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
?“顧先生,王爺請先生過去說話。”顧直正拿着本書在看,就見着北靜王身邊的一個小太監進來,請他過去的。顧直彷彿是等着北靜王的呼喚呢,他放下手上的書本,整理了下儀錶:“王爺有命,不敢不從。”說著顧直就要出去。誰知那個小太監卻是壓低聲音說:“顧先生怕是還不知道呢。不是王爺叫先生過去,今天也不知道是怎麼了,忠順王爺忽然來了。說要見顧先生。王爺本來說顧先生不在府上,去會朋友了。誰知忠順王卻是不肯相信,只要見先生。”
顧直心裏一動,誰都知道北靜王和忠順王不對付,北靜王是太子的心腹,早朝中名聲很大。忠順王是皇帝最小的弟弟,生母是先皇最寵愛的貴妃,因此他的封地比別的王爺多,勢力也比別的親王大,就連着皇帝對着這個小弟弟也要給三分面子。
怎麼好好地忠順王忽然來北靜王的府上要見自己。真是盛名之累!顧直做出來擔心的樣子,對着小太監說“還望公公和王爺說一聲,就說我是真的出去了不在!”說著顧直拿出來幾塊銀子塞進了小太監的手上,一個勁的作揖說好話:“就請公公勞動一趟,我這就出去了。”
那個小太監忙着擺手:“顧先生,別的事情奴才還能幫着先生遮掩遮掩。只這件事難辦的很。我勸先生還是出去,別叫王爺們久等了。”
顧直面露難色,表現的沒了主意,一個勁的央求着小太監給自己指條明路,那個小太監是北靜王身邊的心腹。他見着顧直這樣哀求自己,孩說了很多的好話,也得意起來,對着顧直說:“先生是外面來的,不知道這些事情。我們王爺本來是異姓王,就多有忌憚。這個忠順王可不是京城那些一般的王爺。他可是先皇最疼愛的小兒子,就連着皇上也要給他三分面子。只是太子對諸王勢力做大很不以為然,提出來要削減親王們侍衛。這個忠順王是反對的最厲害的那個。可是我們王爺卻是跟着太子辦事的。忠順王來也不過是看重了先生的名氣,想來拉攏先生。”
顧直做出來恍然大悟的樣子,對着那個小太監連聲道謝,小太監笑着收下了顧直送上來的銀子,壓低聲音說:“我們王爺叫奴才和先生說一聲,等着見了忠順王,不管他說什麼,先生只含糊着應下來就是了。剩下的我們王爺自會周旋的。”
北靜王府上的花廳上,顧直就像是熱鍋上的螞蟻。一邊是北靜王平靜溫和溫文爾雅,端着杯子嘴角帶着笑意,冷眼看着忠順王和顧直套近乎。
一邊是忠順王氣勢逼人,恨不得立刻拉着顧直就到自己的府上去。顧直則是如坐針氈,滿頭冒汗。
看着顧直都要哭出來的表情,北靜王心裏飛快的轉着。這個顧直還算是識相,剛才忠順王的話都說的那樣直白了,這次開科取士春闈的主考官是忠順王的心腹。只要顧直能站在他那邊,忠順王就能保證顧直考上進士。
對於十年寒窗出來的窮舉子來說。這簡直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大餡餅,是拿着金磚鋪成的通天大道啊。可是顧直竟然沒敢答應!看樣子這個人還算是心裏明白。昨天太子還問起來這個顧直如何,能不能收為己用。北靜王沒敢下定論,只說還要考察考察。誰知上天就送來個考察的機會了。忠順王竟然打上門來,當著自己的面要挖走顧直。
想到這裏北靜王心裏冷笑。忠順王別人不知道,自己倒是清楚的很。這個人一肚子草莽,不過是仗着自己的權勢不把太子放在眼裏,對着讀書人根本是拿着他們當成了奴僕一樣呵斥,驅使。他那裏是求賢若渴,還不是看着顧直是個有用的。顧直拋開自身的才學不說,就單單他是林如海的學生這一樣,貪婪的忠順王就不會放開手去。
如今國庫消耗,不管幹什麼都要錢來堆着。忠順王是個大把撒錢收買人的,太子雖然是名正言順的儲君,可是也要拿着錢來維持手下的人,揚州鹽政是個肥缺,算起來每年上繳國庫的鹽稅不過是揚州鹽政拿到的一半罷了。剩下的那筆銀子,誰能掌握住那個位子,就是抓住了錢袋子。
林如海把自己唯一的骨血都放在岳母家。不過林如海只有個女兒,倒不如顧直這個學生更有用處。
至於顧直的才學,北靜王承認,顧直確實有才學,而且頗有幹才,將來不管是成為封疆大吏,還是做個參贊政務,位居中樞的臣子都是極好的。難怪忠順王竟然亟不可待的親自上門來拉攏了。只是忠順王太傲慢自大,全無一點謀略和城府。他這麼氣勢洶洶,也只能叫顧直對他不屑。
眼看着顧直被忠順王逼得都要進退失據了,北靜王還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出手相幫。顧直正對着忠順王還禮不跌,額頭上的青筋都綻起來了。眼看着忠順王就要翻臉了,可是北靜王那邊還是按兵不動,冷冷的作壁上觀!顧直心裏冷笑一聲,京城到處傳頌什麼北靜王是個禮賢下士,謙虛好學的賢德人。可是他卻能看着自己被忠順王逼到了牆角上。自己若是答應了忠順王,那就是個屈服淫威,貪圖富貴的小人。若是自己不答應,那麼就得罪了忠順王。誰不知道這位王爺驕橫跋扈,碾死一個小小的舉子根本和碾死一隻螞蟻一樣。
好個愛護文士的北靜王啊!沒等着顧直在心裏吐槽完,就見着忠順王一把扯住了僱主的手腕子:“就這樣了,我對顧先生很是喜歡,我們立刻到我府上去!”手腕上的濕熱粘膩的感覺叫顧直身上的汗毛都豎起來了。忠順王喜歡男色,顧直心裏一陣的膈應。
就在這個節骨眼上,一個嘻嘻哈哈的聲音傳來:“哎呦,怎麼皇叔放着那個第一標緻的戲子琪官不理會,跑到這裏來了?可是水溶也得了個比琪官還絕色的尤物不成?”
