕不妥吧?我們有協議在先,而隨意更改作戰計劃乃兵家之大忌!何況現實情況恐怕也不允許我們這樣做:京漢鐵路在直軍的控制之下,而津浦鐵路卻是在我們的手中。十一師團還是應該直接奔天津,然後再從京津鐵路趕往北京。這條路線要比從京漢鐵路走快上許多。所以,我本人還是堅持讓十一師團進京!”

坂西利八郎的意思:當然必須要讓日軍進京了,只有這樣,日軍才能震懾曹、吳,進而控制段祺瑞!

段祺瑞:“坂西君,如果按照原定計劃行動,時間上恐怕已經來不及了!齋藤將軍如果能從直軍背後進攻,或許還有轉敗為勝的希望。否則,徐樹錚恐怕頂不到齋藤將軍到來的時刻了!”

段祺瑞說的也是實話:徐樹錚之所以能夠擊退吳佩孚的數次進攻,那五個中隊的1000多名來自天津和楊村的護路日軍的加入居功至偉。如果沒有他們,徐樹錚在匆忙中建起的防線恐怕早就崩潰了!

坂西利八郎:“總理閣下,請恕我直言:鄙人做為貴國參戰軍的顧問,早就提醒過閣下‘參戰軍訓練不足,尚不堪驅策’。如果這次沒有英勇善戰的帝**隊做為中堅,北京城恐怕早就陷落了。再有,貴軍的前線指揮官......呵呵,只有徐將軍還算勝任吧......”

他的意思是:這次的失敗都是你好大喜功、急於求成,沒有識人之明。你能有今天,那都是日本軍隊保護了你的結果!

段祺瑞:“......”他任命的這三個司令,一個被俘、一個卻是被自己人“打回了北京”,被人傳為笑柄!事實俱在,他面對坂西利八郎的嘲諷也確實無話可說。

坂西利八郎:“總理閣下,確保京師無虞才是根本!閣下要想保京師萬無一失,只有依靠我大日本皇軍才能做到!”

段祺瑞:“......好吧,那就請坂西君督促齋藤將軍儘快吧!”請神容易送神難,這個道理段祺瑞不是不明白。可是現在是他有求於日本人的時候,為了保住自己的權利,他也只好事急從權了。等這次危機過去之後,只要他略施手段,宣佈“解除與日人的協議”,再給些好處,自會哄他們離去。

兩人互斗機心,終於達成了諒解。但是,他們所依靠的日軍第十一師團,卻並沒有他們倆想像的那樣“英勇善戰”,而是一步一灘鮮血、一步一堆死屍,步履維艱地向德州方向艱難前進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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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原縣城,粵三師奉師長林波的命令在這裏構築了兩道阻擊陣地:二團守衛城南的第一道戰壕,三團守衛城北的第二道戰壕。他們得到的命令是:殺傷敵人以炮兵和重機槍排為主,減少傷亡第一、殲滅敵人第二。敵人太拚命了,撤退;自己的部隊有傷亡,必須撤退!

從禹城打完阻擊撤下來的部隊正在有秩序地通過平原地區的陣地。團長許光先的團指揮部設在一座小土山上的破廟裏,當他正準備上陣地的時候,三團團長葉挺來了。

“希夷?你怎麼跑到我的陣地上來了?”許光先大驚小怪地喊了起來。

葉挺把眼睛一瞪:“你鬼叫什麼?我又不是老虎!我那裏一直風平浪靜的,我來你這裏是想看看動靜!我還想跟你商量個事兒:等會兒開戰,我想把咱們兩個團的炮兵集中起來使用效果應該更好一點兒!怎麼樣?你的意見呢?”

許光先猶豫了一下,說道:“你忘了當初咱倆在遼東被林師長罰的事了?是不是先請示一下師部啊?”

葉挺其實也心有餘悸,害怕再次被林波算計,只好說道:“那好吧!不過,現在咱們的火炮不足,連105MM重炮都沒運上來,把迫擊炮和山炮集中起來使用是十分必要的!這次我們在理,所以就是不請示他,我們也不怕林小子再使陰的了!”一想起林波上次在遼東算計他們、讓他們當眾檢討,這倆傢伙就在心裏恨得牙痒痒——那可是“當眾出醜”啊!

