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楔子】

雷沐昆承認，即便是相隔七年，甚或是更久，他對於第一次見到陸盈雅的場景都是記憶猶新的。

那是在阿沐的老家鹿港——當時阿沐剛接到兵單，正準備去盡自己的國民義務，媽媽拉着他在臨行前去拜媽祖以祈求一切順遂，於是他就跟着媽媽，領着兩個妹妹來到廟裏上香，順便逛逛適逢吉日，好吃、好玩的地方。

來媽祖廟上香的人很多，人頭攢動的媽祖廟門前，陸盈雅一個人站在那裏來回張望，阿沐在人群中，一眼就看見了她——一朵在陽光下嬌弱綻放的小花，所有人都朝里走，就只有她是站在廟門口！

直到他們燒完香從廟裏出來，他看見她還是站在廟門口張望，這是怎麼一回事？

她站在廟門口，手裏多了幾個提袋，直朝兩邊着急的張望；他也悄悄追隨着她的目光看過去，可是？……什麼都沒有啊！

「這位小姐，有什麼可以幫你的嗎？」阿沐看了半天，忍不住上前詢問。

「呃？……沒什麼。」她那如小鹿般的大眼圓睜着，像是進入了一級戒備層級。

「我看你在這裏站了好久。」阿沐笑了笑，推推黑框眼鏡。「好吧！你自己要多小心。」他也覺得自己實在是太唐突了，聳聳肩，轉身欲離開。

「喂！」

阿沐回過頭看着她。

「那個？……你知不知道鹿港國中在哪裏？」盈雅怯生生的問。

阿沐點點頭。「他們的地址是？……」

「我知道地址是哪裏，可是我剛剛找了一圈，還是？……那個？……找不到。」盈雅的左右手指相互敲擊着。「我怕迷路，只好又回到這裏。」

「第一次來鹿港？」阿沐目測她的年紀應該在十五、六歲左右。

盈雅用力點點頭——他看起來不像是壞人，跟他講應該沒問題。

「一個人？」

盈雅又用力的搖搖頭，眼裏的戒備開始慢慢的消散。「我朋友要回去看國中老師，說是很快就會回來；可是我已經連續吃了三攤，又買了這些，她還是沒有回來。」

她揚了揚手裏的提袋。「我call她，她竟然告訴我地址，讓我自己去找她，你說是不是很過分？」

「是有些過分。」阿沐附和着她的說法。

「不過趁着這個時候吃的這些東西真的很棒喔！」盈雅臉上開始寫着興奮的神采。「蚵仔麵線、香菇肉羹，我還買了麵線糊，還有牛舌餅、口酥餅、芋丸？……呃？……是不是我說的超過你有興趣聽的範圍了？」

「不是、不是。」阿沐極力忍住笑意。「身為土生土長的在地人，聽到你這麼說，我很驕傲。」

「哦，是嘛！那個？……我好像吃得比較多啦？……」盈雅有些臉紅。「剛剛說到哪裏？」

「說到你想去鹿港國中，卻『不得其路』。」阿沐好心的提供剛才的對話進度。

「對，你能不能簡單的告訴我怎麼走，是直行還是左拐、右拐之類的，這樣我比較好接受。」

「沿着這條路走？……」阿沐頓了一下，「算了，還是我帶你過去吧！」

「啊？不用了，太麻煩了。」

「不會，雖然很近，但會多拐幾個彎；你第一次來，不一定清楚，你等我一下。」阿沐轉身走向等在一旁的母親和兩個妹妹，簡單交代了幾句，就朝她這邊走來。「走吧！」

「你真的會帶我去？」

「對啊！很近的。」阿沐率先踏出步伐，走了兩步，回過頭，看她還是獃獃的站在原地。「你不走嗎？」

「哦！走。」盈雅笑逐顏開的跟上去。

一朵在笑容中悠然綻放的小花近在咫尺，讓阿沐深受感染，他下意識的牽起盈雅的小手往前走，握在手裏的柔荑讓他明白這世上是真的有柔若無骨這種感覺。「你是來鹿港玩嗎？」

「嗯，這是我的成人之旅。」

「成人之旅？」在得到她肯定加保證的回復后，阿沐只覺得不可思議，「你十八歲了？我以為你最多十五、六歲。」

「十五、六歲和十八歲有差很多嗎？」盈雅不解。

「實際上來講是沒差很多，但聽上去卻是差了不少。」阿沐用沒有牽她的那隻手推了推眼鏡，「從邏輯上來說，當聽到一個人滿十八歲時，都會下意識把那人歸類到成人的範疇。」

「好像是喔！這樣說來，也確實差了不少。」

阿沐在心裏覺得好笑——看得出來這女孩雖然是成年了，但在心理上還是沒有「轉大人」。

有一段路兩人都沒再多說什麼，鹿港的天空湛藍、微風習習，從小生長在古樸小鎮上的阿沐牽着盈雅的手往前走。

在一個路口停下，阿沐指了指不遠處的一座樓。「看到了嗎？就是那裏。」

「太好了，找到了，真的很謝謝你。」盈雅微笑着跟他揮手道別。

那時的陽光真的很和煦，與其說是照耀到阿沐的身上，倒不如說是折射進他的心房，直至多年後再次與她相見，他依然感覺得到當時心中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