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十七章

“唐爺爺，您坐着，我去幫您拿。爸爸說您腿受過傷，很嚴重噠。”

沈曦走進唐老爺子的卧室，屋子很寬敞，傢具都是老式紅木的，唯一有一個梳妝枱是西式白色的，看着有些不太搭。唐爺爺說那是他以前親手給唐奶奶打的聘禮。

沈曦爬上凳子將唐老爺子要的鐵罐餅乾盒從柜子裏拿下來回到客廳。

唐大海正坐在客廳的搖椅上，窗外的陽光照在身上很是舒服。沈曦將鐵盒遞給他后就坐在沙發上繼續聽唐老爺子說話。

唐老爺子的家裏客廳挺大，最引人注意的還是正中間牆上貼着的四幅畫：一幅是主席，一幅是“十大元帥”，一幅是“十大將軍”，一幅是“太陽頒”。

唐老爺子說，行軍路上，包括朱元帥、黃將軍在內的很多大人物他都見到過。

“囡囡真懂事，爺爺早就沒事啦。這是爺爺年輕參軍的時侯吶，有一次打仗，爺爺膝蓋受傷，一塊彈片在膝蓋里幾十年了都沒有拿出來，腿就站不直了。不過現在年紀大了，也看不太出來了。”唐大海不在意地笑笑說道。

“那得多疼吶！唐爺爺真厲害！”沈曦想想就覺得疼。

唐老爺子已經75了，雖然一身傷病但身子骨還算硬朗，精神也很好。他是老兵，12歲就參軍了，參加過很多戰鬥。

華國成立后，唐老爺子從部隊轉入地方，他和五六個戰友留在了N市。在那裏他認識了還是少女的唐奶奶，他們很快相愛了，於1950年結了婚，並陸續生下了大兒子唐大英，二兒子唐大勇。

這兩個兒子從小在唐老爺子身邊耳濡目染，從小就想參軍，長大就都去當兵了。兩人都達到了唐老爺子的期望，英勇頑強。可運氣不太好，兩人參加了反擊戰後再也沒能回來。

自從兩個兒子都犧牲在反擊戰的戰場上以後，唐老爺子就有些心灰意冷了。也因為腿傷後來只能坐在辦公室，這對他來說太難受了。唐老爺子在1980年，58歲的時候就自己辦理了離休手續。

唐老爺子落葉歸根帶着妻子回到了小河村。唐老太太因為一下子失去了兩個兒子打擊太大，落下心病，身體一直不好，在87年還是病逝了。

這10年來唐老爺子就一個人守着這個小院子過着。每年都有人來勸說唐老爺子去城裏干休所休養，唐老爺子都不願離開。

沈曦打從心底里敬佩這位老人，這是真正為這個國家流過血汗，一輩子都奉獻給這個國家的人。她最近經常跑來聽唐老爺子說以前打仗的故事。

一開始她確實是為了計劃刻意來接近唐老爺子，但現在沈曦面對這位鐵骨錚錚的老人經常會為自己的目的不純感到愧疚。她也真心想要多陪陪這個可敬的老人，他太孤獨了。

“你看，這些都是唐爺爺以前得到的勛功章。”唐大海打開餅乾盒，十幾塊大大小小的勛功章整整齊齊的碼放在裏面。

“我啊，這一輩子除了打仗什麼都不會。大字不識幾個，那些彎彎繞繞的東西我也不懂。現在天下太平了，我的任務也完成了。”

唐老爺子是真的很疼愛囡囡，看着這小丫頭他就高興。如果他的兩個兒子沒死，他的重孫女應該也和囡囡差不多大了。

囡囡和別的小孩不太一樣，特別聰明乖巧。他說的話她好像都能聽懂，經常來纏着他聽故事。

這段時間有了囡囡經常來陪他說說話這日子熱鬧多了，家裏也不像原來那麼寂靜了。

沈曦好奇的看着這用不起眼的鐵罐餅乾盒裝着的一塊塊勛功章，聽着唐老爺子一個個介紹着來歷。

老人家思維跳躍的很大，一會講當年怎麼入伍一會就講到怎麼死裏逃生了。但沈曦還是聽得津津有味。

戰場上，機槍手是敵人火力最“照顧”的地方。可令人稱奇的是，唐老爺子經歷無數次大小戰役，重傷竟然只有腿受傷那一次。

“把機槍放在地上，打幾顆子彈就得換個地方。”唐大海的經驗是，機槍手往往是敵人重點開火的地方，要不斷移動自己位置，他要搬着20斤重的機槍不停地換地方。說到這兒，老人笑了，很顯然，這是他得意的作戰經驗。

