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閻羅討債
系統預設防盜,待替換,很快的
gaga
冀臨霄撐傘,回頭看一眼那些孩子感激的眼神,再看夏舞雩濃艷妝容下柔軟真摯的笑容,有點不敢相信這傷風敗俗的女子也有如此一副善心腸。她身上有種冷漠的、似嘲諷世間的氣息,這種氣息在初見時就表現的淋漓盡致,而現在,除卻這種氣息,冀臨霄還從她身上感覺到溫柔和憐憫。
他一時間覺得不可思議。
一個無視風化,冷艷又缺乏檢點的舞妓,也會擁有良家女子的柔軟善良?
他彷彿又看到樓詠清搖着摺扇興嘆:“臨霄啊,我早就說過,你這種非黑即白的觀念會影響你對人的判別。”
短暫的時間,冀臨霄思緒連篇,想的都是些平日繁忙裏根本懶得想的事,甚至又想到很小很小的時候生父季樘忽然將他趕出家門的事,想起養父將他送到遙遠鄉鎮的事,亦想到他在季樘被火刑處死那日回到帝京,親眼看着茫茫濃霧和黑漆漆的濃煙里,季樘一聲不吭的被燒成灰燼……
雨勢在不知不覺間,大了些許。
天空的顏色從灰濛變作灰白交雜,那隱隱泛出的白亮,預示着又一輪.暴雨即將來臨。
夏舞雩彷彿感覺到什麼恐懼的東西,忙從冀臨霄的傘下跑出,快跑向停在驛道上的馬車,不顧四濺的泥水將腳踝都弄髒。
她提起裙子就往馬車上邁,一腳踏上去后,還沒站穩就立刻邁起另一隻腳,扶着馬車門框急切往車廂里鑽。
可就在這時,當空一道閃電劃過,將整個世界映得白亮。冀臨霄的思緒被喚回,同時頭頂響起雷鳴的轟響,而耳邊則是一聲乍起的尖叫,他當即聽出這是夏舞雩的聲音。
心下一詫,忙朝她看去,只見夏舞雩竟然從馬車上跌了下來。
一切發生的太快,墜落的剎那她像是一隻折翼的孤鳥,原本就白的病態的臉上,更是呈現出有如見到鬼的恐懼和驚惶。瞬間的功夫她就跌入泥濘,泥水四濺,髒了妝容。她的身體撞在冰冷堅硬的馬車輪子上,撞得整個馬車都被撼動了。
又一道閃電劃過,雷鳴轟響,夏舞雩竟沒有爬起來,而是抱住自己,蜷縮在泥濘里瑟瑟發抖。
冀臨霄委實被嚇到了,忙跑過去,伸出手要拉她。
可她卻把自己縮成一團,驚慌失措的躲開冀臨霄的觸碰,甚至連滾帶爬的鑽進馬車廂底,口中嚷着:“別碰我,別傷害我……不要、不要……”
這反常的行為,讓冀臨霄免不得懵然,一陣疾風刮過,將他手裏的青熒紙傘掀飛出去,斜雨驟然淋了一身,冰冷刺骨。
他也顧不得淋雨了,低身探入馬車底,喚道:“織艷姑娘,本官扶你!”
“走開!”他伸出的手被夏舞雩拍開,她瑟縮着在狹小的廂底挪動,把自己像個蠶繭一樣的包裹着,“別碰我!走開……不要殺我,不要……”
“織艷姑娘,冷靜一些!”
“別碰我!你們要幹什麼!瓏姨、瓏姨你在哪裏?瓏姨救我!”
瓏姨?是誰?
“織艷姑娘,你看清楚是本官,雨勢太大,你先上車!”冀臨霄探身入廂底。
夏舞雩已經瑟縮到另一側的車輪旁:“不要殺我,不要殺我……”
冀臨霄清楚的看見,她白.皙的手臂已經被粗糙的車輪勒出一道道印子,可她還蜷縮着恨不得鑽到地底下。從頭到尾她都不敢看冀臨霄,就彷彿他是厲鬼、是惡魔。
“織艷!”情急之下,冀臨霄喊出她的名字。
眼下這裏除了他們兩人,就只有車夫,那車夫已將紙傘撿回來,跑到冀臨霄身邊,焦急道:“織艷姑娘這是怎麼了?剛才還好端端的,怎麼突然就跌下馬車,變成另一個人了似的?”
冀臨霄心一狠,一咬牙槽,長臂一撈,箍住夏舞雩的腰,不容拒絕的將她朝外面拉。練武的人不論速度和力道都遠勝於常人,任憑夏舞雩再抗拒,也很快被冀臨霄拖了出來。
“放開我!放開我!”她瘋狂的扑打。
冀臨霄緊箍着她的身子,兩個人都濕透了。他橫抱起夏舞雩,可對方竟開始撕咬起他的胸口,他疼的眉頭擰緊,悶哼出聲,只得一狠心,抬手點了她的睡穴。
夏舞雩失卻力氣,驚惶的眸子閉上,暈了過去。車夫打着傘送冀臨霄上車,他抱着夏舞雩坐定,說道:“去軟紅閣。”又看了夏舞雩一眼,改口說:“先找家醫館。”
***
斜雨不斷,馬車自滿世界的水色里跑過,當空電閃雷鳴。
幸虧冀府的車夫有能耐,才能以最快的速度安全到達城中心的醫館。
醫館的郎中是個上了年紀的老人,在給夏舞雩切脈后,臉上的表情變得很古怪,斟酌了用語許久,問道:“敢問公子,這位姑娘是你的什麼人?”
