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新官上任
又過了幾日,天氣清明,因前些日下了一場雨,宮裏面的人都換了些厚實的衣服穿着。
秦曄清晨出去時,微覺涼風拂面,下意識將領口收緊了些。
只看着院子裏花木凋零,偶然竟想起楚翊送過來的那兩株醉芙蓉花——多半已經凍死了吧?
“大人可去用膳?”
他現在真的已經是侍衛總管了,在這宮苑裏有了一處自己的居所,身邊還跟了一個小跟班,名喚宗武,約莫十七八歲,看去分外機靈,這兩日對秦曄也很是殷勤。
秦曄笑眯眯地瞧着他,“先去侍衛房裏面看看去。”
“大人新官上任,就記掛着屬下們,怪不得陛下倚重大人——”
秦曄走在前面,那宗武走在後面,本是一句奉承的話,但秦曄如何不知現在這宮裏的人對他又恨又怕——一半的奉承,另一半就是嫉妒了。
秦曄淡淡道:“為聖上分憂,本該是你我分內之事,再說上頭還有徐大人守着宮裏的禁衛之事,他可比我操勞多了。”
絕口不提玉旻齊對自己的寵信。
這固然是拉仇恨的事,但秦曄既不願意把二人之間的感情拿出來在人前炫耀,更不希望別人只把他當做帝王的寵臣看待。
——許是佔有了那人的身體之後,一種更強烈的想要被他完全信賴、被其他人完全信服的**跳躍着燃燒着——他應當成為無可替代!
宮裏頭的侍衛先前那小皇帝在的時候人數頗多——皇帝雖然年紀小,後宮卻十分充盈,再加上皇后、太后一干人,光是主子就有近百人。
但到了玉旻齊這裏,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那些混吃等死的侍衛宮女放出宮去,讓他們自謀生計。
至於那些太監,本就身有殘疾,不願出宮的,也各自安排了差使。
就如同大赦天下一樣,要收人心。
玉旻齊對後宮的佳麗倒是攆得乾乾淨淨,又沒有皇后,一個太后還被軟禁靜華宮,宮裏面大多的地方頗有些空落落的。
秦曄無心去想他今後會不會立后——他那日睡眼迷濛說要立自己為皇后,立玉湛為太子,入主東宮。
秦曄摸摸他的額頭,還以為他發燒了在說胡話。
侍衛的工作放到現在就是三班倒——無論何時,總要有人來做護衛工作。
但侍衛與守衛還有些分別——說得通俗一點,侍衛的逼格要高一點。
侍衛的出身不像看守宮門的護衛,年紀輕輕會一點拳腳,為了生計便入宮謀個差使——這些侍衛們,多半是官家子弟,有武學師父教過一些劍術武藝,他們的父母把他們送入宮,為的就是在皇帝跟前出了風頭,日後平步青雲。
若沒有入宮,放到民間,那也是富家子弟。
很快便走到了侍衛們所住的宮苑,朱門緊閉。
秦曄停下腳步,宗武便忙上前扣着銅環敲門。
很快便有一個打着呵欠衣冠不整的男子過來開門,一臉的不高興。
宗武有些尷尬地指了指秦曄,“這是皇上新封的總管大人,還不快些拜見?”
來人定神瞧了瞧秦曄,秦曄認得他,登基那日回宮時遇到刺客,他身手還過得去。
“總管大人?”好似瞬間清醒了一般,這人望着秦曄便行禮,口中只道:“屬下有眼無珠,大人莫要見怪——”
秦曄站在門外不語,瞧了他一會,方邁步進去,向他笑道:“起來吧,快帶我去見他們。”
先是裝作不認識,而後又行禮道歉——這些侍衛們吃他的醋,一時半會可不好對付。
儘管憑他現在的身份還沒有人敢得罪自己,但若是其他人都不滿起來,惹了眾怒,那倒不好了。
這人便起身,但宗武要進去時,卻被攔下了。
宗武到底是有些少年人的脾氣,漲紅了脖子,“我是大人的貼身隨從,你們如何不讓我進去?”
“這裏只有御前侍衛方能入內,今日得罪了——”
言畢倒把苑門關了,只有秦曄一人站在裏面。
宮苑內靜悄悄的,好似沒有人居住着一般。秦曄知道他們定然在,而且多半此時正在暗處窺探着自己。
一路過來,他現在豈會被這些侍衛嚇到?
