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求飛升
第2章
杜若這句話問得可謂是情真意切,甚至頗有些苦苦勸說的意味,然而面前的人就是不發一言,甚至連眼皮子都不曾抬一下就坐回石桌旁開始飲酒。
看到他這樣,杜若就知道,這次同樣也是無功而返,對此他也只能仰天長嘆轉身想要回屋子裏,讓這個人獨自在外面斟飲,畢竟這麼千百年來一直都是這樣的。
然而這次似乎是不太一樣了,一直少言寡語的黑袍青年突然開口:“凌霄是什麼地方?”
杜若驚喜回頭:“你終於感興趣啦?!”
言清辭捏着酒杯的手頓了頓,無言望着他,杜若恍若未覺,自顧自在摘下頭上的星冠,在他身邊坐下一笑:“道友,我們凌霄一派掌管東南西北四方天界,現如今你我所處的這塊不過是南天界中的小南天界,以上還有中南天界,大南天界……這麼大的世界,道友難道就不想去看看嗎?”
杜若天生一副好皮囊,眉眼舒展平和、挺鼻薄唇,天生嘴角上翹,不用刻意而為,他的嘴角都會帶着淡淡的笑容,讓人覺得十分親切,方才算是為了作為接引換上了星冠羽衣,光是這幅皮囊就帶着一種欲乘風飛去的飄然若仙之感。
然而此時此刻,他摘下了束髮的星冠,一頭匹練般的黑髮散落下來,雖依舊是那身白鶴羽廣綉道袍,卻並不顯得那麼遙不可及了。
小南天界全民修真,無論是哪個國家都十分流行道袍,上至王公貴族,下至平民百姓都是如此,道袍既可以是禮儀服飾,同樣也是一些世家子弟間最為流行的裝扮。杜若這般樣貌,如果在人世間必然是人人稱道的濁世佳公子,當他衝著人露出笑容的時候,很難有人不會回以一個微笑。
……除了言清辭。
這塊冰山終年不化,永遠都是這麼一副冷冰冰的表情,無論是誰看他都會下意識退後兩步,免得被他身上的冰寒氣息給凍住了。
此時此刻,無論杜若怎麼說,他都只是這樣平靜地把玩手中的酒杯,一雙寒潭一般的眼睛就這麼看着他,每次杜若都被他這雙眼睛給看得敗下陣來。
“不是我說你,言兄,我來到小南天界也已經很久了,你是我生平僅見的唯一一個不願意飛升的修士。”杜若嘆了口氣,發現面前的人的確只是在飲酒不言,不由更有一些泄氣道。
言清辭終於也有了一些反應,瞥了他一眼放下酒杯,漫聲回答:“我也是生平僅見,上界居然扔了個築基期的使者來掌控天門和仙路。”
他這句話說得實在是太乾脆直白,杜若連裝傻一下都不行,最後也只能哂笑:“兄台,咱們不是說好不要提起這件事的嗎?”
雖然言清辭指出了這件事,然而杜若一點都不慌張——剛下來的時候,他的確是築基期,甚至在那個時候還吃了不少的苦頭,在送各位大乘期強者渡劫的時候同樣也是戰戰兢兢。
他可還記得呢,他第一次送人登仙路的時候,主角正是面前這位黑袍青年。
那個時候杜若沒有經驗,直接在劫雲還沒開始成型的時候就跑了過來等在一旁,誰知道就算是在仙路和天門的遮掩下,他依舊還是被言清辭給一把抓了出來。
說真的,那個時候他甚至是有些恐慌的,畢竟自己要面對的是一名大乘期的強者,這個時候還埋伏在他渡劫地區的周圍,無論如何都會被當成不懷好意的人,這樣自己的麻煩可就大了去了。
就在杜若以為自己要死定了的時候,對方卻默不作聲放他下來,同時露出了詫異的表情:“接引仙君……築基期?”
“天君客氣,叫我杜若就好。”杜若哂笑,暗罵仙路和天門這兩件法寶簡直是擺設,一點都沒有遮掩住自己的氣息。
言清辭深深看了他一眼,接着抬頭看天,風起雲湧,天際已經開始聚集起飛升之劫的漩渦。
杜若暗暗叫苦,還以為自己要和這位一起被雷劫一起劈成灰灰了,誰知道他只是抬頭看了一眼,天空中的劫雲就在杜若目瞪口呆的注視下直接散去了。
“……天君不渡劫了?”杜若張口結舌。
言清辭放下他,同時露出了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這差不多也是這近萬年時間以來,杜若唯一一次看到他臉上的情緒波動。
他說:“本天君不是莽漢,上界讓一個築基期來做接引人,這點未免太過兒戲了,還是上界對小南天界的修士本就不甚在意?”
