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第 41 章

41.第 41 章

白時彥是兩天之後醒的。

剛做過手術的後背還很疼。

一睜眼只看到溫行止還有他的房間。恐怕也是因為怕出事不敢去醫院。

“何起,你…有沒有不舒服?”

白時彥口乾舌燥,砸吧了兩下,溫行止便端了杯水過來給他。

“疼…”

他那張臉本來就是有傷,現在又疼得皺在一起,直叫溫行止心頭髮酸。

“我知道,忍忍。”

“何起,你知不知道你這樣的行為很傻。就算沒有你,我也死不了。”

白時彥連說話都吃力,乾脆不開口,讓他罵個痛快。

“你這樣衝出來擋,這一次算你走運,沒有打中你胸口。但你有沒有想過,要是真的讓你就這麼死了呢。你甘心嗎?”

“何起,我不需要你來保護,你就老老實實陪在我身邊就好。”

“所以算我求你了,不要再讓你自己受傷。”

白時彥的傷,足足在床上躺了一個月才被允許下床。

溫行止以前就是幾乎寸步不離的,現在更是這樣。

白天陽光很好的時候,主宅里的人就會看到四爺坐在草地里看書,小何先生靠在他旁邊逗狗玩兒。

說是看書,但他們都知道,四爺的眼神分明沒有離開過小何先生。

大毛二毛在白時彥的強力介紹下結婚了,大毛的肚子還漸漸大了起來。

小三毛也長得很快,骨架一看就是個大小夥子。

溫行止怕細菌感染他,只准白時彥每天碰它們半個小時。

白時彥能感覺到,山莊裏的人逐漸少了。

次宅那邊已經走得差不多了,主宅這裏,除了剩下日常守衛,也走了很多人。

白時彥知道,溫行止想洗白了。

溫行止最近有點忙。

幫里一些不幹凈的錢,他都捐了出去,也讓阿忠把兄弟們都遣送回家,不願意回家的,他也給他們組建了培訓班,學成出來以後,隨便去哪裏都能找個工作。

溫行止旗下的酒店、房產都變賣了,現在他主要從事娛樂產業和次要產業。

房地產水太深,他不願意再讓何起被卷進去。

阿忠在一旁看着捧起書,眼神卻溫柔地落在小何先生身上的四爺。

四爺的樣子,很滿足。

二十多年了,他跟着四爺,不管四爺站在什麼樣的地方,不管四爺多麼受人敬仰,不管四爺身邊的人是誰,他沒見過四爺這樣的眼神。

或許四爺是對的。

他這一生,可能就是在等這一個人。

溫行止洗|白之後,方敬更是抓不到他的把柄。

警隊裏的人每天高度緊張,生怕一個不注意就又惹火了方隊。

方敬每天恨不得只睡三個小時,只吃一頓飯。他和溫行止鬥了這麼多年,現在看着溫行止就這麼生生洗|白,卻怎麼也抓不到他一丁點證據,連睡覺都夢到給溫行止拷上手銬。

“方隊,我們查到了原來在溫行止那個倉庫里的貨,竟然在趙元澤的地盤搜到了。”

“趙元澤?!”

“是的方隊。而且從對趙元澤的竊聽來看,那批貨確實是溫行止截去的,不過…溫行止把那批貨全部銷毀了…還…還從趙元澤那裏偷了這批貨物的流轉方向。”

方敬腳下不穩,跌坐在椅子上。

溫行止…他怎麼可能是這樣的人?

不可能,溫行止不可能沒碰那些東西!

“給我接着查!一定要找到溫行止的罪證!”

方敬在警隊裏見到阿忠的時候,是出乎預料的。

“方隊,四爺讓我來給您送禮,我們,找個地方說話吧。”

方敬警惕地看了他一眼,又示意了屬下,這才把他帶進自己的辦公室。

“說吧。”

“方隊,四爺說了,這麼多年您執着於抓他,彼此都很累。四爺現在已經徹底撒手,不去管幫里的事,現在您就算通天本領也是抓不到四爺的。”

“今天來主要是四爺讓我給您帶來一樣東西,四爺說,憑着這個,抓不到四爺,也是能抓到真正要抓的人。”

阿忠把手裏的一個本子和u盤放在他桌上,轉身出去。

走到門口,阿忠忽然停下來。

“方隊,我不知道你們警|察口裏所謂的正義是什麼。我之所以到今天都瞧不起警|察,就是因為,很多時候,警|察該做的,並沒有做到。”

“這座欲|望都市裏,比四爺更應該進監|獄的人,不在少數,可我到今天都不明白,你為什麼只盯着四爺。是出於真正的對得起人民,還是出於單純不想被壓下去,我不知道,但你心裏應該是清楚的。”

“四爺雖然身在黑路,但我們每一個跟着四爺的人都知道,四爺是這條漆黑路上唯一的明燈。其實方隊你也懷疑過吧,為什麼從來抓不到四爺的把柄。”

“你心裏早就清楚,四爺根本沒有摻和那些不該碰的東西。”

“至於四爺手上的人命,哪一條不是應該死的?”

