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現實世界(2)
林夏的心抑制不住地狂跳起來。
對面的女人美得讓人羞於直視,一舉一動都透着中世紀貴族小姐般的優雅,她修養十足,就算對待僕從也不會吝微笑。這樣一個人很容易讓人心動。
然而,外界卻稱她為海月水母,認為她看似美麗無害卻帶着刺人的毒。事實上,就算到了現在,依然有人議論紛紛,認為富商一家慘遭不測都是出自她的手筆。
可就算流傳着這樣危險的謠言,依然有無數男女企盼着成為她的裙下愛奴,誰也無法解釋,一個人類到底為什麼會擁有這樣大的魅力,這簡直就像她對着她的信眾們施展了一場天|衣無縫的催眠!
白秦自然是美麗的,也是神秘的。現在,她似乎打算順應謠言,對自己犯下的罪行供認不諱?
林夏覺得有些口乾舌燥。
“白小姐,請不要開玩笑。”
“我沒有在開玩笑。”白秦微微低下了頭,落寞地說道,“我犯下了不可寬恕的罪。”
林夏沉默,事實上她有點不知所措。她只是一家小報社的普通記者,她甚至剛剛才脫離實習期,她的目的只在於收集KN集團掌權者對失蹤一案的看法,而不是替代警署的工作,傾聽一個女人的自首。
“我讓我的愛人死在了我的面前。”白秦面露哀色,“這是我犯下的罪。”
哦,這聽上去並不像是一名犯人的自述,而只是一名失去伴侶的失意人的悲嘆!
還好是這樣,林夏暗想,她並沒有轉職為公務員的意願,也無意扮演一名警察。
可是——
心跳如鼓。
她似乎對白秦的那位亡妻的故事很感興趣,有點莫名的,她們之間的故事吸引着她。
然而白秦沒有繼續講下去,林夏等了好一會兒也沒等到後續,終於失望地相信,白秦的傾訴到此為止了。
她舔了舔乾澀的唇,不解地問:“白小姐,你為什麼要告訴我呢?”
白秦微微怔愣,她似乎自己也沒有想過這個問題,過了一會兒,她臉上重新掛回了淺笑:“大概是因為你擁有一個十分可愛的名字。”
這種顯得有些邏輯錯亂的原因,林夏也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她其實是個性格開朗的女孩,喜歡和朋友百無禁忌地開玩笑,可當她走進這座園林時,她就變得拘謹起來了,使用着她並不習慣的交際語,彷彿她只要表現得市俗一點,就會冒犯到對面的人一般。
這大概也是白秦的魔法,林夏胡思亂想。
“名字嗎?”她無意識地喃喃。
白秦解釋:“我的愛人也叫林夏。”
說到這,她彷彿沉陷進了回憶中,表情格外柔和,柔和又悲傷。
林夏注意道她脖頸處的蝴蝶文身,夜一樣的顏色,拖着單翅,彷彿在無聲嗚咽一般。
她一時間嘴笨地不知道怎麼出口安慰,乾巴巴地道了句:“節哀。”
白秦聞言笑出了聲:“林小姐真是一個溫柔的人。”
林夏:“……”這可是她第一次聽人這麼說。
她剛想出口否認,一名穿着女僕裝的僕人走了進來,打斷了她的話。
女僕遞給了白秦一張信封。林夏看到,那張信封用了復古的蠟印壓封,很漂亮,就和信封上的繁複邊紋相互呼應。
這或許是某個高級宴會的請帖,又或許是某位追求者的情書,林夏猜測的同時,對某群游弋在上層社會無所事事的蛀蟲們產生了輕微的厭惡感。
她的骨子裏大概有點仇富,她自我挖苦地想。
另一邊,白秦接到這樣一張連信封都泛着玫瑰花香的未知信物,情緒沒有絲毫起伏,就好像很習慣了似的。她的餘光掃到林夏的打量,輕笑了一聲,打開信封粗略地掃了一眼,伸手把它推到林夏的面前。
林夏一臉茫然。
“你看上去似乎有點好奇。”白秦這麼解釋。
林夏羞窘不已:“我才沒有好奇!”
儘管口上這麼說,眼睛卻很誠實地往信紙上瞄,然後……震驚了:
“這是……?”
這張信封里裝着的既不是宴會請柬,也不是情書,而是一張……恐嚇信!
“是恐嚇信,我最近收到了不少。”白秦自我調侃道,“快要比得上情書的數量了。”
說這話的人表現得一點不在意,作為聽眾,林夏被嚇了個半死。
“……你報警了嗎?”