說著帘子一掀,進來個俊眼修眉,顧盼神飛的男子,一身紈絝子弟的裝扮,眼裏帶着玩世不恭,笑嘻嘻的掃了了屋子裏的人,揶揄的眼光最後落在了忠順王抓着顧直的手上。北靜王忙着對來人拱拱手:“靖王爺,小人的府上今天可真是蓬蓽生輝。兩位王爺下降。”
“這位是揚州舉子顧直,剛才是忠順王和顧先生開玩笑呢。顧先生這位是靖王殿下”北靜王心裏有些詫異,怎麼他來了?
“原來是揚州的解元,我還以為是郡王剛得了的什麼小戲子呢。”靖王露出個失望的表情,北靜王臉上一窒,沒想到這個靖王一上來就落了自己的臉面。本來北靜王不怎麼把靖王放在眼裏,靖王雖然是皇子,可是生母早沒了,不過是被皇后養在膝下,但是到底不是嫡子。也就是靖王一張巧嘴,長得一表人才,皇帝倒是格外的疼愛這個兒子。對着靖王做的什麼荒唐事也就是一笑而過。因此在諸位皇子裏面,就是靖王地位超然。太子見着靖王整天鬥雞走狗,四處遊盪,也就沒了戒備之心。
可是靖王一上來就揭了自己的短處,要知道北靜王可是很在意費心思營造出來的禮賢下士,潔身自好的形象的。誰知卻被靖王一句話就和忠順王拉到了一個水平上。
沒等着北靜王說話,就聽着個無奈的聲音:“你又胡鬧了,小四你還這樣嘴上沒輕重,仔細着父皇和母後知道了。”北靜王臉上露出來驚訝之色,趕緊迎接上來:“太子殿下,殿下怎麼來了。”原來是太子來了,忠順王頓時臉上一陣難看,勉強的對着太子拱拱手,就找了借口走了。
這邊太子含笑看着顧直,親自扶着他起來:“百聞不如一見,孤王今天有幸見到先生,先生真是龍駒鳳雛。將來必然是國家棟樑。”
靖王抱着胳膊,癱在一張椅子上,外着頭打量着一臉拘謹的顧直:“太子哥哥別客氣了,你沒看見顧先生汗都下來了。顧先生我們出去走走,我可要仔細向著你討教。怎麼就那樣好,惹得我太子哥哥整天嘴裏,心裏時時刻刻放不下。”太子想起來到底還沒正是開科,自己私自見了待考的舉子不妥當。於是太子拿着大哥派頭對着靖王搖搖頭:“你也是成親的人了。還嘴上沒個把門的。也罷了,你好好地和顧先生求教,別整天荒唐了。”
這邊太子和北靜王關上門說話,這邊顧直和靖王到了園子裏面漫無目的的溜達着。兩個人誰也沒說話,等着走了一會,靖王見那些跟着的下人都落在了後面,他才站在湖邊上,好像是自言自語的說:“多少年了,我們總算是又見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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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璉對着鳳姐說:“是老爺親自發話,顧先生就要搬過來住了,我想着咱們家就算是看在林姑父的面子上也不好怠慢了他。你叫他們仔細服侍。那些人,你是知道的。一雙勢力眼!”
鳳姐坐在炕上正和平兒選花樣呢,聽着賈璉的話斜眼看着他笑着說:“二爺怎麼變得婆婆媽媽起來,我雖然年輕,可是這點事情還是知道的。老太太親自發話了,要好生款待顧先生。你對着林姑父這個學生這麼上心?莫非也想去考功名了?”
賈璉想起那天顧直的話。這些天賈璉越想越心驚,不僅未來爵位沒有,只怕是分家也沒多少了。鳳姐的話勾起了賈璉的心事,他冷笑着說:“我是個傻子。要麼怎麼會連個功名也沒有?”