“方隊,你們警|察的事,我不明白。我只知道,四爺是我這輩子遇到的,最正直的人。幫里每一個人,都是欽佩之後才跟着四爺的。我雖然不知道你手下都是什麼樣子,但偶爾聽小何先生說起,也知道你們警|察為什麼沒有四爺制裁人來得厲害的原因了。”

“今天是我僭越了,說了很多不該說的,方隊別往心裏去。”

阿忠開了門,走出去。

“等等。”

“我問你,我們發現的那批貨,真的是趙元澤的,不是溫行止的?”

阿忠沒有回頭,只是輕笑。“你比我更清楚。”

方敬看着阿忠的背影,一下子沒了力氣。

桌上的筆記本里,都是趙元澤這麼多年來所有不幹凈交易記錄的收據清單。

方敬忽然就愣了。他這麼多年以來的堅持,好像都錯了方向。

其實阿忠說得對。早些年他已經發現溫行止手下的貨沒有外流的跡象。但他不願意去相信,他不想去承認自己錯了。於是年復一年地想要抓到他。

但對於一個從來沒有睡下的人,又怎能叫醒他呢。

“從今天起,徹查溫行止的行動…取消。”

溫行止幫里的事都交代了出去,也公開聲明從此遠離紛爭,老老實實本本分分地當起了一個富有商人。

白時彥挺樂得見到他這樣的。他腦袋上的數據,已經變成了0.001。

白時彥不止一次苦苦哀求渣渣給他把這個微不足道的小小小數點給去掉,可渣渣態度很堅定。

白時彥不知道自己怎麼就這麼倒霉,幾個世界裏都剩下這樣的小數點,可他真心覺得溫行止現在已經很好了,一不吸煙二不賭博,三不出去拈花惹草,簡直是好男人的代表啊!

“溫行止,我看你挺開心啊。”

溫行止從電腦跟前抬起頭,“怎麼?”

“沒事,你開心就好啊。”

溫行止“啪嗒”合上筆記本,上前來二話不說就把白時彥打橫往樓上抱。

起初白時彥是不從的,但最後…

好吧,就來一次吧…

哎哎哎,說好了一次的!怎麼還來?

溫行止:你說一次,我沒說一次。

白時彥:上套了…

主宅里的傭人就剩下王嬸這幾個老輩了。

他們笑嘻嘻地看着還呆坐在草地上的五個毛(大毛生了個四毛和五毛),它們的表情很懵,好像不知道兩個主人上樓幹什麼去了。

於是白時彥就這麼悠然地跟溫行止在一塊兒又過了一年多。

這一年多,溫行止把公司交給了阿忠打理,經常帶着白時彥到處旅遊。

東南亞那邊是玩了個遍。溫行止還在峇里島買了套房,說冬天再帶他來。

其實白時彥隱隱覺得溫行止還是不對勁的。他雖然帶自己在外面長住,但更多的像是在躲什麼。

峇里島的風光很好。

海很好看,天也很好看。

溫行止買的房子也很好看。

當然,溫行止也很好看。

有時候晚上,海風吹過來,還帶着咸濕的味道,白時彥睡不着就會去看身邊的溫行止。

他已經四十一歲了,可臉上卻沒有皺紋,就連中老年有的啤酒肚他也沒有。

總之這個男人還是很成功很出色的。

“系統提示:宿主大腦里的血塊逐漸壓迫神經。”

白時彥沒有進系統。

這段時間渣渣已經提醒他很多次了。其實他自己也能感覺到,血塊壓迫,他有時候經常頭痛也經常看不清楚東西。

他知道,溫行止也知道。

因為溫行止已經找了很多醫生替他看病了。

雖然每次白時彥都不被允許聽一聽醫生怎麼說,但既然連渣渣都沒辦法改變,人類有限的醫療技術也是沒有辦法的。

溫行止每晚都不敢睡。

他很怕一覺醒來,身邊的人早就冷了。

白時彥醒着的時間越來越少,昏迷的時間越來越長。

溫行止知道,有一天,還是要送走他了。

不過就算是這樣睡着的他,他也想再多留一刻鐘。

溫行止帶着白時彥回國的時候,已經是十月份了。

溫行止花了重金從美國請了腦科醫生來給他看病,不過白時彥知道,誰來都沒用的。

白時彥很怕走的時候還沒能完成任務,最近更是越發覺得時間要到了,又是給溫行止下廚又是天天膩着他。

“老溫,你快來幫我嘗嘗鹹淡!”