真的動起手來,他們這些人未必是他的對手。
——這兩日起床練劍,竟又悟出許多新的招式,玉旻齊因身子不適便不與他比試了,徐滇那個粗人哪裏有閑情雅緻跟自己練劍?
秦曄甚至覺得,玉旻齊現在也未必是自己的對手了。
男子在前面引路,秦曄默然不語跟在後面,面色平靜,只捏緊了手中的劍。
他成了侍衛總管之後,玉旻齊便贈了他一柄寶劍——那是還在相府之時,他牆上掛着的兩把劍中之一。
拿了劍時才知道,那兩把劍原是他母親留給他的,但並沒有名字。
秦曄接過時,竟有一種拿了定情信物的錯覺。——當然從他第一天會用劍時,他就覬覦着那兩把劍了。
男子走了一會,離卧房還有五六丈遠時,忽然彎着腰捂起了肚子,口中還低聲□□着,聽上去似乎很痛苦。
秦曄快步走過去扶了他的肩,微微挑了下眉,“肚子不舒服?”
“大人——我——”
秦曄拍拍他的肩膀,“快去吧。”
這人慌忙跑過去了。秦曄瞅着他一溜煙消失的身影,只裝作渾然不覺一般。
已經快走到門前了,那些侍衛們還不出來迎他,已經說不過去了。
但是男人之間要讓對方心服口服,秦曄深知終究只有拳頭能解決問題。
更何況裏面的這些人出身本就不差,又會些武功,自然不肯向秦曄這男寵即視感很強的人低頭。
秦曄正要拿劍去敲門時,偏房的門忽然開了一半,但裏面並沒有顯出人影。
秦曄側耳聽着,他雖然不相信這些侍衛中會有人傻到要在宮裏面行刺皇帝跟前的紅人,但仍然保不准他們會推一個替死鬼出來。
果然,手中的劍舉在胸前要去敲門時,耳畔一陣風過,秦曄也不轉頭,揮劍去擋,輕輕鬆鬆將那箭格擋在地。
這時候再轉過去看,只見偏房裏有個人拿着弓,兩眼直直盯着他,嘴唇發顫,腿都要軟了。
秦曄俯身將箭撿起來——這個人射箭的本領真的是太差了。
哪知道剛一轉身,門突然開了,裏面跑出來將近二十個侍衛,齊齊跪在秦曄跟前。
——第一次見到這麼多人跪他,秦曄頗有些不習慣。
“不知大人清晨前來,我等有失遠迎,大人恕罪!”
看上去年齡稍長的一人在前回話,秦曄走近幾步,將他扶起來。
“擾了諸位的清夢,秦曄先在這裏賠個不是了——”俯身回了禮,秦曄又掃了眾人一眼,見他們皆面面相覷,瞧着自己的目光都有些畏縮。
秦曄指了指偏門遠遠跪在地上的那人,尚未開口,侍衛中便有一人叱道:“吳謹,你好大的膽子,膽敢拿箭射殺總管大人,你不想活了?”
那人渾身發抖,竟也沒有逃,看上去不像是有膽子要殺人的人。
這其中怕是另有隱情。——但拿箭要傷他,已是不可饒恕。
“這個侍衛——可曾在宮裏面有過差事?”
“秉大人,他性子孤僻,素日裏不大與我們往來,起初只在靜華宮當過差,現今偶有在景昀宮裏幹着夜裏的差事。”
原來是個上夜班的。
秦曄揚了揚手,冷冷道:“帶去內務府發落。”
便有兩個侍衛起身去了,其他人互相瞧着,也都沒再說話。
秦曄將劍按在腰側,又將這些人從頭到腳瞧了個遍,方開口道:“今日起,便由我教習諸位的劍術,早膳之後,都到御花園的北邊聞風亭來,可都聽清楚了?”
侍衛們齊齊回他聽清楚了,但很明顯有人臉上不太滿意。
秦曄只裝作沒看到,便讓他們散了,仍回去洗漱,預備早膳。
抬腳欲走時,忽有個青年男子在後大叫,要他留步。
秦曄早注意到了,其他人手中皆未持劍,只有他一直抱了一把劍在懷裏。
眉目之間,滿是倨傲。
“你有何事?”
“屬下劍藝不精,但斗膽向大人討教一二,不知大人肯不肯賞臉?”
秦曄打量了他一番,微笑道:“那是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