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Chapter 86 噴香小黃豆
惟希伸手,輕輕撫摸衛儻臉頰上來不及刮乾淨硬得扎手的新生鬍髭,眉眼微彎,“你來了。”
“我來了。”衛儻將她的手按住,隨後拉至唇邊,親吻她手心。
早前圍坐在她跟前的孩子們已散了開去,在場館裏奔跑追逐嬉戲,熟睡的嬰孩被母親抱走,留下衛儻與惟希,彼此依偎着。
惟希看一眼跳到方可翰身上便再不肯下來,由得方可翰背着她站在由椰樹皮織就的屋檐下的唐心,俯在他肩頭,笑語晏晏。
惟希微笑,靠在衛儻身側,“讓你擔心了。”
看到他風塵僕僕夤夜趕來出現在她面前的那一刻,惟希的一顆心,彷彿只為他而跳動。
衛儻握住惟希的手不放,“是我關心則亂。”
惟希抬頭吻一吻他頸側,“我應該跑第一去搶電話用。”
半夜兩點地震發生時她和唐心正在熟睡,大地劇烈震動,高腳屋一陣搖晃,惟希睡得淺,即刻醒來,趕忙叫起唐心,兩人不敢耽擱,馬上走出高腳屋,來到外頭空曠的沙灘上。
沒多久其他人也陸陸續續睡眼朦朧地自高腳屋內避到室外,陪同他們的當地導遊過來清點人數,旋即組織所有人撤離小島。
“導遊說時間緊迫,水上飛機裝載有限,要儘可能多地疏散人群,所以什麼隨身物品都不能攜帶。”惟希回憶起撤離時的混亂場面,“方老師想回屋去將攝影器材搶出來,被導遊攔住,怒問是器材要緊還是生命要緊?”
惟希看一眼站在圍廊上悶悶不樂的攝影師,“方老師其實很想回答器材要緊罷。”
他們一行人跟隨導遊橫穿小島,與第二批撤離的島民登上飛機,疏散到這個離震中較遠的大島上來。
與他們高度配合不同,有遊客不聽勸阻,堅持要返回室內去取回貴重物品,登機時又吵鬧着不願意丟棄大件物品讓出空間來給其他乘客,一度嚴重拖延疏散速度,鬧得怨聲載道。
“大家安置下來以後,場館方面表示可以提供電話給我們,方便與家人取得聯繫,”惟希聳肩,“我們哪裏好意思同老年人和小朋友爭電話用?因此就排在後面。有些人講電話十分啰嗦,你懂的,所以還沒輪到我……”
你就來了。
衛儻輕笑,伸手擼一擼她頭頂,“是我等不及,想要看到你,抱緊你。”
惟希伸長手臂,緊緊環抱他緊實的腰背,“我愛你,衛儻!”
晚上十點,太平洋海嘯預警中心宣佈解除本次海嘯預警。
團團圍坐在場館內的人們聽到這一消息,發出一陣歡呼。
終於不必再提心弔膽,當地居民與遊客都可以回歸正常生活狀態,沒有什麼比這更棒的了。
場館內緊急疏散避難的人們陸續乘坐飛機和客船,返回各自來處。
唐心坐在飛機上,望向舷窗外的夜空,嘀咕,“這次廣告拍攝,希姐你不覺得厄運連連么?先是穆陽嵐遭人陷害,差點經受牢獄之災,隨後我們遇到地震,面臨海嘯威脅……”
惟希想一想,點頭同意唐心觀點,“簡直像是命運的警示。”
“我們不宜往演藝圈發展,還是開姐妹偵探社罷。”唐心嘻嘻哈哈笑倒在方可翰肩膀上,他縱容地垂睫望她,噙着一抹微笑。
惟希與唐心回到公司,受到理賠調查部門眾人熱烈歡迎,老白當即宣佈晚上由他做東請大家吃飯,為兩人接風洗塵。
大老闆、二老板聯袂前來關心兩人。
“辛苦小徐小唐了,在外遇到這麼大的事,一不叫苦,二不叫累,值得學習!”姚軍拍拍兩個女孩子肩膀,“沉着冷靜,值得學習。”
惟希與唐心只管保持微笑。
生活逐漸回到正軌,理賠調查員的理想工作狀態,正是這種沒有驚心動魄案件的輕閑。
惟希並沒有等到三老闆的進一步針對性打擊,蓋因包副總在分公司任職三個月後,被召回總公司,降職至調查部門經理,專司負責總公司理賠調查工作去了。
“公司內部風傳他與夫人兩地分居,分公司有‘天真無知’女員工對獨身一人在浦江工作的三老闆噓寒問暖,煲湯送水,投懷送抱……”唐心說起這則八卦來倍覺得大快人心,俏臉笑意盈盈,“不知怎地傳到他夫人耳里,他夫人不願意離開首都一道玩熟了的姐妹到浦江來,又不想將渣男拱手送人,就只好央求親爹把她老公調回總公司。哈哈,好玩了!”
