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9.世事難料(二)
休息,休息一下~
她更像是一個獨立的存在,不依附於任何人,也不會輕易地示弱,論其學識眼力、膽量魄力,甚至更勝男子一籌。
她不是菟絲花,而是一根竹子,看似細削甚至羸弱,卻立根破岩,咬定青山,勁力內發,不折不撓。
“怎麼了,看嘛這麼看我?”
段惟聞言收回目光,看着手中的茶杯,道:“沒什麼,既然你與鄭闋根本不識,那就沒什麼太大的干係了。”
“很抱歉沒有幫到你,”楊清笳問:“這個案子……很棘手嗎?”
“不,這個案子乍看之下算是十分明了,鄭闋既有殺人的動機,人證物證也都很明確。不過……”他沉吟道:“我總覺得事情有些蹊蹺。”
“蹊蹺?哪裏蹊蹺?”
“暫時無法查明,但這案子破的似乎太過順利了,就……像是理所應當發生的。死者考中了會元,為了慶祝,於是在昨日夜裏包下了整個得一閣,宴請了一些舉子。死者和鄭闋當天晚上全都喝的爛醉,他們各自去了得一閣二樓的客房去休息。第二天早上,得一閣的小二就發現死者倒在房間裏,脖頸被割破,而鄭闋也恰巧此時在自己的房間抱着兇器,滿身是血的醒過來,被人抓了個正着。還有那得一閣巡夜的小二,他聲稱自己看到半夜時,鄭闋曾經進了死者的房間。而鄭闋與死者一向不合,這次會試又屈居死者之下,如果醉酒衝動之下殺了他,也是合情合理。”
“那兇嫌怎麼說?”
段惟道:“鄭闋今早被順天府衙門收押時,一直抵不認罪。”
楊清笳思索了一下,道:“僅就你說的這幾點,我是無法做出一個十分確定的判斷的,但僅就目前的狀況來看,事情的確有些不合常理。”
“怎麼說?”
楊清笳分析道:“克允你想一想,如果一個醉酒的人,他能夠半夜起來去殺一個他想殺的人,並且沒有失手,沒有殺錯人,那說明他當時的意識至少是半清醒的。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他沒道理休息了一個早上以後,反而待在屋子裏,等着別人前來抓他個人贓並獲。更何況,兇嫌與死者速來不合,的確有殺人動機,但他好歹也是個會試名列第二的才子,腦子肯定是不笨的,他怎麼可能選擇一個酒樓客房這種十分封閉的場合,還在會試放榜眾人皆知他屈居與死者名下的時刻去行兇殺人呢?現在殺人,豈不是就等於告訴大家,我就是兇手嗎?他大可以找其他更隱蔽的方法,給自己留條後路。”
“你說的只不過按照常理推測,有時候殺人這種事情,是無法用常理揣度的。”
楊清笳點點頭:“的確是這樣,但常理是所以被稱之為常理,是因為它是一個大眾基本尊崇的標準。當然了,”她補充道:“任何事情都沒有絕對,尤其是人這種世界上最難捉摸的存在。不過既然有懷疑,那就應該查清楚,畢竟人命關天,不可兒戲。”
段惟道:“你這一點說的沒有錯,很多人覺得錦衣衛手下冤獄無數,根本不在乎真相是什麼,但起碼在我看來,如果可能,我總歸希望能夠查明事實,避免枉殺無辜。”
楊清笳看着他一如既往地清冷淡漠,此時卻異常認真對自己解釋的模樣,笑道:“話說回來,克允你對我透露這麼多案子的情況,是不是違反了你們錦衣衛的規定了?”
段惟聞言一愣,對方說的沒錯,不知不覺間,自己倒真跟她這個局外人說了不少不應為外人道的案情,這還真算是違紀了。
“放心吧,我不會對被人說的,”楊清笳難得看見段大人有些窘態,促狹地眨眨眼:“我好歹算是個狀師,起碼能給你出出主意,你這也是為了破案才找到我的,不算壞了規矩,一個臭皮匠,頂的過三分之一的諸葛亮嘛。”
段惟被她眨眼眨得一瞬間心律不齊,他“咳”一聲,淡道:“我看揚大狀過於自謙了,上次江猛那個案子,你可是在我們北鎮撫司里威名遠播了,懷信將你破案傳的神乎其神。”
“懷信?”
“就是趙誠,他表字懷信。”
“哦,”楊清笳點點頭:“我記得在豐城,咱們倆剛認識時,你對我提起詔獄,我問你詔獄是什麼地方,你對我說詔獄是我進去以後都挨不到半個時辰的地方。你的確沒有騙我,說實話,那裏的確很壓抑,精神上和**上都是一種折磨。”
“不過你安然無恙地走了出來,還順帶破了案子,趙誠說你是‘膽大包天’、‘詭計多端’。”
“趙大人可是過譽了,”楊清笳無奈道:“只不過是涉及一干人等無辜者性命,不得不硬着頭皮趕鴨子上架。何況你們北鎮撫司的刑罰,還真是讓人望而生畏。”她頓了頓,突然誠懇道:“說到上次的案子,我還想謝謝你,趙誠都跟我說了,你飛鴿傳書給他回信,讓他顧着點我。”
“上次的案子,全憑你一己之力,我人在京城之外,並沒幫上什麼忙,不必言謝。”
楊清笳瞧他杯子空了,起身又給他續上了一杯。
段惟看着淺翠澄澈的茶湯,狀似不經意地問:“院裏那個少年……是什麼人?”
楊清笳將茶壺放到一邊:“他叫朱興,就是上回江猛那個案子被抓回來那些小乞丐其中的一個,我見他居無定所,身上又有傷,索性就領他回來給我打個下手。他聰明伶俐,又有些見識,倒是個不錯的孩子。”
“朱……興。”段惟蹙着眉輕聲喃道。
“怎麼了?”
段惟搖搖頭:“沒什麼,”他頓了頓,又道:“你好好照顧他。”
楊清笳有些奇怪:“方才在院裏我見你看他的眼神就有些奇怪,現在你又讓我照顧他,你真的不認識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