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052章
滿腹傷感愧疚,亂成一團的情緒,瞬間煙消雲散,徐婉無奈的撫額,帶着幾分無語看着衛東陽。可衛東陽同樣也很無語,他特別對徐婉來句:你要把武館開成鏢局,就開成鏢局唄,多大點事情,也值得你做出剛才那樣的表情。
不過話要出口,衛東陽看徐婉的樣子,舌頭一卷,把話叼了回去,清了清喉嚨,順着徐婉的話道:“好吧,因為你要把武館開成鏢局,所以不能跟我合夥?!這是什麼理由?”
衛東陽這話問得有點蠢,簡直活生生演繹了個不同版本的‘何不食肉靡’,徐婉聽得搖頭苦笑,走到書案后,鋪開潔白的畫紙,從筆架上取了支細毫沾了墨,迅速在紙上,大致勾勒畫出了大梁南北的鏢路圖,遞給衛東陽,跟着才開口道:“大梁南北鏢路,以京師為據,北至張家口歸化,南抵嶺南,西至涼州……輻射九省,連通中原朔漠,從南至北東到西,所有鏢路還同大小的官道,驛站,駐軍重地並漕運河道重疊交合……”
“鏢行但凡壓押走貨,一路沿途,會有無數的明關暗卡,除了要跟各省府的稅務巡檢各縣衙門打交道以外,與各地駐軍都統士兵,也會牽連起千絲萬縷的關係……”
徐婉停住話頭,抬眸定定的望着衛東陽:“衛伯伯統帥着三軍,世子爺可知道,你若一旦跟我合了伙,無形中就成了鏢局背後的靠山,如此一來,不說別的,武館的鏢師逢關過卡時,只需打出衛伯伯的名號,便能一路暢通無阻,單這一項便利,就不知會為衍生出多少隱患是非,更逛論其它不可言說的私相授受之事……所謂狂風起於青萍之末,人心幽微,這其間,不可掌控之處太多……他日,若鏢局一旦出事,於候府而言,便是千里之堤潰於蟻穴……”
“所以,如果只是開武館,我同世子爺合夥倒無妨,但是鏢局,世子爺還是置身事外的好……”
衛東陽聽徐婉的話,看她句句為候府和他打算,本來還挺感動的,可徐婉‘置身事外’四個字一出口,他頓時就黑了臉。
合夥不合夥不要緊,是開武館還是開鏢局也無所謂,可要他置身事外?要他怎麼置身事外?難不成兩人日後還不成親了?!
一想到徐婉都接受了他的情意,卻還沒嫁給他的覺悟,衛東陽驀地頭頂冒煙。掠起眉鋒,瞪了徐婉一眼,衛東陽將手中的鏢路圖一扔,環臂摟過徐婉,把人壓在書案上,咬着后糟牙,拖長了語調,一字一頓的道:“我只會死纏爛打,佔人便宜,不會置身事外,要不師傅你告訴我……怎麼做才能置身事外?”
聽出衛東陽話里咬牙節齒的意味,徐婉驀地反應過來自己把話說過了,正要開口道歉,衛東陽卻俯身一低頭,含住了她的唇。
比起上回,那差勁到死,毫無章法啃咬,衛東陽這回到算進步了很多,他先含着徐婉的唇舔了舔,然後伸出舌頭,略帶試探的去扣徐婉的齒關……徐婉身子微僵了僵,跟着便張開嘴,任衛東陽的舌頭,長驅直入的伸進了她的嘴裏……
這種默許,代表了許多不用宣之於口的含義,衛東陽的不爽,瞬間散了……等一吻結束,衛東陽看着徐婉被他激動之下咬破了的唇角,略帶尷尬的咳了咳,一邊從袖中掏出汗巾來遞給徐婉,一邊給自己找補道:“爺爭取下次再表現好點……”
徐婉:“…………”表情無奈的接過帕子,按在傷口上,徐婉只搖頭失笑。
孟浪放肆的佔了人便宜,衛東陽驀地便有了幾分氣短心虛,等過後把徐婉的話前後一聯想,明白過來按徐婉的規劃,往後很多年裏,兩人少不得要聚少離多,一時也再生不起氣來,只整個人焉成了顆霜打的茄子。
一想到將來那些漫長得讓人崩潰的分離,衛東陽真是什麼情緒也沒有了,無情無趣的領着徐婉略略看完正院和東院,兩人便打馬回城。
時序仲秋,漫山遍野深綠淺黃,不時還有些濃墨的火紅,夾雜在其間,騎馬并行在官道上,徐婉看着衛東陽的側臉,見他嘴角緊繃,眼角眉梢都掛着掩不住的失落之態,幾番捏緊了韁繩。
進了內城,才值晌午剛過,衛東陽高漲的興頭,雖然被徐婉潑了盆冷水,卻也不想回府,只想跟徐婉兩人再單獨相處膩歪會兒,於是把馬交給方青等人牽了先回去,衛東陽自己領着徐婉,兩人閑步走着去富春樓喝茶。
富春樓三樓的雅閣,是專門辟出來,給京中的達官貴人包年用的,衛東陽以前喜歡吃富春樓的蝦仁燒麥和素餡包子,因此也包了一間,這兩年他雖不常來了,雅間卻還一直留着沒有取消。
