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晨光熹

67.晨光熹

拾京扛着炸墳火銃站在算好的位置上時,傅居在後面坐着,跟他說:“你悠着點,我再問你一遍,火藥到底安全不安全?你知道裴雁陵的祖父嗎?火銃製造的人才,然後在試炮時火藥炸膛,死了。”

拾京淡淡瞥了他一眼,道:“閉嘴,不然我晚上不會帶你去找溪清。”

帶傅居去蒼族找溪清,是拾京給傅居的補償,並不是傅公子單方面極力要求的,而是拾京主動給的,當然,看在雞毛撣子的份上。

其實和傅居打架,拾京很吃虧。

起初,兩個人都知道最好不要把關係鬧僵,畢竟火銃製造辦的人看着,鬧僵了太丟面子,因而之前打打鬧鬧,就算真生氣撕了對方的圖都不會來真的。

然而,當傅起寄來敲打兒子的雞毛撣子后,傅公子武器在手,立刻翻身,氣急了真的會打到拾京身上。

傅居能打他,拾京卻不能拿着火銃打傅居,手邊又沒有和雞毛撣子同級別的武器,因而鬧起來后,他除了跑沒招架能力,這讓他非常苦惱。

下午,拾京用傅起或者梁修遠威脅傅居都不管用,搬出南柳后,傅居一笑,追得更快,似要把他拆了,以絕後患。

拾京挨了幾下連環奪命雞毛撣子后,靈光一閃,亮出了殺手鐧。

拾京:“你站住!你把雞毛撣子放下,放下,我晚上帶你去找溪清。”

傅居慢慢落下雞毛撣子,想了想,呲牙道:“你要是敢食言……我就咒你喝水嗆水,吃飯噎飯,寄信沒人回,火銃做不好!”

拾京震驚:“沒想到你這麼壞!”

皇帝派來挖墳的幾個侍衛根據拾京的指示,離開了小棚,遠遠看着他。

炮擊點拾京總共算了三個,目的是把這堆山石炸平。

然而,第一炸過後,后坐力太大,拾京坐在地上,拚命搖了搖頭。

傅居跑過來在說什麼,他一個字都聽不見。

其實傅居說的,正是他現在想的。

傅居拍着腿大笑:“聽不見了吧?!耳鳴了吧?哈哈哈哈。”

火藥威力越大,聲音越響,炮擊時,又是抗在肩上打出去的。

拾京在靜默中,看着前方的石堆。

打偏了。

沒有支點,誤差果然會很大。

原本,拾京計算的是要打中間的中空點,然而火炮打出去后,落到了下方,上方的山石轟然倒塌,形狀變了。

和他預計的出現了很大的偏差。

傅居笑完,撿了根樹枝,幫他計算新的射擊點。

傅公子到底是正規學過算術火銃工的高材生,底子好,基礎紮實。拾京哪怕再有天資,也敢想敢做,但於基礎上還是差點。

拾京看着傅居咬着舌頭,蹲在地上從容不迫地幫他算出了新的射擊點。

傅居問:“炸平?”

拾京沒反應,他還是聽不清楚。

傅居翻了一記白眼,扔了樹枝,對着拾京耳朵大吼:“你是想炸平嗎?今天!”

拾京拍了拍耳朵,點了點頭,但告訴他,彈藥他只帶了三枚,現在還剩兩枚。

這才是大問題。

每次試炸,火藥數量是有規定的,每次兩枚。因為拾京說要試新式的火銃,製造辦的負責人,特地多批了一枚給他。

第一炸已經偏離,剩下的兩枚不管怎麼定點射擊,石堆也不會被炸平。

傅居拍了拍他的肩:“今天先把剩下兩個炸的差不多,我們三天後再來。”

試炸也是有時間限制的,尤其是在礦地上,他們每次的試炸都要經過好多官員的層層審批后,才能成功進行。

拾京不語,他拍了拍耳朵,終於能正常聽聲了。

他提着炮筒,說道:“還有一個地方,兩枚不僅能炸平,還能再深一些。”

傅居看了一眼地形,目光落在了旁邊的崖上。

“從上面嗎?”傅居沉默了會兒,提醒他,“若是從上面,你要小心點,可能撤不到安全區內,飛石要是砸到……”

拾京捆好火炮,背在身後,攀着崖石,靈活地攀上石堆旁的山崖。

傅居試了試,爬不上去,只好在下面看着。

拾京看了大概的地勢。

在上面定點射擊,對於他這種精準度不夠的人最合適,因為可射擊的選擇空間很大。

拾京算出了六個可以射擊的點,把火炮筒扛起來,慢慢調整橫斜出來的准鏡。

傅居慢慢撤離射擊圈,遠遠地仰着臉看着拾京。

拾京深吸口氣,讓自己靜下來,按動了射擊環,又是一聲巨響,后坐力讓他再次跌坐在地上。

他在一片飛石中,慢慢退後。

果然,從上面射擊,威力更大。

只是,石堆再次坍塌恢復平靜后,地勢有些複雜。

拾京提着樹枝,不知道該怎麼安排射擊點。

他還是偏離了目標點。

拾京苦惱,他的射擊精準度太差,如果南柳在就好了。

傅居在下面蹦着喊他:“你下來,讓這位大哥上去試試。”

