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逢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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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澤以為她只是一時興起,就隨意教了她幾招劍法,若蘭左右揮着他送她的小木劍,裙角輕揚,靈動跳脫,像只飛舞的蝴蝶。
隔日慕容澤打着哈欠來到他們練武的空地上,跟前的倩影讓他眼前一亮。今日的若蘭跟以往很是不同,她今日沒有穿那身碧色裙裝,不知道從哪裏弄來一套湛藍色夾襖樣式的衣服,前襟上飾以祥雲和大塊的蓮花花紋和同色盤扣,腰間是一條與花紋同色的腰帶,下擺只到膝蓋,腿上着褲,腳下是一雙黑色絲絨平靴,似男裝卻又貼合女裝腰身的裁剪手法。她將披散的頭髮盤於頂,挽作一個男子髮髻,用跟她衣服顏色同色的湛藍色髮帶系住,腮邊兩綹秀髮平添誘人風姿。
“我時常穿的衣裙練劍時太礙事了,我就讓阿姐幫我做了這件改良的男裝,我穿上真的好喜歡啊,可是阿姐只允許我練劍的時候穿這麼一小會兒。”若蘭欣喜着轉個圈給他看,慕容澤竟看得呆住了,若蘭的手在他眼前晃了好幾下他才回過神來。
這時若寧右手挾着一個針線籮筐,正從旁邊的游廊下走過,若蘭朝她擺了擺手說:“阿姐,你也跟我一起學劍好不好。”
“一個姑娘家成天舞槍弄棒的,看日後哪家的公子肯娶你。”若寧來到她跟前,從籮筐中拿出一角布料在她身上比了比,嗯,這塊料子跟若蘭挺配的,可以做件棉衣留着天冷的時候穿。
若蘭不以為然道:“我找個比我厲害的嫁就可以啦。”
慕容澤在一旁似笑非笑地揚起嘴角,眸中隱約有流光浮動。
從那之後,若蘭習劍一日比一日刻苦,一招一式越發有模有樣起來,慕容澤也不再草草敷衍,依照她的體質和優勢,研究了幾套適合她的劍法,讓她每日修習。智允沒有課業的時候,也會來這裏跟着她比劃幾招。那個小木劍也天長日久地掛在了若蘭房中的牆壁上,因為他找了城中最好的打鐵匠給她鑄了一把溫潤又不失力道的月刃劍。
一日,林昱和若寧姐妹三人在花廳吃茶,林昱問起若蘭的劍法練得如何,她拈起一塊雲片糕放在口中,邊嚼邊說:“你們不知道,他讓我叫他阿澤哥哥,你說,一個二十多歲的老男人讓我叫他阿澤哥哥,害不害臊,哈哈哈哈……”
此時,剛剛邁進門檻的一隻腳頓住,目光順着那隻金地緙絲的雲靴往上,慕容澤原本沉肅的臉霎時拉得更長了,這邊姐夫淺淺的笑意也僵在半空。本來只是她隨口而出的無心之言,沒想到不但被正主逮了個正着,這邊一竿子還打倒一個比慕容澤更老的“老男人”,若蘭剛欲開口補救,嘴巴里的雲片糕差點掉了出來,只好用手給捂了回去。
若寧用手帕掩口笑了笑,就起身拉起若蘭道:“我昨日給你做好了件衣裳,隨我過去試試。”
阿姐果然不會袖手旁邊,若蘭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感激涕零得隨着若寧一道出了花廳。
慕容澤沒好氣地坐在椅子上,拿起丫鬟奉過來的茶咕咚喝了一口,抬手摸了摸麵皮向林昱道:“我有那麼老嗎?”
“小孩子無心說說的,不必當真,說正事吧。“林昱命丫鬟小廝都下去,房門也讓人關了起來。
慕容澤直接開門見山問道:“林兄今日讓我前來,可是要與我說那忘憂散之事?”