冀臨霄有種不好的預感,回道:“老先生有什麼話儘管直言。”
郎中小心覷了眼冀臨霄,說道:“那公子可要有心理準備了。”
冀臨霄心下一驚:“你說。”
郎中嘆了口氣,全都說出來:“公子,如果老夫沒判斷錯的話,這位姑娘在幼年時期定然經歷了慘烈無比的事,給她落下陰影,導致會在某種特定的條件下陷入自身幻覺當中,呈現出精神失常的狀態。”
冀臨霄聽到這裏,心裏已很是震驚,不想郎中又說出更重磅的事情。
“至於這姑娘的身體,唉,這要怎麼說呢?老夫開醫館幾十年,還是頭一次見到這樣還能活着的人……”
“此話何意?”
“唉,公子你瞧見她膚色了吧,較之尋常人白了太多,依老夫行醫多年的經驗,她這身皮肉至少有一半都是、都是……”
“都是什麼?”冀臨霄只覺心被吊了起來。
“都是……用醫術和草藥生出來的。”
冀臨霄愕然的動動唇,一時不理解郎中的意思。
郎中道:“她曾經失去過一半的皮肉,不知道是被割掉了還是怎樣,但卻被人用醫術和草藥將她缺失的血肉重新生出來,只怕就是因為她長期使用藥浴的緣故,膚色受到影響,才會和常人不太一樣。”郎中咽了咽口水,嘆道:“缺失了一半的血肉,按說是根本活不了的,可她卻活下來了,還能恢復到這個地步,真不知是哪位神醫施展的妙手,竟能做到這般境地。老夫行醫多年,也聽說過列國出了不少姓名不詳的神秘醫者,這般絕學,只怕不比當年的罪臣季樘差啊……”
冀臨霄的思緒被郎中的一席話擾得紛亂,一時間五味陳雜。乍然聽到夏舞雩隱秘的事,即便他對她沒什麼好感,亦即便他不知道在她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可聽這三言兩語,他也能猜出她曾經有過極度慘烈痛苦的過去。
——我是東南邊陲之人,自小父母雙亡,從前是做流民的。
這是夏舞雩曾經說過的話。
如果她所言為真,一個沒有父母庇護的小女孩,又沒有人收養她,真的不知會被欺負成什麼樣子。
冀臨霄不免心生憐憫,表情凝重的看向紗簾后閉着眼的夏舞雩。她慘白的臉上沒有一點血色,眉心還皺着,像是沉睡在什麼惡夢裏面。
再看一眼同樣神情複雜的郎中,想着他方才提到的“罪臣季樘”,冀臨霄更是難以壓抑胸腔里的憋悶感,只得繃緊面孔,強迫自己莫要嘆氣。
他的生父,曾是大燕國幾百年難遇的奇才,不僅擔任都察院御史之職,還是統領太醫院的傳奇神醫。
許多人都稱讚,季樘有生死人肉白骨之能,堪比活神仙。可縱是活神仙又如何?他走錯了路,做錯了事,留給後世的便只能是“罪臣”的罵名。
關於爹的事,冀臨霄自問知道的太少,只因他從三歲起,就被爹趕出了家門。
他也很多次的詢問義父,能不能多給他講一些關於爹的事,可義父卻總是噙着眼淚搖頭,對他說:“臨霄,雖然在很多人眼中,季樘是個無恥小人,但那些是是非非不是旁人可以評說的,在我眼裏,你爹是我這輩子最佩服的人。”
義父還說:“我知道你對他們有怨,甚至恨你娘,但我希望你不要恨她,如煙她只是因為嫉惡如仇,才會年紀輕輕便落得慘死。有時候我在你身上會看見她的影子,你的嫉惡如仇、你的剛正不阿,都和如煙一模一樣。”
“公子?公子?”見冀臨霄不知在想什麼,郎中出聲喚了他,“公子,可需要老夫開個藥方?”
冀臨霄回過神來,臉上緊繃的線條有些微的僵硬。他拿出些碎銀給了郎中,要他為夏舞雩開好方子,抓了葯,這才放心抱起夏舞雩離開醫館。
上了馬車,冀臨霄囑咐車夫將馬車駕駛得平穩些。他把草藥放在手邊的木盒子裏,抱好夏舞雩,忽的聽見她微弱的呻.吟聲。
他低頭,看向她埋在他胸口的臉。
冀祥更是抹着額角的冷汗,埋怨道:“你到底跑到哪裏去了?大傢伙可都在等你啊!”
夏舞雩不好意思的說:“我迷路了。”
“你怎麼這樣都能跟丟,唉,算了算了,沒事就好。咱家就送你們到這兒,快些回去吧,今天都辛苦了!”
“多謝冀少監。”夏舞雩跟着官妓們一起給冀祥行禮,隨後依次上了馬車,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