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三年之約（1）
醫生的話讓幾個人都愣住了，空氣就有些壓抑……
軒軒受了這麼大的驚嚇，又在醫院許久，白錦帶着軒軒先回家了，她自己留下來陪着江辰。
秦以涵看着好友哀戚的神色，心裏也有些堵得慌，勸她道：“你別太擔心了，醫生也說是有可能，就代表不一定，現在醫學這麼發達，一定會治好他的。現在最重要的是，江辰他沒事。”
白錦點點頭，但心頭依舊沉沉的。
“你也別太熬着，江辰也許明天就醒了，你也要睡會兒。”秦以涵又道。
之後，她就帶着軒軒走了。
白錦回到病房裏，江辰的姑姑江潔依舊坐在病房前，看着江辰抹着眼淚。
“江阿姨，對不起。”白錦沖她鞠躬。
江潔擦擦淚，又看向白錦：“你就是白錦啊。”
白錦一怔。
江潔看着她說：“小辰跟我提過你很多次。他很喜歡你，他為了救你兒子躺在這裏，我倒不覺得奇怪了。你兒子還是小辰的乾兒子吧？”
“是。”白錦心裏被觸動了一下。
“你別看他整天嬉皮笑臉的，其實啊，他很敏感的，心很纖細的。”江潔又轉頭望着江辰緩緩地說著，“我嫂子，也就是小辰的媽媽，因為忍受不了我哥的公司破產，就扔下他們父子倆離家出走了，這麼多年，也沒個消息。也因為這件事，小辰跟我大哥之間一直有隔閡，初中畢業就去了國外。這些年，他一直在打聽他媽媽的消息，不過一直都沒有打聽到。”
江辰竟有這樣的過去？
她雖然跟江辰認識六年了，可卻從未聽江辰說起過自己的這些事。
“我大哥一直想讓他回來，他一直都不回來。雖然也有他們父子之間的問題，但……我想也因為你吧。”江潔沉沉地說道。
白錦心中一震，她看着一直昏迷的江辰出了神，因為她？
“我跟小辰每年見面的次數雖然不多，但這些年，每次我都能聽到他提到你，還有你兒子。”江潔摸着江辰的手，笑了笑，“我從這小子嘴裏聽到的姑娘名字數都數得過來，而你是最多的。他跟我說，跟你們在一起很舒服，有時甚至覺得和你們這麼一輩子生活下去也挺有意思的。我就知道了，小辰喜歡你。”
白錦想到了在那些個日子裏，江辰經常跟她表白，什麼他心裏現在只有她，什麼他喜歡她之類的，但因為見到江辰經常跟女孩子在一起，她也就覺得江辰是“犯病”了。
想到他為她和軒軒佈置的房間，想到那天他說他喜歡她。
他說，‘可你明明知道，卻從來不給我一個回應！我每一次鼓足勇氣向你表白，你都當我開玩笑！我現在就告訴你，我愛你，我比黎川更愛你！’
江辰……是真的喜歡她？
白錦心裏是震驚的，也是複雜的……
或許她跟江辰都是感情里的飛蛾，只會撲向吸引自己的那團火，根本看不到身旁還有別的同樣明亮的火焰。
“小辰會救你兒子，一定是心甘情願的，他也一定把你兒子當成他自己的親生兒子一樣看待。”江潔和藹地對她說，“所以，你也不用向我道歉，這是他自己願意的。”
白錦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心裏澀澀的。
江潔站起身：“你在這裏陪陪小辰吧。他一定希望醒來后的第一眼看到的人是你。我明天再過來看他。”
“您慢走。”
送走了江潔，白錦走到了病床邊，望着江辰滿身是傷，以及那條被裹的厚厚實實的腿，心裏再次湧起愧疚。
江潔雖然從頭到尾一句話都沒有責備過她，反而一直說是江辰自願，可越是這樣，就越叫她內疚，簡直想要扇自己兩巴掌的心都有。
江辰這六年對她跟軒軒確實好得沒話說，可她對他的感情從來只有“漠視”。他真心實意地對她好，她呢？從來就沒有想過要回饋他，從來都是“享受得理所當然”。
在他們發生了那件事後，他跪在樓下向她認錯，她卻理也不理。他也是一個有尊嚴的人，他到底對自己有多喜歡，才會跪在那裏一天，只為乞求她原諒？
而今，他又為了救軒軒，有可能會落下終身殘疾。
她要如何報答他對自己的這份深情厚意？她又如何還能像從前一樣，“沒心沒肺”地對待他呢？