林昱正色道:“慕容兄果然是爽快之人,我也不拐彎抹角了,慕容兄可知,譚有貴在入獄的第二天便猝死在獄中。”
慕容澤思索片刻,道:“看來林兄與我所想如出一轍,譚有貴並非真正的始作俑者。”
林昱微微頷首:“正是,那回春堂是譚有貴開的沒錯,我想當初他開藥鋪的目的只是為了經營忘憂散,不然他也不會耗費巨資在南洋開闢一座荒島來種植忘憂草。如此說來,他數月來每日命人往城內井中投放忘憂散一事,便有些說不通。但凡商人,無不削尖了腦袋想謀取高額利潤,任憑譚有貴再老奸巨猾唯利是圖,也不會做虧本的買賣。物以稀為貴,他只需要賣給富家子弟達官顯貴,便可哄抬物價獲得豐厚利潤,普通百姓並沒有足夠的銀錢購買昂貴的忘憂散,完全沒有必要耗費心力往井中投放忘憂散,做無謂的浪費。”
慕容澤抬手撐着腮幫子,斂眉傾聽,“如此說來,這幕後之人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想借譚有貴的手,達到自己不為人知的目的。”
林昱道:“慕容兄可曾聽過試藥一說?水雲寨上一任的成老幫主想必你也曾有耳聞,他晚年懸壺濟世,對藥理如痴如醉,在瘟疫橫行之時,更有以身試藥的壯舉。”
慕容澤微怔,難以置信地問道:“林兄之意,是說這幕後黑手是要讓城中百姓試藥?”
林昱站起身,負手在房中慢慢踱步,神色凝重:“這忘憂散作藥用由來已久,但是其副作用卻鮮少為人所知。那日我從回春堂的夥計手裏截獲了一袋尚未投灑的藥粉,裏面除了忘憂粉之外,還有其他幾味補藥,經改進研製,使其可以溶於水中。”
少頃,又道:“能讓揚州首富聽命於他的絕非一般人,此人非富即貴,更有可能是朝堂之上大權在握之人,而且此人的勢力絕非你我能動搖了的。聽說你的皇帝老爹想學那秦始皇尋求長生不老的仙藥,當時朝中文武百官皆上表陳詞再三勸阻,後來便不了了之。”
慕容澤心知肚明,父皇沉迷煉丹養元之術由來已久,當年母妃正是因為極力相勸,才被父皇一怒之下打入冷宮數年。雖然尋仙藥一事沒有被認可,但是朝堂之上也不乏有投其所好暗中逢迎之人,父皇此舉,恐怕與此事脫不了干係。
房中靜默片刻,林昱繼續道:“父親已經將譚有貴私自種植售賣忘憂散,並往城中投灑忘憂散危害百姓一事,擬了一道奏摺交給皇上,皇上看后大怒,當即下旨查封譚家,將譚家上下所有財產悉數充公,光是往汴梁運送金銀的船隻就有十餘艘,你這皇帝老爹可是賺了個盆滿缽滿。”
慕容澤不由得震怒,拍案而起:“父皇失察,如此草菅人命,視百姓性命如同兒戲,應當嚴查幕後主使,揪出來正/法。”
林昱搖頭輕嘆一聲:“那幕後之人沒有留下任何蛛絲馬跡,估計他也早就想好了退路,讓譚有貴當替罪羔羊。同時,在父親管轄的地方出現此類事情,如不及時發現並且制止,釀成大禍,恐怕父親難逃治理無方之罪。好一個一石二鳥之計,此事無論成敗,最大的受益之人只會是那幕後之人。”
慕容澤神色稍平,搖頭嘆道:“確實,此事若繼續查下去,牽連甚廣,朝堂之事,本就牽一髮而動全身。不知令尊大人怎麼說?”
“父親只說靜觀其變。”
慕容澤道:“果然,姜還是老的辣。”片刻,又略有所思問道:“不知林兄將此事和盤托出,意欲何為?”
林昱上前拱手躬身,“昱與父親都覺得殿下正氣凜然,他日定有一番作為。希望殿下心明澄澈,不入污濁之流。”
慕容澤微笑,拱手回禮道:“廷澤榮幸,能得林兄一片肺腑之言。”
林昱應道:“父親說的正是,師父在世時曾經發現,這忘憂散若是經常服食,便會漸積成癮,每每癮至,其人精神萎靡手足委頓,面色枯羸似病態,日久便會危及性命。此前,有人傳密報給府衙,衙差們到城隍廟之時已經打草驚蛇,那蓬萊仙人便趁亂潛逃,那傳信之人也不見了蹤影。後來,水雲寨里的一位長老在偷盜王家時,發現二娘的兄長在服食忘憂散,並且在他家的私庫中也發現許多忘憂散。”
林正清眉梢緊蹙,道:“由此說來,現在最可疑的便是譚家和王家了。”
林昱應道:“由於牽扯到府中親眷,對王家我只在暗中悄悄查訪。星允今日與父親提起此事,乃是因為近日城中的許多百姓已經出現了忘憂散上癮的癥狀,如不及時制止將會後患無窮。但是令我疑惑的是,這幕後之人是如何做到讓百姓不知不覺間漸食成癮,而部分人家卻未沾上半點忘憂散。”
林正清擰了擰眉心,思索道:“確實令人費解。”
這時若寧叩門端茶進來,林正清問她:“親家公遠去支月國已經許久了,可曾有書信寄來?”
