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0 第兩百八十九章
感謝訂閱風……吹動了。
笙蓮垂落的手指動了動,一絲血痂從指尖脫落,他睜開了雙眼,面前的沙塵在如霜月華下,彷彿灑落的銀粉。
沙塵……又一次席捲。
容丹桐一頭冷汗,發覺頭頂怪物的陰影開始晃動,面前似實似虛、千奇百怪的魔物,紅色眼珠子中的貪婪之色重了幾分。
巨腳之下魔物圍繞之中,他和笙蓮不是被踩成肉泥就是被魔物撕成碎片啃食乾淨。
銀髮人對着他們友好笑了笑。
“你……”笙蓮遲疑出聲,細弱而疲憊,幾乎不聞。
“汪!”容丹桐的聲音徹底蓋過了他。
笙蓮抬頭,扶住他的人手臂有力而沉穩,此刻面紅耳赤,雙目灼灼的直視前方,唇瓣張開。
“汪汪汪!”
笙蓮鳳眸迷惘而震驚。
銀髮人手指停在半空中,愉悅大笑:“這樣才對嘛!”
“多謝前輩救命之恩,在下沒齒難忘!”容丹桐一字一句道,在生命威脅面前,首次將自尊踩成了渣。
“嗯!”
“請問前輩該如何離開此地?”
“再叫幾聲聽聽。”
“汪汪汪!”容丹桐眨了眨一雙妖冶的鳳眸,眼角染了一絲薄紅,他咬了咬牙,再一次叫出聲。這次他直接的多,他不想死,也不想帶着笙蓮一起死。
“那我就救人救到底。”手指一劃,風沙驟停,銀髮人這次饒有興緻的打量了笙蓮同容丹桐一眼,不經意的落在笙蓮緊緊扯住容丹桐衣袖的手上,他看的清楚分明,少年沾了血痂的手指,指尖泛白。而笙蓮低垂眸子遮住了神色,唇瓣乾裂而微微顫動。
這是依賴而憤怒的姿態。
他覺得非常的陌生。
“我道號景明!”銀髮人在半明半暗的光線下無聲而笑,月色將他的面容映照的溫潤如玉,白色的修眉直入髮鬢,唇角勾起的弧度卻略帶古怪。
“景明前輩。”
“錯了,是景明帝君。”
容丹桐蹙眉:“帝君,請賜教。”
景明帝君回身,長袍扶風而起。他伸出了手,像是憑空握住了什麼東西,容丹桐他們實力低微不明所以,銀髮人的眸子卻穿透夜幕沙漠,落在了那個至今殘留着各種可怕力量的戰場上。
在真正的天障之地,虛空浮起的月亮如同水中之月,虛幻而縹緲。
他握住了那輪彎月,然後,“扯”了下來。回身一拋,將一條鉤月形狀的玉墜扔進了容丹桐懷裏。
“先帶着這東西,然後去找一塊寫着天障之地四個字的石碑,放你旁邊那傢伙的血,你們自然安全無虞。”景明帝君伸了一個懶腰,轉身離去,聲音被月色送來:“估計你們早就找到了那地方,不過提醒你們一句,最好在天亮之前回到那裏。我只管夜晚,白天可不歸我管。”
“哈,離開這裏簡單的很,撕破這空間就行,可惜,這可不是你這樣的小娃娃能夠做到的。”
容丹桐握着手心的玉墜,掌心冰涼的透骨,他卻不敢放鬆。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逐漸消失的背影。
那銀髮玄衣的背影彷彿亘古不變,甚是風姿絕代。
他卻覺得……他老子的!
這樣的恩情他不僅不想報答,他還特別想“弄”死他!
“容丹桐……”笙蓮拉住了容丹桐的手,目光執拗。
“哎!”容丹桐有一瞬間尷尬,然後無奈的扯了扯笙蓮的頭髮,頭疼般道:“讓你看到我這麼丟臉的樣子……”
明明第一次相見時,老子這麼帥!
“怎麼了?不說話?你這樣老子很尷尬啊。”
“……哥哥。”
“啊?”
“我們回石碑處。”笙蓮繃著臉,抿着嘴,藏在袍袖下的手指捏着自己生疼。
“你喊我什麼?”