衛東陽和徐婉到了富春,在櫃面後頭盤帳的掌柜一見了衛東陽,便忙迎出身來,躬身打千的笑着領着他往樓上引,口內還道:“可是好久沒見爺來我們這兒喝茶吃點心了……”
衛東陽掃了眼沒什麼變化的茶樓,對徐婉道:“他們家的蝦仁燒賣做得不錯,一會兒你嘗嘗……”
徐婉點頭笑了笑,見狀,一旁的掌柜捧着趣道:“能叫爺喜歡這口,小的榮幸得很……正好,早上剛從沽口運來了兩簍的活蝦,小的下去,立馬讓人現剝做了給蒸上來……”
說話間,三人上了二樓,正要再往樓上走,這時,樓下門口,一身便服衛東川領了個帶着帷騅,身穿紅襖白裙的女子,走進了茶樓來。
看到衛東陽和徐婉,衛東川眉頭一挑,回過頭對着外面招了下手,一對下人打扮的中年男女便進來,把紅衫女子的攙扶了出去。雖則只是驚鴻一瞥,但紅衫女子已顯懷微攏的小腹,和行動間從裙裾下露出來的三寸金蓮,卻也叫衛東陽徐婉看了個清清楚楚。
就紅衫女子和衛東川之間的模樣,並着前些日子在花園裏聽到的珊瑚和連翹的話,衛東陽徐婉還有什麼不明白的,下意識的,衛東陽便轉頭去看徐婉,卻見徐婉臉上,平靜無波,並沒什麼表情。
讓人撞着自己領着外室,大搖大擺的出來拋頭露面,衛東川倒沒半點不好意思,等中年男女把紅衫女子扶了出去,他便一笑,仰頭對着二樓的衛東陽道:“你怎麼來這兒了?”
衛東陽本想同往常一樣,親近笑鬧的回衛東川一句:大哥你不也領人來了嗎?只轉念間,怕徐婉聽了多心,認為他立場不夠鮮明,把他劃分到跟衛東川一國去了,衛東陽便把話一轉,道:“大哥能來,我們就不能來?”
衛東川聽衛東陽的話,像是有點替房氏抱不平的意思,便嘿嘿一笑,沒有說話。
即然撞見,衛東川又把紅衫女子遣走了,三人少不得要一起坐坐,衛東陽想跟徐婉獨處的想法,又泡湯了,心裏只道晦氣,暗想自己肯定是早起出門沒看黃曆。等喝完茶從富春出來,天色也差不多了,便是再想去哪兒走走轉轉,也沒得去了,只得打道回府。
衛東川是沒一點自己攪了人好事的自覺,回到候府,看徐婉往書院宛香院去了,便拉過衛東陽,不知羞的交待道:“你剛才看見的事,可得替哥哥保密,先別叫你大嫂知道……”
衛東陽只當衛東川說的是他外頭有了人的事,心裏正想反駁全府上下都知道了,還用誰說,就聽衛東川又道:“不過只是知道我在外頭有了人,你大嫂這些日子就有的沒的鬧了一籮筐,再要她知道香晴有了身孕,不知道她又會折騰出什麼事情來……我每天煩也煩死了,懶得為這些零碎狗糟的事情跟她扯……過些時候,香晴孩子生下來,我直接抱回來給你大嫂養就是……在這之前,就別讓她知道了……”
想是私下被房氏鬧騰怕了,衛東川說話間,臉上便不由露出幾分厭煩,衛東陽看在眼裏,頓覺衛東川讓他十分陌生。
看着衛東川不耐嫌惡的神色,衛東陽不知怎麼的,一下子便想起以前衛東川跟房氏剛成親時候的事情來。
那還是衛東川跟房氏成親的第二天,衛東川領了房氏過去公主府給李眉敬茶磕頭。房氏身為新媳婦,婆婆的身份又尊貴,她心裏想是十分緊張,在進朝陽殿時,腳便在門檻上絆了一下,磕着跌進了朝陽殿,領頭了房氏兩步的衛東川也沒來得及扶住她,看房氏跌在了地上,衛東川只微頓了一下,便一撩衣裳,跟着跪到房氏身邊,朝着西殿裏,坐着的衛候爺和李眉,朗聲道:“兒子,媳婦給爹娘敬茶。”
殿裏站着的宮人趕緊端了茶,遞給衛東川和房氏,敬完了第一盞,衛東川扶起房氏,走了幾步,又磕下頭去,敬了第二盞,等衛東川房氏三盞公婆茶敬到衛候爺和李眉跟前,滿殿的人都笑了。衛候爺李眉也笑個不住,讓人又另多包了兩份的贄禮,給衛東川房氏。
滿殿的笑聲里,房氏看向衛東川的眼神,嬌羞又崇拜。而之後的時間裏,衛東川左臂一直悄然半護着房氏。
就因衛東川和房氏這樣的行事在前,之後衛東溟成親,和吳氏的公婆茶,敬的也三盞,李眉偶爾想到事,便總忍不住拿出來說笑,直道衛東川有心,變着法兒的給自家媳婦從公婆那裏要私房錢。
衛東陽想着往事,心裏驀地生起股惶然,如果有朝一日,他和徐婉也走到衛東川房氏這樣的地步,那是多麼的可怕……現下讓自己那麼心疼喜歡的人,有一天,自己再跟人說起她時,語氣神情卻都是嫌棄厭煩,恨不得敬而遠之……衛東陽只略微一想,就覺得渾身發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