許光先想了想,說道:“希夷,我告訴你一個秘密:我剛才去師部,看見了炮兵團栗(宇成)團長和他手下的一群參謀!依我看,咱們師的炮兵團恐怕已經到位了!”

葉挺聽完之後一愣:“不可能這麼快吧?如果是那樣的話,何必讓咱們拿一堆小炮對付日軍呢?這可不是林師長的一貫風格呀!莫非......林師長在後面還有更大的計劃?”

林波經常對他們這些團長講:殺就殺他個片甲不留、打就打他個鋪天蓋地、退就退他個一瀉千里、守就守他個巋然不動!正是在這個練兵思想的指導下,菲律賓陸軍的官兵們才在這些現代人科學的“野蠻摧殘”下進步飛速,練出了精兵。

許光先說道:“我們就不要猜測了,還是請示師部吧!千萬不要因為我們的擅自行動把上級的整體作戰計劃打亂!我可不想再降一次軍銜,更不想再當眾做第二次檢討了!”

葉挺呵呵一笑:“我也不想啊!”於是,兩個人把“兩個團的炮兵組成集團、以增強攔阻火力”的意見用步話機向林波報告。

聽到他們的意見之後,林波立即答覆他們“可以施行”,並通告其他各團同樣施行。這次阻攔日軍的戰役目的是儘力殺傷日軍,並不是殲滅或者爭取時間。他們還要放日軍進河北,所以不僅不能打殲滅戰,更沒有必要跟日軍拚命。“打完了就跑”,這就是林波給這次阻擊戰定的調子。

其實,許光先的判斷是錯誤的:因為栗宇成的炮兵團並沒有及時趕到。從馮家堡登陸點到德州之間的公路路況極差,有些地方甚至沒有公路。即使他們僅僅攜帶了重量較輕的105MM火炮,還有工兵部隊的幫助,但是行進速度仍然十分緩慢。

孫嘉誠的地圖作業有些紙上談兵的味道,對路況的困難明顯估計不足,栗宇成的炮兵團恐怕是無法及時趕到德州了。正是為了盡量給日軍以較大的殺傷,林波才痛快地答應了許、葉兩位團長的要求,並對他們想到了自己之前的這個好主意提出了表揚。

許、葉兩位團長得到師長肯定的答覆之後,立即把兩團的所有迫擊炮和山炮集中起來,在平原縣城兩側設置了兩個炮兵陣地,同時在平原縣城以北、三團防線後面又設置了兩個備用陣地。萬事俱備,就等着日軍來了!

此時的日軍第十一師團指揮官齋藤季治郎中將心急如焚,指揮他的部隊不顧傷亡、拚命地輪番衝擊着黃河北岸的第五師和暫編第二師的陣地。

從遼東戰役結束的那一刻起,齋藤季治郎就清醒地看到了第十一師團的暗淡前程,開始盤算自己的後路了。果然不出他所料:菲律賓軍隊先是不緊不慢地把他搶先一步搶奪來的沿海各要點又奪了回去,把自己的部隊全部壓縮在了膠濟鐵路線附近;然後,他們又找借口佔領了青島,把唯一的出海口也截斷了!當然,這個出海口並沒有什麼實際意義,對於遠離故土的日軍來說僅僅是個心理安慰。所以他才決定放棄了青島,以效法“破釜沉舟”的故事,激勵自己的士兵們全力在廣闊的中國大陸上打開一條出路!

齋藤季治郎想過進山當土匪,也想過把隊伍拉進中原、佔領一個或兩個省,也噹噹軍閥。但是第一他出師無名,必然引起各方圍攻;第二是因為第十一師團擔負的“保護膠濟鐵路”的職責所在,不放一槍就走,他顯然也無法對各方面交代!正是這些原因,才使他的第十一師團不得不盤踞在膠濟鐵路線附近“盡責”,眼看着大好的時機從自己的眼前流逝!