“哥哥。”
容丹桐一愣,發現笙蓮別過了頭。然而藏在墨發間的耳廓在月色下紅了一圈,撕碎自尊,茫然恐懼的心突然消散了。
男主是他弟,他還怕什麼?場子日後再找回來唄。
“來,我背你。”興奮的幾個側踢,得瑟的將面前的魔物踢出老遠,容丹桐彎身催促道,“快點兒。”
背上一沉,溫熱的呼吸縈繞耳畔,笙蓮低低應了一聲。
月光將兩人身影拉的老大,沙地上留下了一道腳印,零零碎碎,向遠方無限延伸而去。
笙蓮悄悄回頭,鳳眸淡漠的盯着古怪而格外耀目的彎月。
夜涼如水,一輪彎月自黑暗中緩緩升起。隨着清淡的月華一寸寸灑遍沙漠,白日的喧囂悄然沉靜。
風息,沙止,魔物彷彿被石化一般僵硬在原地。
感受到這般變化,笙蓮心中一松,原本緊緊扣在手心的斷劍因為一瞬間的失力,落在了細沙之中。右手慢慢離開石碑,本是白皙秀致的手指上留下一刀刀精準的划痕,在柔潤的月白光線下,膚色如同被烈火焚盡后留下的煙灰。
吞下一顆丹藥后,笙蓮曲腿同容丹桐一般坐在沙地上。
容丹桐未說話,笙蓮就靠近坐着,默默在夜色下,享受同白日炙熱不同的涼爽。在笙蓮意識有些許迷糊時,容丹桐略帶含糊的聲音響起。
“笙蓮,你覺得景明帝君是個什麼樣的人?”
景明帝君?
笙蓮側首瞥去,黑暗覆蓋了對方的容貌,眼中卻映着一抹水月光華。他想了想道:“一個……能夠知曉我們現在說的任何話,做的任何事的人。”
話音一落,一道重力從肩上傳來,笙蓮不由自主往前傾去。容丹桐攬住他的肩,聲音煩悶:“真煩。”
“他,找你呢?”笙蓮被壓着抬不起頭,只能遲疑的問。
容丹桐沉默,他向來說話果斷,在信任的人面前,不說話也把意思擺在臉上,如今這般卻是笙蓮從來沒有見過的樣子,令人心底發慌的同時,寒氣也從手腳灌入。於是笙蓮繼續低着頭,重複一遍剛剛的四個字。
“你別管!”容丹桐鬆了手,道:“你別管,自己乖乖磕幾顆葯,然後去休息,不然明天你堅持不下去。”
笙蓮回頭,一雙鳳眸空濛而漂亮,然後彎了彎眼道:“我知道了。”說著就乖乖又倒了幾顆補靈丹吞下,然後盤膝打坐。
總覺得你在糊弄老子。
容丹桐嘴角抽了抽,將自己剛剛的尷尬遮掩,卻忍不住自嘲,老子不也在糊弄他?
景明帝君也不知道幹了什麼,他說的話不由自主的在腦海里躥起,就跟瘟疫似的糾纏不散,讓容丹桐時不時冒出一些危險的念頭。
當然,更有可能他什麼都沒幹,那些危險的念頭,本來就是藏在容丹桐心裏的陰暗處,他只是稍稍一提,非常的正大光明,可是卻把人從裏到外翻了個透。
心煩意亂的容丹桐破罐子破摔,直接往沙地上一躺。
想不通就睡,睡不着就吃,吃不下就玩!想不通就不去想,能想通時再去想。
不管景明帝君是白天在夢裏出現,還是晚上出現,他都打算接招。不管接不接的下,先看着去。
兩人閉上眸子,在靜謐的深夜中乖巧又安靜。
月上中天之時,容丹桐一咕嚕爬起來,笙蓮睜開眸子。
“睡不着,起來嗨!”
“好!”笙蓮笑道。
容丹桐抽出了白骨鞭,節節相扣的白骨拍打在沙地上時,銀紫電光閃爍,細密的“滋滋”聲,在靜謐中格外可怕。
面前是不能動彈的怪物同盤旋於怪物身邊的魔物。容丹桐對上怪物黑骷髏處的鬼火,直接一鞭子抽上去,雷電伴隨白骨抽在怪物腐爛的骨肉處,卻是毫髮無損,只有眼眶處的鬼火被鞭子帶動的風吹動。
一擊無果,容丹桐轉身對上魔物紅如血漿的眸子。不同於怪物的死寂,這些由虛空之魔的屍身誕生的魔物顯然是有着非同尋常的靈智,在觸及到雷電時,眸子中的貪婪變成了憤怒和忌憚。
“呵呵!”
容丹桐一臉獰笑,趁它病,要它命,這種魔物只是為了吞噬而生,容丹桐生不出任何愧疚不忍,鞭子抽的非常暢快。
一隻只魔物在雷電和鞭子下磨成灰燼,雖然對於黑壓壓的一片魔物來說,不過一滴水,一片葉,可是對於容丹桐來說,卻暢快的很,不知不覺間,對雷電和長鞭運用更上一層樓。
在他靈氣耗盡,氣喘吁吁時,笙蓮非常默契的遞上補靈丹,並笑地鼓勵。
抽個盡興后,容丹桐後知後覺的問:“這樣我們不會丹藥不夠嗎?”
