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100.嫁珠(卷三完)
本來不想設置防盜的,無奈為之,防盜時間過後,即可看到正常內容雞蛋在鄉下可以易物,就是在城內,一顆也得有十文。
午時的集市,仍熱鬧異常,人們置辦年貨,各類商品琳琅滿目。
李果什麼也買不起,心裏又惦記着娘病了,也沒心思去瞧去看。逕自往米糧店裏走去,摸出5文錢,問店夥計能賣給他一顆雞蛋嗎?
顧客正多,店家正忙,夥計直接把李果趕出去,李果爭執說:“先賒5文也不行嗎?我會還的。”店夥計哪裏閑空理會他,攆着:“走走走,別來搗亂。”
自入冬,果家處境尤其艱難,如果不是住海邊打魚的舅舅擔心他們一家餓死,送了三四趟糧食過來,李果也早流落街頭當乞兒,而果妹只怕也活不過冬天。
然而即使如此,挨餓和操累下,果娘仍是病倒。
前日,和果娘交好的鄰居黃嬸過來探看果娘,送來一小勺子糖,沖水餵給果妹喝。李果聽黃嬸跟果娘說:你現在的身子骨,兩個孩子始終是養不活的。我知道你不捨得將果妹丟棄,那我幫你抱走送紫竹庵吧。果娘聲音微弱,不知道說了什麼。兩個婦人邊哭邊說,未了只聽果娘說:阿昆回來要怪我。
即使兩年生死不明,果娘心裏顯然還認為李二昆還活着。
李二昆小時候家裏窮,一個城裏人跟着魚販去鄉下販魚,就也這麼認識家裏打魚的果娘。那時果娘長得美,多少人來提親,就看中李二昆。
娘家想着李二昆好歹是個城裏人,誰想會淪落得這般落魄。
果娘抱怨雖抱怨,心裏還是在等李二昆,覺得會回來的,這苦日子會有盡頭。
黃嬸離去,終究也沒能抱走果妹。果娘心裏捨不得,雖說是個女娃,可她終日不離手。
午時,趙朴帶着趙啟謨到集市閑逛,過年,各地習俗不同,物產各異,趙啟謨看得興緻勃勃。
李果在集市遊盪,他們主僕二人早早發現,趙啟謨還有意無意的跟着,想看看他來集市做什麼。
李果穿着件破襖子,看着像是大人的舊襖子改小,非常不合身。他腳上踩的鞋子,倒是新的,不知打哪裏來的。
見李果進入糧米店,和店夥計起衝突,趙啟謨讓趙朴過去看看是怎麼回事。趙朴回來說:“這孩子要買顆雞蛋,只有五文錢,店家不賣他。”
趙啟謨便就將這事記下。
自從碼頭王鯨扒衣那事後,趙啟謨還是第一次遇到李果。
李果不再進去衙坊遊盪,也不再攀爬桓牆,或則將主意打在靜公宅院子裏。這些日子,李果彷彿消失無蹤。
午後在家,趙啟謨想着雞的事,前日家裏才吃雞蛋羹,甜甜的,不難吃。想來廚房裏,應該也有雞蛋。
他心裏默默想着廚房裏的雞蛋,他又不想被人注意到,等到夜晚,才溜進廚房。
燒飯的伙夫還在,非常驚訝問他:“小官人你怎麼上這裏來,這兒又臟又膩,你快出去。”趙啟謨不理會,四處打量廚房,實在找不到雞蛋放哪。
“雞蛋呢?”
“雞蛋?”
“我要雞蛋,存放在哪裏?”
伙夫從灶台上取下一個陶罐,撥開陶罐里裝的稻糠,從稻糠里便扒出一個雞蛋,要取出來。
“都要。”
趙啟謨拿走陶罐,抱在懷裏,不管身後伙夫說什麼,自顧離去。
捻手捻腳登上二樓,進入自己寢室,趙啟謨想他該怎麼將雞蛋拿給李果。
夜晚,西灰門會關門,而通往李家的閣樓,也早被颱風颳走,入口封死。
他想起李果利用桓牆與屋牆之間的縫隙,滑落的情景,他也許也可以。
夜深,趙啟謨歷經千辛萬苦,滑下桓牆,來不及拍走一身泥土,他摸着李家牆壁走,發現一扇矮窗。
月光下,能看到矮窗里正是廚房。
趙啟謨未加思索,翻進廚房,將陶罐放在灶台上,很快又翻出矮窗。
原路返回時,發現利用兩牆之間的縫隙,蹭上桓牆是十分艱難的事情。
趙啟謨摔落三四次,勉強爬上去,雙手已是傷痕纍纍。
一路攀越,返回寢室,趙啟謨累得趴在床上,傾聽着四周的聲響。他欣喜沒被僕人察覺,要是被娘知道他攀爬窗戶屋檐桓牆,那可就不得了。
趙啟謨本性不壞,每每想起王鯨扒李果衣服,而自己沒制止這事,就十分難受。更別提,一度也提心弔膽,害怕被爹知道這事。
幸好,他不用在寒冬里打赤腳。
趙啟謨想起集市上遇到的李果,他腳上穿着雙新鞋。
天亮,李果進廚房燒水,發現灶台上一個陌生陶罐。他打開罐蓋,發現稻糠,撥開稻糠,竟看到雞蛋。他手探入陶罐中,取出一個又一個雞蛋,總計六個雞蛋。
目瞪口呆,難以置信。
在喜悅到來前,更多的是驚訝,六個雞蛋,堆在一起,在陽光下泛着光,彷彿在做夢一樣。
六個雞蛋,果娘吃了一個,剩餘五個都留給兩個孩子吃。
當然不是一口氣吃完,每次煮一個,兩個孩子分着吃。
清水煮雞蛋,加上小小一把糖,甜得果妹眉開眼笑。
也不知道是否雞蛋的神效,抑或是知州賑貧的米糧作用,果娘又能下床勞作。
果娘說雞蛋肯定是哪個鄰居給的,讓李果去問問鄰居們,好好感謝。
不過李果沒有去感謝衙外街那些鄰居,他是個聰明的孩子,他還記得挨家挨戶借雞蛋,紛紛關門的情景。
雞蛋,不是這些鄰居給的,也不是神仙給的。
在集市買雞蛋那日,李果見到趙朴,就在他和店夥計爭執時。
會是趙提舉嗎?