惟希認真看一眼唐心,挑眉:不是你在後面慫恿?
唐心攤手做清白無辜小天使狀:我是好孩子,才不會做這種事。
惟希含笑,“當心他捲土重來。”
只做沒看見唐心雙手交叉的食指同中指。
唐心明媚的大眼睛輕閃,“他哪還有機會東山再起?哼!”
“提醒我不要得罪你。”惟希為一點都不值得可憐的三老闆默哀一秒。
春日方歇,長夏將至,曹理明故意殺人未遂案在一個風和日麗的周二開庭。
開庭當天,黃文娟約惟希邵明明唐心出來喝茶,三人欣然應約前往。
四人茶會約在一處兩旁滿是懸鈴木,綠蔭如蓋的小馬路上一座咖啡館裏。
因是工作日,咖啡館客人寥寥,店長守在吧枱後頭,懶洋洋地逗弄着店裏的寵物貓。黑貓對人類愛搭不理,趴在滿是裝有咖啡豆的瓶瓶罐罐的架子上,一副睥睨眾生的模樣。
惟希進門時恰看見唐心撲在吧枱上,正用手中毛球鑰匙墜在小貓跟前晃來晃去,試圖引起小黑貓的注意。幾番嘗試不果,唐心氣餒,轉身迎上惟希的笑眼,輕哼,“它不喜歡我。”
“誰不喜歡你?”邵明明同黃文娟相偕而來,進門聽見飛來一句,笑問。
唐心的注意力卻已然悉數被黃文娟抱在懷中的嬰孩吸引,三兩步來到惟希身邊,朝黃文娟懷裏的粉嫩嬰兒搖晃她手裏的粉色毛球,“黃豆,黃豆,可還認識我?我是你唐唐乾媽,叫我,叫我!”
穿粉藍色連體嬰兒服,白白胖胖的黃豆用力在母親臂彎里蹬腿,兩隻帶着肉窩的小手朝唐心伸去,唐心大樂,張開手臂準備將帶着可愛奶香的黃豆抱個滿懷,怎料黃豆一扭頭,重新撲回黃文娟懷裏。
“連黃豆都欺負我!”唐心頓足。
惟希邵明明笑不可抑,黃文娟微笑。
四人落座,黃文娟點一杯熱巧克力,一盤四色茶點。
“以前邊打工邊讀書,熬夜全靠咖啡,一晚能喝光三五杯,可是現在碰不得咖啡了,一喝便失眠。”她聲音溫然,“所有作息都跟着黃豆走,他醒我醒,他睡我睡,全無自由,但甘之如飴。”
她說著話,自隨身攜帶的大背包中取出柔細的紗布巾墊在黃豆胸口,又從保溫袋裏取出事先準備好的溫水,沖調嬰兒奶粉給黃豆喝。
看着寶寶躺在媽媽胸前,半眯着眼睛捧着奶瓶喝得香甜的小黃豆,四人感嘆不已。
“黃豆一轉眼都已半歲,”惟希摸一摸寶寶頭頂濃密的黑髮,“時間過得真快。”
“文文你未來有什麼打算?”邵明明問老友。
黃文娟撩起黃豆墊在黃豆胸口的細紗布巾,輕輕印一印他嘴角溢出的奶.液,面對三人關心的眼神,面色如常,“我打算和家母帶黃豆一起移居美國,家父已經答應由我接手在紐約的潮汕菜餐廳事宜。”
黃忍之大概覺得在選女婿一事上自己看走了眼,令得女兒所遇非人,心懷愧疚之餘,終於做出讓步,同意讓女兒涉足家族生意,將前女婿留在美國的那一攤交給女兒處理。
“家父說如果我有本事把紐約的餐廳開起來,第一年能達到收支平衡,第二年能有盈餘,那麼他會考慮進一步讓我參與企業管理。”黃文娟微笑。