“魔物的內丹稍微煉製一下的話,對於魔修來說,應該能夠直接當補靈丹用。”
“你會煉丹?”
“稍微煉製的話,應該沒問題。”
“那就好。”
容丹桐揉了揉手腕,鬥志滿滿的抬步往魔物多的地方去。
“……何況我們不一定能夠堅持到丹藥耗盡的時候。”笙蓮的聲音隱沒在揮鞭帶起的風聲中,他不在意的笑了笑,跟在容丹桐身後撿起魔物化為灰燼后,滾落在沙地中的黑色珠子。
數丈高的石碑矗立在沙地中,在怪物匍匐后,終於獨樹一幟。石碑的陰影斜斜刻在沙地上,隨着月輪悄悄轉動,不知什麼時候,石碑平整的陰影中突出一小部分。
一道黑色身影停留在石碑頂端,俯瞰沙漠荒涼。他伸了個懶腰,一頭銀白的長發拂過過長的玄色衣袖。
“小娃娃就是精力旺盛。”聲音如同美酒醇香,飄過天地。
景明帝君坐在石碑頂端,用手撐着下頜,可有可無的俯視魔物群中,嬉笑玩樂的兩個人,一個修仙,一個修魔,都非常的年輕而且倔強。
不知不覺,他勾了勾淡色的唇角。
當天際落下紅色霞光時,容丹桐立刻認慫,退回石碑底下。笙蓮將魔物的魔丹裝入儲物袋中,遞給了容丹桐。
太陽星的光線落在魔物身上時,魔物憤怒嘶吼,怒擁而來,如同黑雲壓頂,卻在靠近石碑時又一次化為煙灰。魔物被鎮住,不敢上前,卻依舊圍着石碑打轉。
容丹桐站在石碑下不動如山,風沙捲起他的衣袍,他一臉壞笑:“小樣,有本事來啊~”
“笙蓮,還是你靠譜!”他帶着未盡的張揚回頭望去,笙蓮站在石碑下,目光沉靜的劃破手指,將一滴滴血滴在石碑上。看着鮮紅的血,容丹桐又心塞了,卻還是豎起大拇指表揚。
時間在魔物的嘶吼中過去,容丹桐站的地方,光線被遮蔽。他只要一抬頭,就能看見空中魔物黑不溜秋的身體以及貪婪而瘋狂的紅色眸子。
這一日,霸道神秘的景明帝君不僅夜晚一句未語,白日也不曾在夢中出現,給鬥志激昂的容丹桐扇了一個看不見的冷巴掌。
無聲無息的告訴容丹桐又一個差距。
他光明正大的拋下魚餌,然而不管容丹桐上不上勾,他也要把將魚釣上來的權力握在自己手上。
容丹桐磨着牙想,這種性格惡劣的人,當初怎麼沒人一巴掌拍死他?
又是一日過去,笙蓮經過一晚休息而稍微好看的臉色,變得更加一塌糊塗。
在夜幕降臨之時,他安靜的抱着腿靠着石碑沉沉睡去。
容丹桐突然心塞的難受,用手在笙蓮面前虛晃一下后,低低嘆道:“本來還說在你沒有成長前罩着你,可是我好像挺沒用的。”
摸了摸少年的長發,手心的長發柔順細長,聲音微不可聞:“倒是你這麼乖,真是我弟弟就好了。”
不過,不是也無所謂,心裏認定了是親人就行。
一個共患難的人,如何當不起親人兩字?
以後就真的是一條褲子兩人穿的好兄弟!
笙蓮在後半夜醒了,他自覺地吞了幾顆丹藥,眉宇間卻落下一絲疲憊,看到一邊盤膝打坐的容丹桐,他含着一絲調侃,問:“今天不抽幾隻魔物嗎?”