李果雖然討厭趙啟謨,但是很喜歡趙爹。趙提舉總是話語溫和,雖然不知道他在說什麼,他看李果的眼神也很慈愛,是一個長輩愛護小輩的目光。
老趙下班回家,收到一封縣學僕役遞來的書信,學置長在書信里寫明趙啟謨上元夜鬥毆,打傷城東巨商之子王鯨,王家控訴到縣學來了。
老趙怒拍桌子,將趙啟謨喊到書房裏訓斥。趙強見老趙手執戒尺,言語激烈,趕緊去稟告趙夫人。
“私自去瓦肆便罷了,竟還把人胳膊擰斷!”
趙爹揮舞着戒尺,模樣兇惡,正被趙朴攔腰抱住,趙朴勸着:
“陸公且聽公子辯護,那王鯨是城中霸王,有名的惡棍。”
趙啟謨站着不動如山,壓根沒打算逃避。“小菙則待笞,大杖則逃”,挨打的技巧,趙啟謨都懂,別看趙爹張牙舞爪,趙啟謨往日被打,也不過是打手心。
“可是出了什麼事?”
趙夫人趕來,正好見到這緊張一幕。
“你自己看看。”
老趙將書信遞給趙夫人,言語裏略帶埋怨。
每每老趙管教趙啟謨,趙夫人都會攔阻。在趙夫人眼裏,啟謨是天底下最好的孩子。
“讓趙朴帶份厚禮,去跟商家子賠罪便是,學官也沒說要罰。”
趙夫人看完書信,心裏雖然吃驚啟謨會跟人打架,卻也沒覺得是多大的事情。從書信看,是那位叫王鯨的孩子欺凌舞姬,毆打小孫,啟謨才打傷王鯨。
“學官是沒說要罰,我要罰。手伸出來。”
老趙握着戒尺,敦促兒子。趙啟謨老老實實將左手臂抬起,手掌朝上。
“可有何申辯?”
老趙問。
“私自前往瓦肆,打傷王鯨,都是事實。”
趙啟謨坦蕩認下這兩件錯事。。
“只是王鯨糾纏不清,我不得已,才將他打傷。”
趙啟謨沒將他為李果,才和王鯨干架的事說出來。
“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往日說過多少次,不許打架鬥毆。你讓罄哥回宅稟告,喚人過去解圍,便沒這等事。”
趙爹的方法,不失是一個好的解決辦法,但是趙啟謨畢竟血氣方剛。
“可知道哪裏錯了?”
“知道。”
趙啟謨垂頭。
老趙拉過手,“啪啪”用戒尺狠狠拍打兩下。
“輕些打。”
趙夫人看不下去,着急去查看趙啟謨的手掌,打得紅腫。趙夫人埋怨的瞪了老趙一眼。
“罄哥。”
老趙已落座,戒尺擱放在書案上,公子打過,自然輪到書童了。
“甘願受罰。”
罄哥聽到叫他,站到老趙跟前,態度順從。
“沒說要罰你。”
“......”