她伸手摸了摸江辰的額頭，淚珠滾動。
她欠的人太多，而江辰就是她欠得最多的人。
可是，她的心底已經再也騰不出一點兒位置給他了……
之前，那裏是被顧歆臣佔着，然後，那個人硬生生地將顧歆臣從她心裏擠走，牢牢佔據了那個位置。即使，如今她對他心如死水，可她知道，他還就在那裏，她想把他剜走，可他就像生了根一般，剜不掉。
她下定決心要割捨他，卻連她自己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把他完全從心中鏟掉。現在，讓她立即接受另一份感情，她真的做不到。因為愛情不是買賣，當你想要出售時，便能全部賣掉。
她能對江辰說的，只有對不起，對不起……
白錦趴在床邊漸漸睡著了。不知多久，陡然一個激靈，讓她醒了過來，正對上江辰專註的眼神。
“江辰！”白錦驚喜道，眼睛都有些濕潤，“你終於醒了。”
江辰凝視着她，慢慢抬起手握住了她的手：“你是在害怕我不會醒來嗎？”
白錦身體就是一僵，卻沒抽開自己的手，她唇角微微勾起：“說什麼話呢？你要是醒不過來，我打你也要把你打醒。”
江辰痴痴地望着她。抓得更緊了，嘴上卻還是打趣道：“只怕我會被你打成植物人，再也醒不過來了。”
“醒過來就油嘴滑舌，信不信我真打你。”白錦順勢抽出手，做拳頭狀，江辰做疼痛狀：“哎呦，我頭疼！你這麼對待你救命恩人的？來人啊，救命啊！”
“你讓人來救命是吧？我這就去幫你喊醫生。”白錦起身要走，江辰拉住了她的手：“哎，你別走啊。我不需要醫生，我只需要你！”
空氣又有些僵硬。
江辰緩緩問道：“……你真的原諒我了？”
“假的。”
“啊？”江辰做驚愕狀，一下就急了，“不帶這樣的，我記得你當時親口說原諒我了，你怎麼又反悔了？”
“記得？”白錦捉住了這個關鍵詞，江辰猛地一閉嘴，但馬上又說道，“我當時只是暈倒了，又不是失憶了。我可是為了救咱兒子才躺在這裏的。你要是再不原諒我，我給你跪下行了吧？”
江辰就真的要起來，結果一動就痛得要死，白錦連忙按住他：“你是不是有病啊？”
江辰趁機握住她的手：“那你原不原諒我？”
“你給我好好躺着。”
江辰立刻躺好，見她還走，他吼道：“你怎麼還走？”
“江公子，我去給你找大夫！”白錦“憤憤”道。
江辰這才躺下：“去吧，趕快去，趕快回啊。我可是為了救軒軒才躺在這裏的，你不能這麼沒心沒肺，丟下我不管！聽到沒有！”
簡直就是一個無賴模樣。
白錦出來后，臉上的笑容卻漸漸地淡了，心頭再次扶上壓抑，她要如何跟江辰說他的情況。
之後，江辰的姑姑江潔也過來了，江辰看到姑姑有些意外：“姑，你怎麼來了？”
“你出了車禍進了醫院，你還讓我怎麼不來？難道等你進了殯儀館，我去才合適？”江潔戳了他一頭，隨後看向白錦。一副“瞭然”的神色，“哦，是有喜歡的姑娘照顧着，你是不想讓人來打擾啊。”
白錦臉色略略尷尬。
“姑，你別亂說。”江辰看到了白錦不自在的神色。
“我亂說什麼了？”江潔還故意問道。
“姑……”
江潔微微搖搖頭，張着口型對江辰說：“沒用的東西。”連自己喜歡的女孩兒都追不上。
“我昨天給你爸打電話了，他們要過段時間才能飛回來，讓我好好照顧你。”江潔道。
“你給他打電話幹嗎？我又沒死！”江辰立刻怒道。
江潔就給了他一巴掌，打得江辰捂住了腦袋。白錦簡直要被江潔的粗暴嚇住了，昨天她見到的那個和藹可親的江阿姨肯定是假的……
連江辰都抱怨道:“我腦袋才受過傷，你別打我腦袋行不行？”
“你不是想死嗎？姑幫你。”
“我什麼時候說想死？！”
“你剛才就說了呀！”
白錦算是見識到了一對奇葩的姑侄，可也發現，江潔雖然一直對江辰很“暴力”，卻是真的在關心江辰，而江辰在他姑姑江潔面前就像個孩子。
“你知道自己的情況嗎？”江潔話鋒一轉，忽然問道。
白錦的臉色就是微微一白。
“我還活着啊，還有什麼情況？難不成我真的要死了？”江辰還開玩笑道。