他還說:“既是如此,這天,不上也罷。”
杜若差點急了眼,然而無論他用什麼辦法,言清辭都再也不言飛升之事,彷彿已經忘了自己可以升仙,最後杜若也只能無奈:“好吧,這位前輩既然嫌棄在下是築基修士,那麼在下一定會努力成為一名大乘期修士,好讓道友的心靜平衡的,到時候道友可千萬別再拒絕了啊。”
老實說,杜若當時也只是拖延時間而已,誰都知道飛升之劫難以壓制的,很快言清辭肯定會強行渡劫,然而萬年來,言清辭似乎是真的被飛升之劫給忘記了,一直都沒有渡劫的趨勢,這當然讓杜若看得嘖嘖稱奇。
萬年時間過去了,該成黃土的早就成為了一抔黃土,他也因為各種際遇而亦步亦趨走到了現在,成為一名初入大乘期的修士。
然而問題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坐在他面前的言清辭就已經是小南天界第一強者了,現如今修真不知年歲,杜若以前看不透這位,現如今依舊看不透他。
不過一想到這位已經比自己早修道不知多少年,杜若心中頓時十分平衡,他也為自己倒了一杯酒,衝著言清辭一敬,笑道:“算起來,你我二人也認識有上萬年之久了,不知我可否問言兄一個問題?”
言清辭瞥了他一眼,抿了一口酒:“以往你問了不止一遍了。”
“不是那個問題,”杜若擺了擺手,“你不願意上天我也不勉強你,這麼算起來好歹也有一個人陪了我萬年時間,我感謝你還來不及呢。”
言清辭的手頓了頓,似乎是被他這句話給驚住了,半晌才眯眼:“什麼問題?”
杜若看了看他,突然正色:“言清辭,我們已經認識萬年之久,以前是我不敢問你,現在你我同屬於大乘期,可能在你眼裏我依舊很弱,但至少現在我已經有了問你一句的底氣。”
言清辭只靜靜看着他。
他深吸一口氣:“為什麼……你當時不殺了我?”
在修真界,無論是多麼至親的人都不會參與到別人的渡劫里去,那是自己必走的一條路,打擾別人渡劫幾乎也就是斷了別人的仙路,這事兒隨便換一個人都是直接挫骨揚灰了的,無論對方是誰。
然而那時候,言清辭不僅我沒有對他做什麼,甚至還默然陪伴了他將近千年的時光,這怎麼能讓他不狐疑猶豫呢?
然而多年來由於實力上的差距,他從來未曾將這個疑問提出來過,免得自己反而提醒了對方,反而來殺自己,真的奪走了仙路和天門。
雖然說現在的自己在言清辭的面前似乎也算不上什麼,不過總算也是有了點底氣,所以他才會鼓起勇氣問出這句話來。
言清辭瞥了他一眼,飲盡杯中酒起身,杜若愕然:“你還沒告訴我呢?”
“等你何時想起來,我再告訴你。”言清辭頭也不回道,直接走進了木屋內,只留下杜若一個人在外面糾結。
“想起來什麼?”
他也不知道這位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葯,不過每次他都是這麼言簡意賅,所以杜若也懶得去想他要做什麼,只能伸了個懶腰,從袖中掏出那幅黃泉天君留下的黃泉河圖畫卷,展開來端詳了一番,滿意點點頭:“正好屋裏還缺一幅畫。”
大乘天君的本命法寶竟被人拿來當做是賞玩之物,這要是換個人來聽到這句話,保准要生生氣暈過去,醒過來再破口大罵三天三夜他的暴殄天物,然而那個人要是仔細這小木屋看一眼的話,估計會直接啞然。
這間看起來很是樸素的小屋範圍里,至少有十幾件大乘天君的本命法寶級別存在,甚至有些法寶已經有了自己的思想和靈體,站在陽光下宛若常人。
那樹、那木屋、那石桌石凳,均為法寶之身,只是法寶留下了自己的本體,自己則帶着分(、)身天下行走修鍊,以期同樣飛升。
“你的主人已然飛升,你既不能隨他上去,就安心留下修道吧。”杜若一笑,隨手一抖,讓他驚訝的是,畫卷中出現的竟然不是人影,而是一匹龍馬,身上花紋奇特帶着玄奧的氣息。
杜若一愣,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上的畫卷,此時此刻裏面依舊是黃泉滾滾,聲勢滔滔,卻沒有了一開始的洪荒晦澀氣息,像是沒有了靈魂,杜若眯起眼觀察了好一會兒之後瞭然:“你不是天生器靈?”
龍馬彎曲兩條前腿,口吐人言:“仙君明察,在下本出身鷹愁澗,后被黃泉天君捕獲煉化成器靈,自此棲身於此圖中。”
“原來如此。”杜若低頭看了看這幅黃泉河圖:“現在黃泉天君飛升,你有何打算?”
龍馬答:“在下自然是如仙君所言,繼續努力修行,以求飛升,真正脫離畫卷位列仙班。”
杜若頷首一揮衣袖:“你且去吧。”
等他回到屋內的時候,言清辭捧着一本書在看,見他進來也不多說,只是靜靜說道:“那匹龍馬是不錯的坐騎。”
杜若一愣苦笑:“言兄台,那位是道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