罄哥一臉呆傻,以他在別人家當書童的經驗,公子哥都打了,他這當書童的,哪有不打的理由。
“先告予你知,下遭不可瀆職,否則加倍懲罰。”
“是,知道了。”
罄哥深深鞠躬,本以為就此離開,誰想老趙開始跟他講道理,關於主僕的關係,僕人的義務,聽得罄哥點頭如搗蒜。
終於離開趙提舉書房,罄哥想去查看啟謨傷勢,見趙夫人在堂上拉着啟謨的手擦藥,心疼得不行,埋怨着:“那老書呆,別人家的孩子不捨得打,自家孩子倒是下得了狠手。”罄哥尷尬笑着。
至於趙提舉派趙朴去王家送葯賠罪,王晁接待,反倒致歉這類事,就不細說了。
相對趙啟謨,小孫那邊要凄慘許多。
小孫果然在縣學裏挨頓打,他嬌生慣養,細皮嫩肉,回家趴床兩天。待字閨中的三姐心疼不已,抱着抹淚。
當晚,李果去趙宅找罄哥,罄哥偷偷告訴李果趙啟謨挨打的事。李果着急,想去探看,罄哥說不要去。
趙啟謨被老趙禁足。
這導致李果好幾天,沒能見到趙啟謨。
不過他的作業,會通過罄哥拿給趙啟謨批改,趙啟謨則在作業里夾帶紙條。寫着:“腹疼可好些”,“王鯨由來找你麻煩嗎”,“我被禁足,不許會友外出”,諸如此類。
經過罄哥和趙啟謨一段時期的教學,李果能讀能寫,淺俗的文字交流,他能做到。他也寫上紙條,托罄哥帶去給啟謨。
“肚子早就不疼”,“死鯨魚他們沒找我麻煩”,“那你挑菜節也不能外出踩青嗎”。
趙啟謨的字剛健飄逸,李果的字宛若狗爬。
讀完,搓掉紙條,趙啟謨忍住往上頭,批個“乙”字。
剛過完年,李果就回柳冒兒包子鋪幫忙。他即在廚房打雜,也會到鋪面幫工,鑒於李果夾包子動作神速,及心算能力過人,大部分時候,都在鋪面櫃枱賣包子。
李果機敏勤快,待客熱情周到,很得包子鋪掌柜的賞識。
也就在上元夜過後幾天,一個下午,包子鋪客人眾多,如往常。李果在櫃枱賣包子,不停的夾包子售前。李果忙碌,沒留意鋪外的情景。番娃和猴潘已經站在櫃枱外,正在驅趕顧客,咋咋呼呼。聽到嘩然聲,李果抬頭,才意識到不妙。
“果賊兒,招惹我們,就是找死。”
番娃越過櫃枱,揪住李果衣襟,糾纏着李果,猴潘衝到鋪子內囔囔:“好好的包子鋪,找個賊賣包子,這不是眼瞎嗎!”
店鋪外的圍觀群眾,不明真相,指指點點。
武大頭提着一屜熱氣騰騰的包子,正好從廚房出來,看到猴潘和番娃來搗亂。他不動聲色,將那屜熱包子擱下,回廚房抽條擀麵棍,衝出來大吼:“毛都沒長齊的奶娃,也不去打聽打聽,你武大頭爺爺在此坐鎮,哪個敢來放肆!”
武大頭魁梧高大,面相又十分兇惡,嗓門也大,他追着落荒而逃的猴潘、番娃,整整攆出一條街。
二月二挑菜節,文雅的說叫花朝節,是個到野外踏青,挖野菜的熱鬧日子。
奈何趙啟謨被老趙禁足,不許外出。
清早,趙啟謨起床,打開窗戶,見到窗戶上插着一枝蔥翠的柳條,兩枝艷紅的桃花,紅綠相互映襯,分外好看。李果來過。
趙啟謨的禁足,直到三月才解除。這時寒食節已臨近。
李果被允許進趙啟謨書房,終於見到這位獲得自由的好友。
遭到禁足,趙啟謨不氣不惱,不就是不許他外出及會友。每日放學,趙啟謨回書房讀書,有時也會在院中溜達,或到梨樹下,練習弓射,樹榦掛着靶子。也算勞逸結合。
李果本以為會見到頹廢蒼白,一臉生無可戀的趙啟謨,不想這個傢伙仍是神采奕奕,翩翩甚都。趙啟謨靠在卧榻上讀書,見李果進來,坐正身子,擱下書卷,沖李果笑着。
不知道為什麼,李果有些靦腆,大概是許久不見,突然又逢面的關係。
“果賊兒,你不是想看紫袍嗎?在這裏,長得可好啦。”
罄哥指向書案上擺放的一盆小茶花。
“好像長高了不小。”
李果靠向書案,低頭看着茶花。
“長高兩寸。”
趙啟謨走來,拿起手,用拇指和食指,在茶花苗上,比出兩寸的距離。
“啟謨,害你被禁足,還挨了打。”
李果抬頭看趙啟謨,眉頭微微皺起。
“無妨,正好在家看了兩個月書,也算沒荒廢時光。”
趙啟謨好讀書,無書不讀,因為博學多聞,他在縣學裏出類拔萃。
不過趙啟謨並不覺得這有什麼稀奇,這裏是閩地,要是在京城,他這樣的學霸,也要小巫見大巫。
“確實是......好多書!”
李果將書房打量,書架上堆滿書,書案上是書,木榻上是書,椅子上,也都是書。
趙啟謨是書肆常客,在閩地居住期間,藏書眾多。
“我,可以借一本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