“沒有,信上不是說了報警就會殺了那兩名女孩嗎?”
“怎麼這樣?!”
“林小姐是在我打抱不平嗎?”白秦彎了彎眉眼,“真可愛。”
“……請不要一直開我玩笑。”
白秦一隻手撐着下頜,淺笑:“請相信我,我的讚美都是肺腑之言。”
林夏的臉有些發燙,她迫使自己不要多想,把注意力放在正事上:“所以,那兩名女孩的失蹤與你無關,甚至你也是受害者?”
“你願意相信我的話,是這樣沒錯。”白秦不在意地笑笑,“不過還請林記者不要將這個信息散佈出去。”
為了兩名難民女孩將自己陷於未知危險中嗎?這位白小姐意外的心善呢。
白秦見她沒說話,笑問:“林記者是不相信我嗎?也是,我的名聲不怎麼好呢。”
林夏急切道:“沒有的事,我只是擔心白小姐!”
白秦表情微怔,隨後沒頭沒尾地問道:“林小姐知道我的事嗎?”
“知道一點。”
林夏來之前調查過白秦的資料,別人了解的,她也一點沒落下。
“那林小姐知道外人都在傳,是我殺害了我的愛人一家,包括……我的愛人嗎?”
林夏當然知道。
當年華裔富商夫婦的死因其實是在出行途中撞上了馬路護欄,導致當場死亡。不過死態有些詭異,這對夫婦竟然在大腦嚴重受創死亡前那不足一秒的倉促時間內,靠着意念做出了雙手合併在胸前的懺悔姿態。
就好像他們是在為了某件事自殺贖罪一般。
這簡直太詭異了!因為華商夫婦平日裏並沒有表現輕生的徵兆,他們已經從喪女的打擊中走出來了,事實上,那天他們還為即將出席的晚會盛裝打扮了一番。
怎麼說自殺就自殺了呢?
後來經過警方嚴密調查,排除了他殺可能性,最終判定為交通事故,至於是不是自殺就無從得知了。
當時就有謠言盛傳了,說富商夫婦的死亡是受了白秦蠱惑,這才死得不明不白。
“但你什麼都沒做不是嗎?”林夏顯然更加傾向於相信白秦是無辜的,儘管她並不了解她,也沒有深入接觸過對方。
她們甚至在昨天才第一次見面。
然而她沒緣由地相信她。
白秦朝她微笑,不承認也不否認。但從她的表情來看,她對着林夏微笑時,顯得更真誠一些了。
“林小姐,很感謝你聽我無趣地嘮叨,好了,你現在可以採訪我了。”
“現在嗎?”林夏伸手去摸放在上衣口袋裏的錄音筆,卻摸了個空,當下驚呼,“啊!我的家當不見!”
她粗心地沒有發現自己已經換過衣服了。
白秦失笑:“別擔心,我有妥當地幫你收起來。”說完,叫人把她的錄音筆以及筆記本帶過來。
“啊,嚇死我了!”林夏拍着自己的胸口。
白秦盯着她笑。
接下來的採訪一切順利,中途白秦離開了一下,取了茶具回來,一邊漫不經心地泡茶一邊回答她的提問。
“……對失蹤一案的看法?如果我能為她們做點什麼,我義不容辭。”
白秦將泡好的花茶遞給林夏一杯。
林夏接過來,道了一聲謝,她正專心地翻看自己記下的備用提問,沒有意識地喝了幾口。
“那麼,白小姐,你對女孩失蹤地點剛好是自己旗下社區一事怎麼看?”
白秦道:“我希望這只是偶然,我是一個害怕麻煩的人。”
然而麻煩總是不放過她。
林夏看出臉上的落寞,脫口安慰道:“白小姐,我一直相信你是無辜的。”
白秦一愣,隨即笑問:“你平時都是這麼容易信任一個人的嗎?
“不是的,只是因為……”林夏突然感覺有頭點暈,她揉了揉自己的額角,試圖讓自己清醒過來,然而困意一陣陣上涌,她有些疲憊地耷拉下眼皮。
越來越沉重的腦袋使得她必須靠着雙手支撐桌面才能勉強坐穩,就算這樣,她依然抵擋不住席捲而來的困頓。
在她失去意識前,她看到白秦朝她走了過來。
她伸手朝她的方向抓了抓,卻什麼也沒抓到,她終於頂不住困意趴倒在桌上。
“只是因為你看上去……希望有人相信你。”她最終將這話說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