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要去相親啦
1.
陳錦川在鏡子裏朝身後看,發現肖丞手裏的那兩顆玻璃球一般的眼珠子,動了動,然後聚焦對準了她。
……這是在看她?
她覺得,為了避免自己以後被佟子文在“死因”一欄里寫上“嚇死的”,自己可得快一點增強心理承受能力,接受這一切了。
終於在佟子文的指點下將妝畫好,陳錦川看着鏡子裏自己那副頗像女鬼的慘白妝容,心想這佟子文最近的審美貌似越發扭曲了。
佟子文一邊認真地看着自己的筆記,一邊把一根頗為粗大的毛筆從兜里掏出來,寫了兩個字以後,頭也不抬地說:“你還留在這兒幹什麼?”
縮在門口的肖丞頗為可憐地嗚咽了一聲:“師父你還捆着我呢。”
佟子文淡淡移開眼睛看了他一眼,反問:“我捆着你?”
肖丞手裏的眼珠子趕忙滾了滾,上下打量了自己一番,發現繩子早就沒了。
佟子文將本子合上,頗為冷淡地問:“怎麼,想跟我們一起上車?還是想讓我把你放風箏?”
陳錦川的腦海里,忽然就浮現出佟子文手裏拎着一根繩子,而肖丞整個人被捆着放在天上,車子一路開他就一路跟在天上飛的場景。
肖丞趕忙一把摘下眼睛上的白布,咔嚓一聲把兩隻眼珠子安回原處,又嘎達一聲將右手接回去,如蒙大赦一般對着佟子文鞠了一躬:“謝謝師父!我現在就回去接受懲罰!”
陳錦川看他這動作之流暢,只怕是經常被人大卸八塊,都習慣了。
佟子文低頭看着筆記上的內容,喃喃自語道:“今天絕不能出任何差錯。”說著,又回過頭來看了陳錦川一眼,眼睛裏帶了溫和的笑意:“你今天很美。”
陳錦川心想是啊我畫得跟鬼一樣你當然覺得好看了。
兩個人在異裝癖懷疑的目光中走到門外,只見門口原本陳錦川停她那輛小破車的地方,正停着一輛黑色的跑車,然而車牌號竟還是她原來的車牌號。
佟子文走到她的車前,回頭笑道:“南瓜馬車。”
說著,又搖了搖不知道什麼時候從出現在他手裏的一雙高跟鞋:“水晶鞋。”
他貌似是對自己的成品頗為滿意,竟然開玩笑似的對着陳錦川一鞠躬:“上車吧,灰姑娘。”
2.
陳錦川本來對這場所謂的相親一點都不感興趣,此刻上了車以後竟然也激動起來,畢竟相親對象克里奧斯·多伊爾不僅是個風度翩翩的鋼琴家,而且還有着近乎於女子的美貌,一頭長發十分漂亮,即便是貼在佟子文小本本上的那張僵硬的證件照,也依舊光彩照人,令人心動。
更重要的是,他不僅長得好看,氣質上還頗為相近大名鼎鼎的影帝朗博倫·勞森先生,這可是陳錦川小時候的偶像啊!
不過勞森先生去年剛死於心臟病,陳錦川這麼一想,覺得好像有哪裏不對,但是這種詭異很快就被自己的興奮給蓋過去了。
陳錦川上車以後,就開始極為興奮地盤問佟子文:“我們是去哪裏見面?是吃西餐還是中餐?是不是燭光晚餐?如果是燭光晚餐的話我的臉會不會太慘白了嚇到他?”
吃個燭光晚餐見着鬼和一個鬼一樣的女孩子,陳錦川開始有點心疼自己的相親對象了。
佟子文回過頭來,一臉理所應當地說:“不去飯店,你要先去接他上車。”
哇!原來自己要接美人上車啊!
陳錦川開始激動,又急着問:“去哪裏接他?他家嗎?是因為他一個外國人初來乍到中國沒有交通工具么?”
佟子文用不可理喻的眼神看了她一眼:“他當然有車。”
說著,他又將手裏的小本本翻過一頁:“這就是為什麼現在你要去把他的車撞廢。”
陳錦川:“……excuseme?”
陳錦川嘴角抽了抽:“子文,這個笑話不好笑。”
佟子文用一種嚴肅的神情看着她的的時候,陳錦川才意識到這不是一個笑話。
陳錦川當即就炸毛了:“我到底為什麼要撞廢了他的車啊!”
佟子文皺了皺眉,用一種令人發狂的理所應當的語氣說:“這是唯一能讓他上你車的辦法,他上車以後,你們就能好好交流了。”
陳錦川恍然覺得,自己理解意義上的相親,大概跟這個死鬼理解意義上的相親,不是同一個東西。
這個永遠不能理解別人感受的死強迫症。
陳錦川心想,她才不要聽這個死鬼的話去參加這種可怕的相親,這車撞一下之後兩個人生死未卜,難不成要一個鬼和一個殘廢坐到餐桌前去一邊吃飯一邊聊聊詩和夢想?
她不幹了,她要退出。
陳錦川還沒來得及把這句話說出口,就聽見身邊的佟子文用一副理所應當的語氣說:“哦,就是前面那輛,撞上去。”
陳錦川一回頭,嚇得毛髮豎立。
她到底是什麼時候從家門口到了這條公路上的?
陳錦川的第一反應是,她才不要撞啊她才不要去送死。
然而早在她的大腦做出反應之前,她的強迫症就強先一步,下意識讓她順從了別人的意見,等陳錦川醒悟過來的時候自己已經踩着油門衝上去了。
眼看就要一頭撞上去,前面的那輛車忽然一歪,一個輪胎竟然直接從車上飛了下來!