唐老爺子親歷了婁山戰役。“天上好多飛機，地上敵人又多……”如今，老人已記不起這場惡戰的太多細節。

征途路上，與敵人的大小戰鬥不斷，很多時候，都是一邊趕路一邊戰鬥。“仗打了不知道有多少，每次子彈都是繞開我走的。”唐大海笑着說，好多次，一個連衝上去最後能活下來的沒有幾個人，但這幾個活着的人當中，總會有唐老爺子。

“戰爭對我來說，沒有最危險的時候。”老人調皮地衝著囡囡笑着說。

唐老爺子說，一輩子打了多少次仗，他都記不清了，打死了多少敵人，更無法統計。“反正很多。”看老人那神情，戰爭對他好像是一件很輕鬆的事兒。

過了金江后，唐大海被編到九軍團。隨後於1936年，過了雪山、草地后，部隊在G省休整了一個禮拜。休整那些天，他突然得了嚴重的胃病，什麼都不想吃，連水也喝不了。

“我花了一個光洋買了一頭豬……很多人都在路上餓死了，那天竟然有兩個吃多了給撐死了……”老人說，要不是有胃病，他也會大吃一頓。不過，他表示，“吃得差不多就算了，不會硬撐。”後來，部隊繼續開拔。一個多月後，唐大海的胃病在沒有吃什麼藥物的情況下，奇迹般地康復。

唐老爺子經常念叨的征途經歷是一位戰友掉隊后再也沒有回來，那位戰友是他的老鄉，兩人平時關係不錯。

在一次激烈的戰鬥中，這位老鄉的腳被打傷，不能走路。當時敵人在後面緊緊追趕，部隊被迫急行軍。老鄉眼看跟不上，就蹲在路邊，捂着臉失聲痛哭，他扛着20多斤重的機槍，沒法去幫助他，別的戰友甚至來不及去安慰他。到了部隊再集合的時候，他沒有看到這位老鄉，聽別的戰友說被敵人殺害了。

“每次打仗總有些人就再也回不來了。”老爺子說到這裏不禁有些唏噓。

每次來唐爺爺這的時間都過得很快，一轉眼天都快黑了。

“唐爺爺，囡囡要回家吃飯了。爺爺跟我一起回家吧。奶奶說今天要煨蓮藕排骨湯哦。我奶奶煨湯超好喝的！”

“囡囡自己回去吧，唐爺爺一會兒就吃飯了。”唐老爺子這些年一個人清凈慣了，不喜歡麻煩別人。

沈曦癟癟嘴，拽着唐爺爺的袖子撒嬌。“去嘛，去嘛。不然等會兒媽媽肯定還得讓爸爸給您送來。剛才的故事還沒說完，我們回去接著說嘛。”

唐老爺子被囡囡磨的沒有辦法，最後只能陪着囡囡一起去了沈家。

這沈家人也是特別客氣，自從囡囡經常上他這玩以後，沈家只要做什麼好吃的都非要給他送一份。推拒了多少次，總說下不為例，下次又還是送來。

唐老爺子看沈家人是真心實意感謝他照顧囡囡，也不是什麼貴重東西，都是一些吃食，確實是人家的一番心意，後來也不好意思再推辭，都只好收下。一來二去和沈家人也慢慢熟捻起來。

沈家人雖然是為了計劃才故意接近唐老爺子的，但他們也沒有什麼壞心。唐老爺子一生為了國家流血流汗滿門忠烈讓人敬佩，加上他們也是心懷愧疚，所以他們平時都儘力照顧唐老爺子。

他們也計劃好了，之後一定不能讓唐老爺子被牽連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