“你不是在睡嗎?”容丹桐沒有抬眼,直接反問。
“這樣啊……”
笙蓮抿了抿唇,接着同樣盤膝打坐,恢復靈力。
在一片慘白的月色中,時間飛快過去。第二日日月之輪交替時,笙蓮不慌不忙的起身,熟練提着斷劍,迎着晨光走到石碑邊。他將衣袖扶上手肘處,露出一截手臂后,在手腕劃下一道不深不淺的傷口。
魔物經過這幾天的追逐,不再急切,而是將這塊地圈成自己的地盤后,悠哉悠哉的繞圈。容丹桐對上它們的猩紅瞳孔時,卻覺得越來越可怕森寒。
移開目光,仰視天空。
容丹桐又一次覺得自己弱小。景明帝君說過,只要撕開這處的空間就能出去。
可是他怎麼撕啊?他碰都碰不到,對於那可以把世界打出一個破洞的力量更是一無所知。
“哥。”迎着炙熱的光線,笙蓮用衣袖遮住了眼睛。
容丹桐應了一聲。
笙蓮眸色在衣袖落下的陰影中,顯得過於深邃,他很平靜,可是容丹桐知道,並不是如此。
如同自己壓抑着瘋狂的念頭一樣,笙蓮只是把自己表現地從容鎮定罷了。
景明帝君有沒有說謊?早就否定過的問題,又一次浮在心頭,令容丹桐有些出神。
半響,笙蓮用非常淡的語氣道:“哥哥,我有點兒想睡。”
“……”
“如果我睡著了,你就守在我身邊,好不好?”
“……”
容丹桐手上被塞了一把斷劍,斷劍雪白的劍刃上留着一層淺淺的血痂,濃重的血腥味撲面而來。
笙蓮白着一張臉,眸子散去幾分空濛,此時黑白分明,一眼看上去清澈剔透的的可怕,彷彿能夠看到人心。可是少年還是青澀的面容,抿着唇一臉的倔強,他說:“我睡著了就沒辦法抽血了,到時候你幫我。”
容丹桐避開了目光,低聲道:“好。”
“那就好。”
笙蓮加重語氣道:“別忘了。”然後,他擁住了容丹桐,信任而依賴。
容丹桐整個人懵了一下,本來想推開的手,轉了方向,繞過笙蓮的手臂,接受了這個擁抱。
“好,我不會忘。”容丹桐語氣無奈。
“恩。”笙蓮含糊應了一聲,便徹底地壓在了容丹桐身上,昏了過去。
容丹桐狠狠罵了一聲,小心翼翼的扶起他,靠在自己懷中。撩起笙蓮衣袖后,容丹桐看着大小交錯的傷痕,目光定定看了很久。
他沒動,卻是散開神識一遍一遍的傳達意念,呼喊景明帝君的名字,憤怒又卑微。
別玩這種耍人遊戲了!
要殘忍就一刀斬下去啊!大家都痛快!
直到脖子處傳來酥酥麻麻的感覺,容丹桐才回過神來。
那一刻,容丹桐眼中覆上了一層暗沉。
笙蓮看似淡然,卻也有種意外的偏執。
少年輕閉雙眸,長而黑的睫毛微微顫動,白皙的膚色染上一抹薄紅。然而,他的眉頭微皺。不知道隱忍什麼,溫軟的唇瓣摩娑着對方的肌膚,卻發現並不如想像中的難受。反而有種難以想像的**升起,不由自主的停頓了一瞬間。
對方的脖頸修長優美,微微向上仰起,他有些疑惑的伸出舌頭,舔過白皙的脖頸。
“笙蓮,你原來不過如此……”
帶着低嘲的聲音響起,隱隱約約似乎帶着絲同情的笑意,笙蓮怔住。
一隻手掙脫了他的束縛,因該說,兩人並沒有刻意去比拼這些。在容丹桐用力時,笙蓮順勢鬆開了手。
一分開容丹桐就顧不得邪魅狂霸拽,閃到一邊“呸呸呸”好幾聲,然後用衣袖使勁擦嘴。被男人親了,老子的內心是崩潰的。
“我……”笙蓮低着頭紅着臉支支吾吾。
“別……”容丹桐一聽他聲音毫毛都要炸毛,擺着手道:“不想挨揍就滾一邊去。”
“哦。”囁嚅一聲,笙蓮乖巧後退,直到碰到牆壁才停下來。
緩過勁來,容丹桐狠狠瞪了笙蓮一眼,咬牙切齒:“過來!”
笙蓮聽話走過來,眼睛看天看地就是不敢看容丹桐。容丹桐本來想狠狠教訓他,管他是不是男主,自己要不要抱他大腿。一看他這個樣子,頓時樂了。
這敢做不敢當慫樣,還是不是男人啊!也對,現在這小子都還未成年。決定轉換策略的容丹桐一改臉上的憤怒,沉下臉色,看不清喜怒。
笙蓮沒敢看容丹桐,自然不知道這一番變化。只是默默走進,心中甚至突然多了一種恐慌,不是害怕懲罰,而是害怕別的東西。在靠近時,他張了張嘴,想說什麼。頭頂卻突然一暖,被用力的揉了揉頭,一頭整齊束起的長發頓時一團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