若寧把茶盞放在林正清手邊,溫聲應道:“啟稟父親,爹爹前日已有書信寄到,信上說他一切安好,還說等回來之後要與父親一道下棋呢。”
林正清端起茶杯,用茶蓋撇了撇浮葉,笑呵呵道:“等江老弟回來我定與他好好切磋切磋。”說罷抿了口茶,砸吧下舌,讚歎道:“嗯,這茶清香醇厚,沁人心脾,與我平日裏喝的很是不同啊。”
若寧淺淺笑道:“回稟父親,這是若寧在錦繡閣從通判夫人那裏學來的沏茶新法,先用上等的新鮮茉莉花把茶葉熏香,然後再拿來泡水喝。就連這沏茶的水也是有講究的呢。”
林昱接過若寧遞來的茶,品之果然芬芳怡人,唇齒留香。
林正清放下茶盞,問道:“唔,有何講究?”
迎上夫君溫潤如水的目光,若寧立刻羞赧低頭,繼續道:“這沏茶之水乃是山泉水為上,江水次之,井水為下。這山泉水數青寧山上的虎跑泉水為最好,今日這茶便是清晨從青寧山取來的第一桶泉水......”
“你方才說,井水?”林昱腦中靈光乍現,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這幕後之人是將忘憂散投入城中的公井當中,因此不少百姓才會在不知不覺間服食了忘憂散,而那些有私井的宅院則飲用的是自家的井水,所以未曾沾染忘憂散。”
林正清摸了摸下巴,義正言辭道:“甚是,為父即刻調派人手,助你調查此事。”
林昱向他俯首回道:“是,父親。”
林昱在城中各個公用水井附近都安插了眼線,不分日夜地輪流監管,一連幾天水井旁邊都沒有任何可疑之人出現。起初林昱料定他們會在夜深人靜時下手,往井中投灑忘憂散,但是到了晚上,除了巡夜的更夫,幾乎沒有人會從水井旁走過。他親自帶領一眾衙差連續在白日打水最多的井邊守了五夜,均一無所獲。
第六日,晨曦的第一縷陽光照到他臉上,秋夜的霜露為他的衣衫鍍了一層水霧,在陽光的照耀下閃爍着七彩的光暈。林成一大早就受了少夫人的囑託,來接少爺的班,讓他早點回府休息。
林昱脫掉披在身上的披風,放在手邊抖了抖,伸手交與旁邊的隨從。現在已經陸續有人來井邊打水了,前來打水的人自覺提着水桶排着隊,他們一個一個先後將自己的水桶掛在鉤子上,然後將水桶拋入井中,再搖起轆轤汲水。
林昱正要轉身回府,目光卻不經意地落在一個剛剛打完水的人手中的水桶上,今日陽光比前幾日明媚耀眼,那人的水桶底部投出的暗影中有些細小的縫隙,這點微小的細節沒有逃過他的眼,他迅速上前制住那個人,從他手裏奪下水桶,然後將那人推到後面的衙役手中。
林昱把水桶翻轉過來,底部朝上,水嘩嘩啦啦倒在地上,他眉眼舒展,嘴角彎起一抹笑意,果然有貓膩。原來,這個水桶底部有個中空的隔層,裏面有個空癟的紗布帶,應是用來裝東西的,隔層的四周和底部均有細細密密的縫隙,從外面看與普通的水桶無二。
這幕後之人果然精明,他根本不需要人偷偷摸摸的往井裏投放忘憂散,只需要讓人在清晨早早提着這種裝好忘憂散的水桶,來井邊打水,水桶被拋入井水中時,紗布袋裏面的忘憂散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投放到井中了。
想通了這個玄機,林昱立刻下令,讓所有衙差以最快速度趕到城內各個井邊,將攜帶這種水桶打水的人全部擒拿羈押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