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第 60 章
鄭以晨的胸口劇烈地上下起伏着,她不自然地眨着眼,彷彿聽到了童話故事裏最令人不可思議的那個篇章。
佟越堅定的探究式眼神牢牢鎖住了鄭以晨,讓她動彈不得。
曾經的鄭以晨大致是做夢都想要聽到他深情滿滿地說這些話,如今聽來,她卻一再想要逃跑。
“你不信我?”
佟越帶着絲絲不悅的質問傳入耳里,而這也是鄭以晨要問自己的話。
她不信他嗎?不信他是真的喜歡她,真的想要跟她一起?
不,說不上不信,只是需要時間來接受而已。佟越不是個會哄人的人,就算對方再生氣再委屈,他都不會說騙人的話。那些話一定都是真的。
只是,她一時間接受不了。
鄭以晨搖搖頭,卻咬着唇一言不發。
佟越終究還是被她煎熬的表情打敗,慘慘笑着:“我真失敗。”
他失落又失望的神情讓鄭以晨猛然清醒了過來,她意識到自己的反應讓佟越受了傷,猛地伸手握住了他垂下的手臂。
“我沒有不信!”鄭以晨咬了咬牙:“只是,我已經摸不清我自己的想法了。”
曾經對他的愛就如洪水一般洶湧而激烈,寧願賭上自己的一切都想要跟他在一起。可如今他們之間已經不純粹了,有他的愧疚,有她的利用,還有他們之間千絲萬縷扯不清的情緒。
感情一旦不純粹,就容易心生間隙。越是相愛越是會因為愛情中的分支情感而吵架,會為雞毛蒜皮的小事糾結爭吵。
到時他們又該如何自處呢?
是怪自己沒有給對方足夠的愛,還是怪對方給自己的愛不夠純粹?
“以前我也以為只要喜歡就一定要和對方在一起,於是我厚着臉皮蹲在你身邊粘着你。可後來發生了那麼多事,合適才是最重要,不是嗎?”
鄭以晨又想起她一次次找各種理由去見他的模樣,明明他並不期待着她的到來,甚至是無所謂她來不來,她卻樂此不疲,只要能見他。那個樣子在很多年前算得上是青春洋溢、活潑可愛,可她離三十歲也不過兩年爾爾,再那樣不顧一切,就是幼稚糊塗了。
“所以?你喜歡我,我喜歡你,就因為發生了很多事,就要拋棄對方去找另外的人?那心裏的愛要怎麼辦?是帶着愛去喜歡別人?還是一輩子惦記着愛的人,孤獨終老?有意思嗎?”
這是鄭以晨頭一次見到佟越以那樣激動的語氣反問她,無論他有多生氣多憤怒,要麼就是愈發地冷,要麼是全然不理會。
這樣的佟越讓鄭以晨覺得十分陌生,卻竟又覺得有些親近。他也是有喜怒哀樂的人,會憤怒,會因為想擁有而據理力爭。
“可以……忘掉。”
鄭以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十分沒有底氣,她用了十年都沒能做到的事情,竟然想要要求佟越去做到。
佟越搖搖頭,終究還是沒再繼續這個話題。
“我去洗澡,你繼續看,小心點兒,有什麼事大聲喊我,我能聽到。”
“好……”鄭以晨怯怯點頭,見他毫不猶豫轉身的背影,開口叫他:“佟越!”
