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九章 替代
難道說,當時艮口中的“那個人”,指的並不是白龍嗎?
“立夏的一族,全族都是那位大人的忠僕,是為那位大人赴湯蹈火都在所不惜的,又怎麼會與他為敵呢?”立秋補充說。
“可是我聽說,立夏背叛了他的族人……”
“哦,原來你說的是這回事啊!”立秋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其實這個原因很簡單的。”
“簡單?”
“因為我們既然捨棄了從前的身份,隱姓埋名,那麼,我們的使命自然也不能夠讓更多的人知道吧!”
我恍然,說得也是,這個原因果然很簡單,如果我的腦子可以再聰明一些,應該自己也可以推理得出。
其實關於這件事,我之前就已經掌握了一些信息了。
麗卿的身體裏,有神之血的存在,就像我一樣。不知道究竟是因為什麼變成了這樣的結果,但正因為如此,世界對於麗卿來說便格外險惡——許多妖類、魔神都在覬覦着她,企圖食她之血肉,吸取她的精魂,達到飛速提升修為的目的。
所以我想,應該是白龍在被禁錮於冥河極底之前,自知前程未卜,所以才召集了自己信任且實力強勁的四位大妖,成為了麗卿的守護者吧?既然要低調隱逸,避免引人注目,那麼受白龍之託,去保護麗卿的事情,自然也就不能公諸於眾了。
沒想到幾千年來,立夏一直背負着家族的誤解,一個人守護着自己的誓言。這樣的作風,還真的不太像心直口快的他呢。
我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家族。這二十年來,我對於自己的家族也絲毫都不了解,甚至還仇視着他們。現在了解了一切真相,再想到立夏,就不免心有戚戚。
只不過是我們兩個所處的位置,剛好顛倒了過來而已。
“說起來,那位大人對於立夏的族人,是有着救命大恩的。”立秋放緩了語速,開始對我講述起來。
在很久很久以前,曾經有過一次血月之災,這件事情我之前就已經聽說過了。
那次血月之災的起因是什麼,我並不知道,只知道那場血月之災,似乎同樣幾乎導致人類的滅亡,以及徹底改變了世界的格局。
不僅僅是人類,許多妖魔在那一次的災難中也同樣面臨了死亡的威脅,妖魔的總數在那之後也減少了一半還多。
受到威脅差一點點滅族的,就包括立夏的大家庭。
立夏所在的是一個相當大的家族,所有族人的本體都是黑色的豹子。不知道為什麼他們都是黑色的,因為這世界上大部分的豹子都不是這樣的顏色。不過總之結果就是如此。
他們數量眾多,其中實力強勁的也不在少數,而且非常團結,這就使他們在一次又一次的劫難之中戰勝對手,得以保全自身。年復一年,他們的家族實力不但沒有削弱,反倒越來越強大了起來。
直到數千年前血月之災的那個時刻。
那一次的血月之災,其實並不是對人類世界的大清洗,而是對魔神道的重新洗牌。但是,妖族和人類一樣受到波及,在接連不斷的災難和戰禍之中遭受重創,面臨的同樣是滅頂之災。
在這種情況下,團結的大家族所作出的選擇自然與那些散兵游勇是不一樣的——他們聚在一起,合全族的妖力,在族群的聚居地之外張開了一道妖氣結界。
外面的任何事物,想要侵入結界都是不容易的,就這樣,他們努力地維持着,靜靜地忍耐和等待,等待血月之災過去的那個時刻。但是,災禍延續的時間太過漫長,他們的結界不停地被外力侵蝕,不停地出現各種各樣的殘缺和破損。
在這個時候,家族不得不作出了一個艱難的決定——犧牲族人的生命,去加固結界,以儘可能多地保留下族群生命的火種。
聽到這裏,我忽然有一些感慨。這聽上去,好像和一些傳統深厚的人類家族也頗為相似呢。
於是,犧牲從家族的長輩開始,除了家族最重要的族長和指揮者,其他人通過尋求暗示的方式決定命運,就與我們人類不得已的時候抽籤和擲硬幣是差不多的。漸漸地,這樣的犧牲就擴散到了家族的任何一個“年齡層”。
不過,即使是最“年輕”的妖,壽命也幾乎都超過一千歲,在人類的眼中,那可是絕對不能用“年輕”這個詞彙來形容了。
被選中的人,將在被奉為聖地的山林中獨自安靜地生活三天,用來反思自己的一生,這也算是留給他們的最後一段時光。之後,他們將到達妖氣結界的能量生髮地,把自己的**和精魂全部轉化為能量,融入到家族的結界中去。
其實,對於妖來說,這也就意味着形神俱毀,意味着徹底的死亡。
犧牲的順序,在各個年齡層之間保持着一種平衡,以免在今後可能遇到的戰鬥中由於經驗和力量任何一方面的欠缺而導致全盤傾頹。所以,犧牲開始之後不久,命運的指針就指向了艮——也就是之前讓我給立夏帶過話的立夏的兄弟。
對於這樣的命運,艮並沒有感覺絲毫的抵觸,而是把它當作自己的責任和義務。在出發去聖山靜修之前,艮與巽擁抱告別,畢竟他們是一起成長,血緣最為親近,也是感情最為深厚的手足。
但是巽在與艮擁抱的時刻,卻忽然覺得,不能讓這樣的事情發生。
於是他忽然出手,打倒了艮,並且確保艮三天三夜都絕不會醒來。
然後,巽對族長說,要代替艮,去做這個犧牲者。
這個要求自然會獲得准許,因為每個人都是家族中的一員,沒有高低貴賤之分——在這種情況下,自願一向是排列於神諭之前的。
甚至,之前的犧牲者中,特別是長輩一代的犧牲者中,出於自願的竟佔了一大半。
在一個簡短的送別儀式之後,巽一個人進入深山,開始體驗那隻屬於自己的三天時光。
儘管每個夜晚都是血月當空,可是太陽升起之後的白天,卻給人一種平安靜好的錯覺,彷彿一切還在寧靜的從前。
三天的時間被放大到無限長,這讓巽感覺有些不可思議。作為已經晉階為大妖的存在,就算是等階不以壽命的長短而只以天賦和修行度決定,也意味着他已經生存了極其漫長的時間。時間是一個相對的概念,從前,一百年都好像是彈指一揮,有時候,在修行中睡眠一次都能長達幾十年上百年之久,可是這區區不值一提的三天,居然連每一分每一秒似乎都能夠在生命中刻下印記一般。
畢竟註定了是生命中的最後三天,三天之後,構成所謂“自我”的一切,都將灰飛煙滅,不復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