溫行止聽到他喚了,放下書往廚房走。

“嗯,正好。”

白時彥挑眉笑笑,“不是我誇我,就我這手藝,去外頭開個餐廳是絕對沒問題的。”

“等你公司賺不到錢的時候,我就去開個餐廳,你負責前台,我負責后廚,保准把你養得白胖白胖的!”

溫行止任他遐想,從他手裏接過鍋鏟,把鍋里的菜盛出來。

“好了好了,你最厲害。洗手吃飯吧。”

王嬸和李媽站在客廳里看這兩人膩歪。

四爺以前不進廚房的,現在小何先生喜歡親自下廚,四爺也會打打下手。兩個在一起,真是怎麼看怎麼登對。

飯桌上也很和睦。之前小何先生是坐四爺對面,現在小何先生坐在四爺旁邊了。

四爺吃飯的時候,喜歡顧及小何先生。每次吃蝦吃蟹,都是四爺親手給剝好了放到小何先生碗裏去。

以前他們都以為,只有優雅、大氣、淡然、閑適而又不苟言笑的人才配留在四爺身邊,但現在好像並不是這樣。

四爺以前就是對着白少爺,也是沒有這樣自然而然流露過開心的樣子。

王嬸看了眼飯桌前的兩個人。

這或許就是四爺最好的一生了。

溫行止新開的一家私人菜館要剪綵,他帶上了白時彥。

白時彥還是第一次出席這樣的活動,下頭全是閃光的相機,他有點緊張。

緩緩轉頭,溫行止正在他身邊淺笑。

“怎麼,你看起來還有點緊張。”

“你怎麼沒告訴我有媒體?我很不上鏡的,這一拍,別人又要說你眼光差。”

溫行止聳了聳肩,“那又如何。別想太多。一會兒讓后廚給你做好吃的。”

白時彥被溫行止領了進去,趁他點菜的功夫去了趟廁所。

一關上門,他就聽到了外頭的聲音。

“哎,你說那個何起什麼來頭?我看四爺寶貝得很。”

“切,他能什麼來頭,聽說以前是個小警|察,被四爺抓了,差點就打死了,後來還是因為長了張和四爺以前的小情人,就是那個什麼雙的差不多的臉才被寵幸的。”

“還有這回事?你說的應該是那個俞雙吧?”

“對對對,就是他。以前四爺別提有多寵他了,又是給他投資又是捧紅他的,連那個什麼影帝的獎也是四爺給他弄來的。”

“那俞雙現在呢?怎麼都看不到他了?”

“所以說啊,伴君如伴虎,四爺也是這樣的。有了新人呢,可就沒他的份了。不過我猜,這個何起床上功夫肯定了得,要不然怎麼會把四爺留到現在?”

“哎呀,我要是有他那功夫的一半,現在都能買套房啦!”

“切,你還不夠好啊?你看你那個金主,今兒都帶你來這吃飯了,我那個,還是我死乞白賴給求來的!”

白時彥蹲得腿麻,忍不住開了門。

那說話的兩個男人,穿得很是俗氣,露了不少肉,看起來恐怕是出來賣的。

兩個人一看到他就嚇了一跳,趕緊衝出去。

白時彥走到鏡子跟前看了看自己的臉。

“我應該不算是長得像俞雙吧…都什麼眼神啊…以訛傳訛也未免傳得太不像樣了吧…”

白時彥撇了撇嘴,回了房間。

溫行止見他進來,臉上的狠戾頓時消散。

“上個廁所怎麼到現在?!”

“額…蹲得有點久了…怎麼了?”

溫行止把他拉到身邊坐下,感受了一下他額頭的溫度。還好,沒有發燒。

白時彥看他這樣,心裏有點難過。

溫行止啊,真是對不住,腦子裏的血塊害你總是這樣緊張。

飯還沒吃完,白時彥又忍不住有點暈的樣子。溫行止不放心,只能帶他回去。

溫行止今天沒開車,兩個人就站在路邊等全叔從停車場把車開過來。

周圍有很多人來來回回地經過,溫行止怕行人傷了白時彥,把他緊緊護着。

白時彥歪過頭去看他。

這人以前雖然年紀也不小,但沒有皺紋,也就有幾根白頭髮。但最近的溫行止,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眼角有了點紋路,就連白髮也多了少許。

“老溫。”

“嗯?”