江潔拍了拍他裹着紗布的右腿：“醫生說你這裏股骨粉碎性骨折，需要手術，但手術了也不一定能好，將來還可能變成一個瘸子。”
江辰一怔，他看向白錦，見她神色中帶着內疚與不安，便滿不在乎道：“骨折就骨折唄，又沒癱瘓。這兩條腿只要能走路，對我來說，怎麼都一樣。”
江潔又用力拍了拍，江辰疼得臉都要變形了，江潔卻像沒看見一般，道：“有骨氣啊，挺帥氣啊。你自己覺得沒事是吧？可哪個姑娘會喜歡一個瘸子？有誰會願意嫁給一個瘸子？錦錦。你願意嫁給他這樣一個瘸子嗎？”
江潔是故意問的，但卻讓白錦又尷尬極了。
“不願意吧？你瞧，你好胳膊好腿的時候，沒有女孩兒願意嫁給你，現在，你瘸了，更不會有女孩兒願意嫁給你了，你就當個老光棍兒一輩子吧。”江潔的話更是刺耳。
江辰也聽得不太順耳了：“那我願意當個老光棍兒行不行？”隨後又對白錦道，“白錦，我渴了。你去幫我接點兒水來。”
白錦像是終於得了“大赦”，尷尬離開。
“姑，你就是來刺激我的吧？”江辰看着他姑姑道。
“沒錯。”江潔瞧着白錦消失的背影，轉頭對他道，“雖然帶着個娃，模樣倒是不錯，人也知書達理。可你怎麼就這麼笨呢？喜歡人家這麼久，居然還沒追到？你那些追女孩子的手段呢？”
“她不一樣。”江辰一臉認真的神色。
“她哪裏不一樣？”江潔還好奇地問。
“就是不一樣。”江辰固執道。
“不一樣，你就搞不定？”江潔埋汰他道，“還是沒用！”
江辰不說話了。
白錦再進來的時候，江潔已經不在了，她將熱水倒進一次性紙杯來輕輕地吹着，才遞給了江辰。江辰一直望着她，看得白錦又不好意思起來：“你姑姑呢？”
“走了。”江辰接過杯子，又對她道，“我姑的話，你別介意，她向來是心直口快，但沒什麼惡意的。”
心直口快？想到昨夜江潔直接告訴她，江辰很喜歡她。如此看，確實是“口快”的。
“應該是我跟你說對不起。”白錦心中浮起深深的內疚，她看向他的腿，“你的腿……”
“沒關係的。”
白錦怔怔地望着他。
“軒軒是我的乾兒子，我救他不是天經地義嗎？就算這條腿被撞廢了，我也並不後悔，你不用向我道歉。你跟軒軒對我來說，都是很重要的人，我情願自己受傷，也不願意看到你們兩個其中有一個受傷。”江辰凝視着她道。
可是江辰的話卻讓她的心又擰在一塊。
“不過。我如果真瘸了，沒人要了，你會收我嗎？”江辰用很“輕鬆”的口吻問她，白錦不知道他在玩笑，還是認真的。
聲音就像堵在了嗓子眼兒，讓她無法發聲，所幸，江辰又給自己“解圍”了：“我開玩笑的。”
白錦的心思飄飄蕩蕩，如同風雨中的一搜小船。
江辰因救軒軒受傷住院，還好是周六。不然她又要請假了。上午的時候，秦以涵就帶着軒軒過來了。
再見到江辰，秦以涵有些尷尬，因為前兩天她還用平底鍋打他來着。沒想到，才過了幾天，情勢就這麼逆轉了！人生啊，果然還是要處處給自己和別人留些退路的好。
“辰辰，你現在好些了嗎？”軒軒湊過去問道。
“腦門兒磕得可疼了，你看，都磕青了。我是為了救你這個臭小子才受傷的。你要怎麼感謝我？”江辰指着腦門兒上的紗布對軒軒說。
“爹地受傷的時候，我幫他吹吹，他就不疼了。辰辰，我現在也幫你吃吹，一會兒你就不疼了！”軒軒開始對着江辰的臉吹，吐沫都吹到了他臉上。
白錦站在病房外，當看到軒軒的這一動作時，就是一僵，某些回憶便浮上心頭，以及昨天的那通電話……
“……又檢查了嗎？醫生怎麼說？”秦以涵問道，見她一直發獃，便推了她一下，“白錦……”
“還要再詳細檢查檢查。”白錦才接話道，“江辰知道了。”
“啊？”秦以涵吃驚地問道，“他知道自己的情況了？”
“他姑姑今天過來看他，告訴他的。”
這讓秦以涵驚訝不小，這什麼親人啊，剛出了車禍，怎麼著也得等等再說吧。秦以涵也看了一眼江辰，見他竟還跟軒軒鬧著玩兒：“他……不介意？”
即使是“也許可能”會瘸了，換了一般人也會介意、心情有些鬱悶吧？這位可好，竟跟沒事人一樣。
“他說不後悔，情願我他自己受傷，也不願意看到我跟軒軒受傷。”白錦的情緒顯得很低落，聲音也很低沉。