佟越腳步一頓,回過頭來看她。他面部線條有些僵硬,卻依舊是好看,曾經的青春變成了成熟,讓鄭以晨心潮不敗。
“我需要時間,好好想清楚。”鄭以晨睜大了眼和他對視,希望他能從自己眼裏看出她的真誠。
佟越淺淺地笑了,眼神里卻笑意不濃。
“嗯。”
鄭以晨獃獃站在原地,不知是什麼糊住了眼,視線有些模糊。
她低頭看看叉腰皺眉的小佟越,伸手在照片上那個小大人的臉上,摸了又摸。
……
寒假來臨的時候,鄭以晨的終於進入了正常人的生活。兩個月前鄭以晨在植皮手術快要痊癒的時候,做了自體毛髮移植的手術,毛囊成活后,兩個月後的今天已經開始有如小刺般的新生頭髮長了出來,這讓她喜出望外。
從前沒有期待過的事情,她竟然做到了。後背那可怕又醜陋的傷疤消除了一些,變得平整,後腦勺下半部分缺失的頭髮也會慢慢長出來,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走。
雖說後背那一大片的疤痕還是很明顯,但至少她能隨心所欲地動作,不用害怕扯到、壓到傷疤感覺到疼了。
寒假的到來讓鄭以晨忙碌了起來,孩子們都放了假,紛紛來學舞蹈了。
鄭以晨之前帶的那個班的孩子們都已經四歲多了,馬上就要去讀中班下學期,正是學舞蹈的好時候。佟衍夫婦早就回了本市工作,便把佟阮送來向鄭以晨學舞。
班上的家長們知道她在外面帶舞蹈班,便集結了一批孩子,都來了。一下子,舞蹈工作室變得熱鬧起來,孩子們嘰嘰喳喳地講着專屬於孩童的話語,有趣得令鄭以晨的心情十分愉悅。
一下子就像回到了她在幼兒園當老師的時候,天天和孩子們在一起,心態都年輕不少。
舞蹈苗苗班的課表方諾早就交給了鄭以晨,她也在家把簡單的舞蹈組合的動作扒完了才來教孩子們。四歲多的孩子正是剛學會模仿的時間,必須得先示範了以後才能學。
起初一個動作一個動作地教,鄭以晨還覺得得心應手,可到了合音樂的時候,她卻始終難以過了自己心裏那個跳完一整支舞的坎,就連這最簡單一分鐘的舞蹈組合都難。
下了課,鄭以晨有些苦惱,只能去求助方諾。
方諾已經很久沒有來舞蹈室,聽說鄭以晨開始帶苗苗班,專門過來看了看。看見她抗拒又手足無措的樣子,心下有些着急。
本來把苗苗班交給她帶,就是指望她能克服心理障礙,從最簡單的舞蹈組合開始,慢慢地能夠跳成人單人舞。
“以晨,你做每個動作的時候,我都能感覺到你對舞蹈的感覺還把握得非常好。但是……孩子們需要你帶。”
鄭以晨點點頭,低着頭咬唇不語。
剛剛孩子們就因為音樂響起來她卻沒有帶着跳,變得十分混亂,不知該怎樣伸手何時出腳,教學效果差極了。
家長們把孩子送來,就是因為相信她,她連舞都帶不了,孩子學不到東西。
“我會努力的,她們來,是因為相信我。”家長們的信任讓鄭以晨無法敷衍。
“你別想着是要跳舞了,投入地教,跟着音樂帶着孩子們起舞,就那麼簡單。”方諾握住她的手,用眼神傳遞給她全部的溫暖:“好不容易能夠伸展自己的身體跳舞了,為什麼還要抗拒呢?試試看。”
方諾的話如醍醐灌頂般讓鄭以晨清醒了過來,她經歷了多少疼痛才能夠擁有一副伸展自如的身體,怎能就此浪費?
人生哪有那麼多不可逾越的心理障礙?只要想要得到的,能把遇到的困難給打倒,那就是努力可以做到的。
鄭以晨重重地點點頭:“我會的。你先走,我還在舞蹈室待會兒。”
方諾微笑着點點頭,給了她一個自己的空間。
那天的課三點鐘就下了,鄭以晨一遍遍放着幼兒舞蹈組合的音樂,對着鏡子一遍又一遍地重複地跳。
從剛開始連伸手都覺得彆扭,到後來勉強能夠把整個組合做完,花了三個多小時。明明都是最簡單的動作,最好找的節奏,她卻花了三個多小時才能夠完成。
為了克服心理的抗拒,她已然滿頭大汗。
又重新完成了一遍組合,雖然動作很僵硬不自然,但總算是踏出了第一步。
鄭以晨望着臉龐微紅的自己,不知怎地,胸口似是有一陣熱浪在翻湧。
……
走出舞蹈室的方諾,心情很好地給佟越去了個電話。
“我們舞蹈室缺兒童舞蹈墊了。”
“多少?”
“我們一個班15個孩子,你買18個吧,以防萬一。”
“地址發給我。”
雖然墊子價格不貴,但這種“敲詐”行為卻讓方諾覺得很高興,她輕聲笑了笑,問對面寡言少語的男人:“不問問我情況?”
“聽你語氣應該挺順利。”
“哈哈,聰明。”方諾樂不可支:“多虧你小侄女和她班上那群孩子,不然就我是絕對不可能說服以晨的。她那麼倔。”
“是啊。”
聽着那邊的佟越愁緒萬里的吐氣,方諾覺得十分有趣,不禁打趣道:“沒想到你還有這一天,我真是要謝謝以晨了,讓我見到了這麼有趣的事兒。跟你快二十年的朋友了,從沒見你這麼吃癟過。”
“你就幸災樂禍吧!”說完,他話音一轉:“你最近多佈置點內容給她,讓她快點習慣。年後我把我表姐的女兒喊來學,初中孩子學的應該是成型的舞蹈了吧?”
“好啊!給我們舞蹈室創收入也挺好。”方諾一頓:“不過……舞蹈室挺大,一個空調夏天可能製冷不夠,也不知道會不會熱,以晨後背皮膚是不是不太好流汗?熱到的話也不知道會不會難受……”
“我知道了,跟墊子一起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