“我有沒有告訴過你,其實我真的從來沒有接到過什麼卧底命令?”

“怎麼,反正你現在也沒什麼可卧的。”

“哦,我怕你不信我啊。其實我說的都是真的,每一句話。我接近你,也是有目的,就是覺得你很帥。”當然,最主要的是,你是我的目標。

溫行止低頭看他,忍不住微微一笑。

全叔把車開來,溫行止扶着白時彥上了車。

“系統提示:任務已完成,距離離開,還有十分鐘。”

白時彥一震,抬頭去看溫行止。

他的頭上,數據已經變成了0。

“系統提示,請選擇死亡模式。”

白時彥腦子裏出現了兩個死亡:

一是,病死。

二是,車禍。

“渣渣,車禍是如何形成的,和溫行止有關嗎?”

系統:“根據檢測,車禍形成因素為,趙元澤想撞你們的這輛車,但是撞到了一個小女孩。”

白時彥猛然回頭,後面果然跟着一輛銀灰色麵包車。而路邊,真的有個穿紅衣服的小女孩。

“老溫。”

溫行止拉過他的手看他。“難受?忍忍,馬上就到家了。”

“老溫,其實我知道,我讓你操了不少心。所以要是我走了,你也別難過。”

“瞎說什麼。你要陪我到一百歲。”

白時彥微微笑起,“嗯。”

“老溫,我想吃前面那家鴨脖,你去給我買吧。”

溫行止看了他一眼,還是妥協。

“好吧,只有這一次。這個月都不能吃了。”

“全叔,把車停在路邊吧。”

溫行止下了車往路邊走,白時彥看着他的白髮,有點難過。

等溫行止聽到尖叫聲的時候,已經遲了。

他的壞傢伙,明明該坐在車裏等着,怎麼會躺倒在路中間?

他的壞傢伙,怎麼又流了這麼多血?

溫行止跑過去的時候,旁邊被白時彥推開的小女孩已經被她母親抱在懷裏。

“何起…”

白時彥想抬手,但沒力氣。

“老溫,別難過…反正我…都是要走…”

“這幾年…我…挺開心…”

溫行止抱起他鑽進車裏,全叔立馬往醫院開。

白時彥其實已經沒氣了。他已經脫離了那具身體。

溫行止緊緊抱着他。

這樣的一幕,他在他身上,經歷了三次。

第一次是因為自己。

第二次還是因為自己。

但三次仍然是這樣。

“壞傢伙,今天穿的白襯衫,回去王嬸又要說難洗了。”

“你別睡,馬上到醫院了。”

“你怎麼這麼冰。叫你多穿點你不願意。”

“何起,你不能這麼對我。”

溫行止其實很清楚。

懷裏的人早就沒了呼吸。

他的身體,在他懷裏慢慢冷下來。

“我還有好多話沒和你說,也沒和你說過,我對你好,想你留在身邊,不是因為你像誰。”

“你能像誰呢,你就只是你自己。”

全叔的眼睛已經花了,淚水遮住了他的眼,可他不能停下來。儘管他和四爺都知道,小何先生,已經咽氣了。

小何先生這麼長時間以來,一直被病痛折磨,雖然是笑着,但他們都知道,那血塊折磨得他日漸消瘦。

“何起,你記不記得你之前說,人生艷麗?”

“我一開始信了。但現在,我又不信了。”

溫行止低下頭,緊緊抵住他的額頭。

壞傢伙,我會殺了你的狗的。

你再不醒來,我真的會殺了它們。

白時彥在系統里看着溫行止淚流滿面。

對不起啊,老溫,讓你留下陰影了。

但其實,人生真的很艷麗。

溫行止緊緊抱着懷裏沒有溫度的身體。

醫院已經到了。但他知道,沒有必要了。

“壞傢伙,你真要留我一個人去承受數不盡的春來冬去了。”

“你一直說原諒我,不在意我曾經做的一切。”

“但其實,你根本從來沒原諒過我吧。”

“所以現在,這就是你對我最大的懲罰嗎?”

“如果你是想要讓我難過,那恭喜你。”

“可是何起,你怎麼能…這麼對我。”

全叔沒有再動。

他看到,四爺緊緊地抱住小何先生,整個人都在顫抖。

他真的不懂,那麼好的兩個人,上帝為什麼就要讓他們分開?

“何起。我們一定會再見的。”

“是不是。”

“所以,你慢點走。等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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