這才是真爺們兒啊！
為了自己喜歡的人，就算可能瘸了一條腿，也不在乎。黎川那個人渣都不可能做到像他這麼洒脫啊。
如此一看，江辰是比黎川更值得依靠啊，關鍵是江辰還無怨無悔地陪在白錦身邊這麼多年啊！這若換做黎川，可能嗎？！
左右，白錦跟黎川現在已經離婚了，江辰雖然之前干過那件渾事，可說白了也是太喜歡白錦。兩個人如今冰釋前嫌，若是有可能，秦以涵倒希望白錦跟江辰在一起了，或許，找一個愛她的人，比跟黎川在一起更幸福。
“江辰……其實還挺不錯的。”秦以涵說了一句中正的話，就沒再說什麼。
白錦本想還在醫院陪着江辰的，卻被江辰趕了回去，原因是她“丑了”，影響他的觀賞。不過她知道，江辰是想要她回去休息。
江潔也沒有把照顧江辰的責任完全推給她，而是找來護工照顧他。這樣，白錦才帶着軒軒離開。
“媽咪，辰辰什麼時候可以出院呀？”軒軒問道。
“辰辰要住院一陣子才可以出院。”白錦撫着軒軒的頭說，“辰辰是為了救你才住院的，媽咪要分出一些時間來照顧辰辰，所以這段時間你要乖一點，少淘氣一點。讓媽咪少為你操些心，知道嗎？”
軒軒低下頭，又抬頭對白錦道：“媽咪，我錯了。”
白錦眼睛裏就有些酸澀：“是媽咪不好，媽咪昨天不該打你。你想去見爹地，媽咪就讓小姨送你去。軒軒……就算媽咪跟爹地離婚了，我們還是一樣愛你，只是……媽咪跟爹地分開住而已……”
軒軒低下頭又不說話了。
“走吧，我們回家吧。”
因為江辰出車禍住院，反而讓她沒有時間去想別的了。這些天。她一直在公司、家裏、幼兒園、醫院來回跑，但她也吃不消，僅僅幾天，人就顯得疲累不堪。還是江辰體貼，讓她上班的時候就不要過來了，周六日有空再過來看他。他說自己又不是碰瓷的，又沒真的瘸，不需要她天天過來“贖罪”。再加上秦以涵勸說，白錦才不再堅持了，但每天她都會給江辰打電話。兩個人都要聊上一會兒，倒是跟從前沒什麼不同的。若說唯一不同的，便是兩人之間的氣氛吧。
那件事，江辰對她的感情，即使她刻意迴避，但若說她完全忘記或者不在乎，也是不可能的。總之，她跟江辰之間還是有那麼一點點拘謹，不如從前那般“輕鬆自在”了。只是兩個人都不再提那件事。而江辰對她的感情也是相反的，再次收斂了起來，就像知道她結婚後不再一個勁兒地向她告白了，這讓白錦微微鬆了一口氣。
生活的忙碌和刻意的壓制，讓她不再去想已經跟黎川離婚的事，還有黎川要跟徐詠欣結婚的事，一段時間后，似乎真的恍若過去一般。
她相信人會被自己催眠的，只要一直重複告訴自己某件事，要堅強，要挺住，要忘記。最後，她記住的只有這幾個詞了，痛苦也會一點一點減少。六年前，她是這樣走過來的，六年後，她依舊可以這樣走過來。
周六，秦以涵帶着軒軒去玩兒，白錦則又來醫院陪江辰。
江辰腿部的手術定在下周一，如今只能坐輪椅活動。白錦便推着他出來散步。江辰打趣道：“我覺得我現在就是個巨型嬰兒，一下就回到了剛出生的時候，吃喝拉撒都要人管才行啊。若是我再傻點兒就好了，這日子肯定過得倍滋潤啊。”
“江BABY，那你要喝奶奶嗎？”白錦側頭笑着問。
“要，要，我要！”江辰立刻做嬰兒聲。
“我去幫你問問，人家願不願意分你喝。”白錦挑眉看向前面，一個母親正在給孩子餵奶瓶。
“好呀，好呀，我要喝。”
江辰剛說完，白錦便推着他，腳步生風地過去，直接將他推到那個女人身前，那女人好奇地看着他們。
“你好，他想喝……”白錦還沒說完，就被江辰打斷：“你兒子好可愛！”然後用力瞪着白錦。
女人奇怪地瞧着他們，才說：“這是我女兒。”
“呃……”尷尬症犯了，江辰又補充道，“你女兒好可愛。”
白錦已經想笑得不行，在江辰一直對她使眼色后，她才推着江辰離開，然後她忍不住地大笑起來：“人家明明是女兒，你竟然說是兒子……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