父親的情婦在她早產生下黃豆后,年初一為他誕下下第二個私生女,父親為了陪她生產,連年夜飯都沒同妻子女兒外孫共進,結果迎來他生命里的第三個女兒,其失望之情溢於言表,當即將剛生完孩子的情婦扔在醫院裏,回家來把自己關在書房喝了半天悶酒。
以前母親見他如此還會勸他,現在則根本不關心父親的動向,一顆心全都撲在小孫孫身上。
“讓他喝,喝醉了叫司機把他送回那邊去!”黃夫人連看都懶怠看他一眼。
黃文娟輕笑,“家母彷彿年輕十歲,護膚保養做頭髮,抓緊出國前每一分每一秒時間約老姐妹敘舊,手機中全是黃豆照片,逢人便把他的大頭照翻出來展示。”
“什麼時候紐約餐廳開張,一定要告訴我們,我們齊齊飛去為你捧場。”邵明明喝一口店長推薦的綿密絲滑的紫米茶,雖然不捨得老友遠走美國,卻更希望她能獲得她想要的生活。
黃文娟點點頭,“你們結婚時也不能忘記邀請我啊,我一定要帶黃豆來參加婚禮,順便多搶幾個紅包。”
惟希與唐心只管一左一右逗黃豆玩,只有已訂婚認識邵明明,露出一個不很肯定的表情。
“最近忽然覺得婚姻並不很讓我期待。”
比起單身時的自由自在、無拘無束,邵明明覺得她看見太多失敗的婚姻。
在座四個女生忽然陷入一陣沉默。
黃豆在黃文娟懷裏,大概感受到母親情緒,他小手放開奶瓶,嘴裏咿咿呀呀發出意味不明的聲音,伸手去抓她的耳垂。因人小手短,幾次嘗試都未成功,黃豆癟癟嘴,驀然啼哭起來。
四個女人中除了黃文娟還算鎮定,其他三人聽見嬰兒哭聲,全都露出無措表情。
“是不是要換尿不濕了?”惟希看一眼黃豆不停蹬動的小胖腿。
“你包里有沒有尿片?”邵明明指一指黃文娟身側放着的大包。
“黃豆再哭要變豆漿了……”唐心試圖活躍氣氛,奈何效果不佳。
黃文娟失笑,把黃豆的奶瓶放在茶几上,抽走他胸口的小棉紗巾,將他豎抱起來,輕趴在她肩膀上,一手緩緩撫摸黃豆後背。黃豆哭聲頓止,雙腳在媽媽胸.前一蹬一蹬,彷彿小青蛙游泳姿勢,整個人朝上躥,口裏嘰里咕嚕聲音不斷。
“小黃豆是想走路吧?”邵明明大是好奇。
“家母說三翻六坐七滾八爬,黃豆現在自己能翻能坐,就特別想站起來。”黃文娟一手抱著兒子,還能分出工夫來喝一口溫熱巧克力。
四人小聚一個小時,在黃豆頻頻打哈欠,小腦袋點頭如搗蒜的睏勢懵懂中結束茶會。
走出咖啡館,外頭陽光正好,黃文娟從背包里取出精緻可愛的小遮陽帽替黃豆戴上,想一想,她輕輕道:
“我遇人不淑,婚姻不幸,但是我希望我的朋友們都能獲得幸福,不要因為我的遭遇對家庭生活望而卻步。”黃文娟小心翼翼地將睡著了的黃豆安置在自己臂彎中,如同珍寶。
也許有一天,她也能戰勝痛苦過往,重拾對婚姻的信心,去愛,去接納,去包容。
她仰起頭,透過懸鈴木的濃蔭,遙望蔚藍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