拾京指了指耳朵,示意自己聽不清,但看到一個站在旁邊的侍衛慢慢爬上山崖,他明白了,把手中的火炮筒交給他,大概教了他用法。

然後慢慢算最後一個射擊點。

他只有一枚火藥了,不能浪費,這次一定要做好,只要清理掉大的石塊,這些侍衛就能慢慢清理墨玉潭中的東西。

最後一個射擊點算好了,拾京猶豫了一下,告訴了侍衛。

因為前兩次的偏差,這次射擊點角度有些刁鑽,像是故意難為人一樣,要平射,又不能太深。

侍衛也微微愣了許久,提前說:“江公子,這有些難,卑職也是第一次用這種,不敢肯定能做好。”

拾京拍了拍耳朵,安慰道:“沒事,儘力而為就是。”

第三炸,拾京聽到聲音的那一刻,就知打偏了。

深了。

拾京擔憂地扒在崖邊朝下看。

飛石,潭水,還有一些骨頭,以及說不清是什麼的碎片統統炸上天。

拾京心中一緊,不等它們平靜,慌忙滑下山崖,跑向侍衛打出的炮洞中。

潭水的味道不太好聞,淤泥和碎石泛起,石堆還在慢慢的塌陷,不知道完全塌陷后,這裏會變成什麼樣子。

拾京為了不讓自己胡思亂想,開始尋找周圍散落的碎片。

傅居這次不敢再開玩笑了,他看到了水花后,就知道這次可能真的把墨玉潭給炸了。

雖然開口很小,但炸出來的東西,說不定真的會有屍骨。

侍衛們也是一怔,連忙過來幫忙找炸出來的一些東西。

傅居轉轉悠悠,在亂世堆中看到了一片刻字的木。

他拿在手裏,摸去上面的綠苔,被掩蓋的字露了出來。

傅居一驚,連忙翻過來看,背面的浮刻花紋讓他懵了片刻。

木頭像是梧桐木,打磨的很好,上面刻着兩個字,看字的走勢,氣在第二個字后並沒有斷,因而應該是三個字,或是四個字的東西。

這兩個字,是雲中。

雲中——

這個雲字並沒有減筆。

但這卻不是震驚傅居的地方。

這塊木,如果他想的沒錯的話,是做琴用的。

雲中,應該是給琴的字刻。

如果是琴,這個字刻,完整的,應該是六個字。

傅居輕輕說出來:“雲中仙,晨光熹。”

他看了一眼還在找其他殘片的拾京,表情複雜。

旁人或許不知,但傅居不會不知道。

雲中仙,晨光熹。

是一把琴。

當年,延熹帝看中了定國侯封家的女兒,聽聞她愛琴,攛掇昭王尋梧桐木做琴。

琴做好,熹帝卻不知道該刻什麼字。

寫下雲中二字后,病了一場,這事就擱置了。

再想起來這把琴后,封晚雲早成了皇后。

那年,昭王和裴古意要到涼州製造辦督造新式火銃,熹帝設家宴為弟弟踐行。

眾人皆醉,裴古意提起這把琴,昭王把琴取來,說道:“既然想不到刻什麼,那就隨意,我們一人一個字,如何?”

說罷,順着雲中,寫了個仙。

熹帝一邊說著亂來,一邊看着將明的天色,寫下了一個晨字。

裴古意順着晨,寫了個光。

琴到皇後手裏,皇后不苟言笑,微嘆之後,寫下了熹,說道:“這都是些什麼……”

昭王笑道:“看不出來嗎?皇兄為了逗你開心的。”

皇后輕輕一笑,表情淡然,不知是開心還是無奈。

熹帝高興,把琴還給昭王,讓他把字刻好。

昭王說道:“那就看臣弟有沒有這個時間了。”

裴古意道:“殿下可以把琴板卸掉帶上。”

“就你會給我找活兒。”雖然是這麼說的,但最後,昭王還是把琴板卸了,“回來給皇兄重新做一個……”

傅居見過那把無底琴,小的時候,他隨父親進宮參加宮宴時,皇帝拿出過那把琴,給了昭王。

“留着吧。”

昭王那時剛能從床上起身,第一次參加宮宴,捧着琴哭了起來。

傅居摸着這片梧桐木。

“是熹帝的雲中二字。”

熹帝的字和昭王的很相似,但有不同。

他從小臨昭王的字,也見過熹帝的御批,自然認得出,這雲中二字,是真跡。

傅居看着拾京,把木板攥在手裏,叫道:“拾京,你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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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史二三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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