鳳姐隨口道:“都是你們賈家沒本事,大老爺救你一個兒子,有錢給自己吃喝玩樂,卻不肯給親生兒子運動個官兒來。”
賈璉猛地站起來對着鳳姐厲聲地說“我們賈家無能,你們王家倒是能耐的很。教出來你這樣的聰明能幹的女兒!”
鳳姐被賈璉嚇了一跳,她立刻反唇相譏:“二爺最近氣性不好,整天冷着臉子,我卻不知道自己哪裏做錯了。或者是你嫌棄了我,你也不用整天做出來這個調調出來,我們去回了老太太和太太,你賈家厲害,寫了休書,我立刻回家!”
見着兩口子拌嘴,平兒忙着勸:“二爺,這幾天二奶奶事情多,心浮氣躁,還請二爺多體諒奶奶。二爺有什麼煩心事,也不要藏着叫人猜心事。二奶奶整天的操心勞神,還不都是為了奉承老太太和太太。”
“你們都給我出去,主子說話你們倒是和聽戲一樣,滾出去!”賈璉忽然拿着茶杯對着門外一扔,那些站在門口的嬤嬤和丫頭們都轟的一下出去了。等着屋子裏就剩下了賈璉鳳姐和平兒三個,賈璉才長長的嘆口氣,頹唐的坐在椅子上:“我生氣也不是為了別的。你們奶奶整天辛苦操持,她是好心。只是你可為了自己想想。我如今算是想明白了,我每天精力都在為家裏跑腿辦事上了。這個官兒做的不冷不熱。前幾天剛有個放外任的肥缺。誰知卻被人給攪了。說我整天忙着家長里短,哪有心思辦朝廷的差事。我們再嘔心瀝血也是丫頭那鑰匙,不當家的。我這幾天還真的後悔,當時為什麼不好好念書,也好博得個功名出來。”
鳳姐聽着賈璉的話,愣了一會笑着說:“原來是為了這個,我看你是看着人家眼饞。我們奉承好了老爺和太太,還發愁沒官兒做?而且咱們這樣的人家,還需要十年寒窗才能做官?你只管安心!”鳳姐相信,她這樣盡心儘力,賈政和王夫人都不會虧待他們的。
賈璉見鳳姐一門心思的要趨奉王夫人和賈政,轉念想着到底親叔叔,寶玉那個樣子,這個家到底還是要有人操持。等着將來寶玉大了,二叔怎麼也該給自己個交代不是。想到這裏賈璉無奈的嘆口氣:“也罷了,是我小心眼。”
賈母那邊,寶玉和眾姐妹走在賈母跟前湊趣。寶釵笑着對黛玉說:“多謝你想着,林姑父好容易叫人帶了東西給你,倒是便宜了我們了。”
黛玉這幾天明顯精神好多了,往常她總是顯得氣虛體弱,時不時的一個人悶悶的坐着也不說話。自從顧直來了京城,收到了父親帶來的東西,黛玉整個人都變得精神不少。聽着寶釵道謝,黛玉笑着說:“寶姐姐別客氣,以前姐姐家的東西我們也偏了。禮尚往來,那些都是些南邊的土產,不值什麼。”
賈母笑着說:“你那個師兄要住在咱們家裏來,寶玉也該跟着人家好好地請教。”黛玉聽着賈母的話自然是開心的,可是寶玉卻是一臉不情願,在寶玉看來這個顧直是個鑽營之徒,一來京城就和權勢結交,可見也是個小人了。可是父親和祖母都叫自己跟這個學習,寶玉一百個不情願,他對着賈母說:“老太太,我想顧先生在北靜王府上被奉為上賓,怎麼好好地就要考試了,又來了咱們家裏?我還是等着春闈之後再去請教他學問。”
賈母眼裏閃過一絲異樣,但是這絲異樣轉瞬即逝,她疼愛的摟着寶玉,轉開了話題。等着寶釵回了梨香院,和母親說起來顧直要來賈家的話:“這個人好生奇怪。能成為王爺的座上賓,多少人求之不得。怎麼忽然就搬出來了?”
“我今天去看你姨媽,卻知道這個事情。你可知道那個顧直是為了避開忠順王的糾纏。聽說忠順王親自上門來拉攏,顧直也不好再在北靜王府上待下去,來你姨媽家也不過是暫時躲開風頭。”薛姨媽和女兒說著八卦。
“這個沒道理,姨夫怎麼敢和忠順王作對?他連王府都待不住了,來了這裏豈不是引來了無數的麻煩?”寶釵忍不住提出異議。
薛姨媽看了看,見只剩下她們母女在屋子裏,她才壓低聲音說:“你姨夫自然不敢,但是有太子的話,也就不怕了。”寶釵聽了母親的話,心裏明白了什麼。薛姨媽臉上帶着得意之色,接著說:“沒想到太子殿下對你姨夫這樣器重,下個月你要進宮待選——”薛姨媽說著對女兒露出個別有深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