就在齋藤季治郎感到走投無路的時候,他派去北京聯繫坂西利八郎的人突然回到了濟南,給他帶來了好消息:坂西利八郎與段祺瑞終於達成了協議,請他和第十一師團進京“護駕”!

雖然消息來得晚了一點兒,但是齋藤季治郎仍然大喜過望:這下子名分也有了,第十一師團兩萬多人的出路也有了!下面的事情,就是如何掌握北進的時機了:如果過早行動,會提前暴露北進的企圖。行動過晚,又有被菲軍包圍全殲的可能。對於齋藤季治郎來說,考驗他指揮才能的時刻到了!

但是這個難題並沒有難住戎馬半生的齋藤季治郎:當他得知菲軍持續增兵的消息之後,他就立刻命令駐守在濟南市西郊的長清和平安店地區三個步兵中隊的日軍偷襲津浦鐵路大橋,打通北進的通道。然後,他又把膠濟鐵路沿線所有的列車緊急集中到了臨淄和章丘,準備乘坐火車沿着津浦鐵路快速抵達天津。

為了把菲軍拖住,好留下充足的時間以便大部隊順利北進,齋藤季治郎命令駐守在城陽和濰坊的日軍必須死守一天時間,然後再沿鐵路撤退。至於這些部隊能否撤出來,就要看他們的運氣了。齋藤季治郎已經做好了犧牲他們的心理準備。

齋藤季治郎的計劃很周密,駐守在長清和平安店的日軍把任務完成的也很出色:他們順利奪取了津浦鐵路橋的控制權。緊接着,他就收到了坂西利八郎送來的情報:直皖兩軍已經開戰了,十一師團北進的時機已到!

可就在齋藤季治郎下令全軍開拔的時候,前方卻傳來了壞消息:津浦鐵路大橋守軍遭遇敵人突襲,守軍全軍覆沒、大橋失守了!

禍不單行,接下來的消息讓齋藤季治郎更感心驚:濟南市區的中國政府機關和老百姓已經有組織地撤出了這座城市,張樹元的軍隊和市區的警察部隊也已經全部撤到了鐵路橋以北,大橋遭到敵人破壞、火車無法通行!

聽到這些消息,齋藤季治郎的第一反應就是:“敵人已經知曉了他的北進計劃!”既然這樣,敵人肯定會全力阻止他北進!於是,他開始考慮是否應該更改北進計劃,進山當土匪了!

就在他猶豫不決的時候,守衛城陽和濰坊的日軍發來最新戰報:敵人包圍了城陽和濰坊,但是卻圍而不攻。初步判斷,圍城的菲軍總共只有大約十個團的兵力!

以菲軍在福建和遼東戰場上所表現出來的戰鬥力來判斷,十個團的兵力攻城雖然稍顯不足,但是在野戰中阻擋他們撤退卻足夠了!那麼菲軍其餘的部隊呢?齋藤季治郎的眼睛開始在地圖上逡巡着:如果他是對方的指揮官,肯定會派大部隊沿着膠濟鐵路線南北包抄、對自己形成合圍之勢!另一點可以肯定的是:敵人一定會在黃河以北的某地登陸、在津浦鐵路線上的某處截斷自己北進的道路!而具體的地點,齋藤季治郎幾乎可以斷定是水陸交通的要衝位置——德州!

齋藤季治郎的判斷不可謂不準確,而且他馬上就下定了決心:下令全軍不惜一切代價向北攻擊前進!只有北進幫助段祺瑞保住他的政治地位,才是十一師團唯一的出路!他現在就是在跟菲軍搶時間、爭取搶在菲軍到達德州之前踏上河北的土地!

齋藤季治郎做出這個決定是有充分根據的:日軍是乘坐火車沿着鐵路線前進,移動的速度要比在曠野中行軍的菲軍部隊快得多。至於黃河北岸張樹元的兩個師,他根本就沒把這些軍閥部隊放在眼裏。

於是,齋藤季治郎給兩個工兵營下了死命令:不惜一切代價、全力搶修津浦鐵路大橋!