陳錦川一頭撞上對方的車尾,直接把對方的車子撞得原地打轉然後直接沖向了路邊,直到一頭死死地撞上路燈才終於停了下來。
陳錦川完全就慌了。
她第一反應是:“那輛車多少錢?我得陪多少錢?”
這時候,佟子文回過頭看着她,嘴角帶着一絲壞笑:“沒事的。是他的輪胎飛了才讓你撞上他的,所以他會賠你錢然後給你道歉的。”他說著,又向那邊看了一眼:“而且他的車廢了,他現在要坐你的車去參加舞會。”
陳錦川:“他輪胎飛了?他輪胎好端端的怎麼飛了?”
她猛然想到現在根本不是問這個的時候,第一反應是應該確認對方有沒有受傷才是。
這時候,毫髮無損的克里奧斯·多伊爾一臉驚魂未定下了車,面帶歉意向她走來。
陳錦川回頭看佟子文,發現這貨的嘴角浮現出一絲詭異的笑。
果然,克里奧斯開口第一句就是:“小姐,非常對不起,你沒有受傷吧?”
陳錦川臉色慘白地給了他一個回應的微笑:“我沒事。”
克里奧斯嘆了口氣,無奈地說:“給你造成這樣的驚嚇實在是太抱歉了,不知道小姐可不可以留下你的聯繫方式,到時候我好賠償你的損失?”
他說著,彎腰去看陳錦川車子的情況,驚奇地發現這輛車竟然毫髮無損,就連一絲一毫的划痕也沒有。
克里奧斯苦笑了一下,補充:“或許會有隱患。”
陳錦川心想,給你帶來這樣的驚嚇,應該是我來說對不起才是。
不過神奇的是,她發現雙方竟然就這麼輕而易舉地留下了對方的聯繫方式。
克里奧斯正要轉身離去,忽然想起什麼,又懊惱地回過頭來,低頭苦笑了一下,無奈地說:“陳小姐,我的車子報廢了,但是我現在要急着趕去前面參加一個婚禮,如果您順路的話,可不可以載我一路?”
陳錦川早在她自己反應過來之前,就已經條件反射地說了“好”。
見克里奧斯道過謝之後就忙着去打電話處理車子的事情,陳錦川一臉仇恨地看向佟子文。
佟子文露出一個天真無邪的笑來,眨了眨眼看着她。
相親,相親,相親這種東西,就是一男一女坐在一起安安靜靜地吃頓飯吧?
難道不應該是在搖曳的燭光下,一男一女相對坐着,男的衣冠楚楚,女的妝容精緻,然後拐彎抹角地問問收入或是有車還是有房這種美好而又現實的事情嗎?
然而被前夫領着,一頭撞上相親對象的車,算什麼事情?算什麼事情?
就不能好好地像人一樣相親嗎?
然而這還不算完,她還看見她那優雅而又帥氣的相親對象,帶着歉意的微笑拉開了她的車門,然後一屁股坐在了她前夫身上。
而且,她前夫還一臉“你坐在這裏,我也坐在這裏,反正你看不見我,那我們坐在一起也沒什麼關係”的表情,理所應當地被人一屁股坐在身上。
這場景簡直就像撞了鬼好么?
不對,這根本就是撞了鬼啊!
陳錦川:你們倆疊着坐在一起,這場景讓我很是為難啊。
克里奧斯的處境本來就很尷尬,然而剛一坐上車,就看見剛才還是溫柔可親的小美人此刻用一種難以置信地神情望着他,不禁好奇地問道:“有什麼事情嗎?”
陳錦川心想,沒什麼事情啊,就是你屁股底下壓着我前夫,我有點不舒服。
克里奧斯見她不說話,自顧自笑了起來,聲音是好聽的低音:“你也看出來了?我從很小的時候就經常被人誤認成朗博倫先生,總是被人問是不是朗博倫先生的私生子,這兩年他不幸亡故了以後,有時候晚上碰見膽小的姑娘,經常把人嚇哭,沒想到你膽子倒是挺大的,敢在這麼晚了載我同行。”
她可不膽子挺大的么。
這不還和她那個一年前就死於空難的亡夫出來相親了么。
喏,就是被你坐在屁股下面還一臉沒事兒人的那個。
陳錦川笑了一下:“我覺得朗博倫先生,並沒有你生得美。”
旁邊的克里奧斯大概是回答了什麼,然而陳錦川用餘光看過去,發現佟子文和人家擠在一起坐就算了,現在開始執着於克里奧斯衣服上的一扣扣灰塵,然後開始和那一小塊土較勁。
跟土較完勁以後,發現對方的肩膀上有幾根落下的頭髮,然後又開始清理對方肩膀的碎發。
佟子文正不厭其煩地清理的時候,順手拽掉了對方一根還沒掉下來的頭髮,疼的克里奧斯就是一哆嗦。
陳錦川生怕被對方發現佟子文的存在,趕忙關懷地問:“怎麼了?是冷么?”
克里奧斯皺了皺眉:“總覺得有人在揪我頭髮。”
陳錦川乾笑兩聲:“怎麼可能呢哈哈哈……”
揪了人家頭髮的佟子文,正一臉嫌棄地把碎發扔出車外。
陳錦川撒完謊以後口乾舌燥,趕忙趁着在紅綠燈路口等綠燈的大口灌自己水喝。
這時候,清理了一路的佟子文皺着眉回過頭來,手裏握着一小撮克里奧斯的金髮,一臉嫌棄地說:“我覺得這個不行。你看,他有可能有脫髮的毛病,過了中年容易變成禿頭。”
陳錦川正在喝水,對方這麼一說,她下意識一回頭,腦海中猛然浮現出金髮碧眼的克里奧斯變成地中海的場景,一個沒忍住,噗嗤一聲噴在了克里奧斯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