久經考驗、技術嫻熟的日軍工兵營果然沒有辜負司令官的期望,他們只用了兩個小時的時間就在濟南鐵路機修廠弄來了備件,然後在對方狙擊手的槍下又犧牲了幾乎200餘名官兵,終於成功修復了大橋。時間竟然比汪福銘所說的12個小時提前了一半、前後僅用了六個小時!看起來,菲軍的工程兵確實在技術上與日軍相比存在着不小的差距。

衝過了大橋之後,日軍開始全力衝擊張樹元的陣地。波形衝擊陣是日軍衝鋒的“法寶”,衝鋒的日軍一個中隊連着一個中隊,給守軍造成了一種連綿不斷的感覺,彷彿衝鋒的士兵是沒有窮盡的一樣。

果然,張樹元的兩個師僅僅對衝鋒的日軍進行了火力攔阻,然後就在日軍波形衝擊陣的猛烈衝擊下迅速潰退了!本次進攻,齋藤季治郎傷亡了大約500多名官兵,這些官兵幾乎全是在敵人的炮火下傷亡的,敵人根本沒敢與皇軍進行短兵相接的白刃戰!

敵人破壞濟南郊區鐵路的行為讓日軍有了充分的準備:工兵部隊迅速利用火車上準備好的鐵軌和枕木等備件修復了被敵人破壞的鐵路,然後齋藤季治郎命令部隊乘火車繼續前進,向下一站——禹城快速推進。

日軍在傷亡了大約400多名官兵之後,再次順利突破了敵人在禹城設置的阻擊陣地。接連的兩仗輕易取勝,齋藤季治郎終於暫時放下了擔心:阻擊他們的部隊雖然火力很猛,但是卻沒有重炮,可以肯定又是張樹元的部隊!看來,菲軍還沒有到達這裏呢!

於是日軍繼續乘坐火車快速前進,一路之上竟然平安無事!下一站,就是德州的南大門——平原縣了!但是在這裏等待日軍的不再是張樹元的魯軍,而是粵三師的前鋒部隊:第二、第三兩個團!

在這裏,齋藤季治郎和第十一師團的日軍官兵們終於親身領教了菲軍的厲害之處!他們對付日軍波形衝擊陣的辦法很簡單:密集的炮彈先是覆蓋了后隊,接着又覆蓋前隊,然後衝鋒部隊的指揮官就遭到了對方狙擊手的“點名”,他們的狙擊手數量之多實在恐怖,竟然精確到了曹長一級!失去了指揮的衝鋒部隊很快就陷入了混亂之中,在敵人密集的重機槍彈雨之下紛紛殞命。三個中隊的600多名日軍官兵在對方恐怖的“金屬風暴”下頃刻瓦解!

當看到衝鋒的士兵不斷倒在敵人幾乎沒有死角的炮火和密集的彈雨之下的時候,齋藤季治郎馬上就意識到:這一次,他遇到真正的對手了!

讓齋藤季治郎感到欣喜的是:他發現對面的敵人竟然沒有重炮,最大口徑的火炮估計也沒有超過75MM!僅僅從這一點上,久經戰陣的齋藤季治郎就判斷出來敵人是剛剛趕到這裏的——因為快速急行軍的部隊無法攜帶重炮!既然是這樣,那麼雙方就要比比誰的進攻速度更快、攻勢更猛、戰鬥意志更頑強了!

在齋藤季治郎的命令下,日軍一面從火車上把105MM榴彈炮搬下來、準備給對面的敵人以猛烈的打擊,一面繼續發動連續不斷的瘋狂的波浪式進攻,不給對方留下喘息的時間,試圖一舉突破敵人的陣地!

許光先和葉挺都是喜歡打硬仗的,那麼這兩位性格衝動的團長在這裏是否會再次重複遼東戰場上的錯誤、與日軍在平原縣拚命呢?且看下回分解。為了方便訪問,請牢記bxwx小說網,bxwx.net,您的支持是我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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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新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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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節 齊魯烽火(3)――開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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