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術法已成
天師道在歷經那次浩劫之後,已經極盡凋零了,很多術法因為時間和當時條件的緣故都沒有很好的保留下來,就連正一道留下來的都是些殘篇,張大師就曾經在殘篇上看到了一則換血之法。
術法偏門,用處也不大,可是對於以血脈之力而設的符陣卻有奇效,直接釜底抽薪,從根本上抽離血脈符陣,甚至很有可能給施術者造成反噬。
鍾嘉和望了眼天色,嘆了口氣,對張大師說。“你來的太遲了。”
若是在今天之前她知道有張天師這麼個人,一個正統的天師,鍾嘉和怎麼也不可能自己冒險為明靨換血。
“大師請即刻施法。”張天師既然認出了這一術法,自然不會袖手旁觀,看着地上漸移的影子,說完便提劍向廣力行刺去,“這個人我來對付。”
劍乃桃木所制,還是張大師已經去世的師父留給她的,算是她師父畢生的修為所鑄,所以張大師才能憑藉著這原本不怎麼多的修為拚死廢了鍾嘉和所設的陣法,與廣力行也勉強有一擊之力。
可是,饒是如此,張大師也只有小心翼翼的避開萬魂幡,才能和廣力行周旋,否則被萬魂幡擊中,別說周旋了,當場喪命都是有可能的。
張天師說的慷慨陳詞,捨生取義,不料,廣力行竟主動後退了一步,側身躲過這雷霆一擊,連看都沒有看一眼張大師,反而眼珠子直直的盯着鍾嘉和說,“小姑娘,我勸你還是放下你手上這個人才好,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廣力行偏頭稍微側了側耳朵,突然笑了,“你瞧瞧,誰來了?”
廣大師的手底下多得是有替他賣命的人,少了一個莫建安,嚴開順卻是閑着的,千方百計想要為自己的師父效命,生怕他師父忘了有自己這麼個徒弟。
怎麼會忘了?有人願意前來送死,廣大師自然是和顏悅色的。
來人是嚴開順,不過並不是他一個人前來,同行的還有算命瞎子和馮玉珍兩個人。
是的,馮玉珍。
嚴開順聽了廣力行的吩咐,特意將馮玉珍從明家的老房子裏帶了出來,本來都已經做好了強行打暈帶走的準備了,卻不料馮玉珍竟然出乎意料的配合,一見是嚴大師,二話沒說便跟着走了,一路上沉默的不可思議。
“師父。”嚴開順面露喜色,反手扭着馮玉珍的肩膀,將她帶到了廣力行的跟前。
廣力行抬手勾起馮玉珍的下巴,輕輕一笑,臉上的褶子堆積在一起,顯得噁心又難看,哪裏還有曾經仙風道骨世外高人的模樣?
——他這個時候已經不正常了。
萬魂幡不是不反噬,相反它的反噬力量絕對不是廣力行一個小小的天師能承受的住的,之所以此時才看到反噬的力度,完全是因為萬魂幡還沒有煉製完成的緣故,差一個鬼將。
而正是因為差了鬼將,等反噬一起的時候,才會更加的厲害。
“小姑娘,你妄想驅除我的符陣,可謂是太過異想天開!你看看這個人是誰?”
廣力行作為一個野路子,並沒有多少底蘊,就連術法書都是搶的,怎麼可能知道換血之法?
但是,他卻知道一點,任何血脈符陣都是由血緣而來,血液可以換,但是心頭血不會變,他體內的符陣也沒有任何抽離的異動,換而言之,只要掌控了馮玉珍的心頭血,再施以咒術,任她再有天大的本事都沒有任何作用了!
張大師喝道,“廣力行,天師之事從來都與普通人無關,你忘了天師道的訓誡了嗎?!”
廣力行大笑,笑的眼淚都出來了,渾濁的目光望着頭頂正上方的太陽,灼熱的太陽光刺痛了他的雙眼,他臉上還帶着笑意,說,“訓誡?什麼訓誡?我廣力行入天師道所得到的一切都是自己摸爬滾打出來的,從未聽過什麼天師道的訓誡!”
張大師說,“天師一道造萬民福祉,決不能扯上天師之間的恩怨,況且萬物之間皆有靈,因果輪迴,今日造的孽,自當明日還!”
“真是冠冕堂皇的衛道士啊,當年你被驅除出京都,難道還不懂得吸取教訓嗎?”廣力行寬大的道袍在空中一揚,冷笑,“如果不是我,你可能還沒這機會在這喘氣了吧。”
當年,張大師說是自己出了京,其實也是萬般無奈之舉,畢竟掌權者誰也不想留一個與自己不合的能人異士在身邊,再加上張大師的修為受損,就算留在京都也沒有什麼用,索性便跟着推演出來的信息到了灣家市,這一待就是十幾年。
十幾年的世事變遷,這國家領導人是換了又換,老百姓的生活是日新月異,過得也越來越好了,當年那場對於封建迷信的迫害似乎已經被人們所遺忘了,看到的都是相信科學,都是現代化。
可是,當年的事,張大師永遠都不會忘記。
“明日還?”廣大師一把將馮玉珍抓了過來,五指變作爪狀,附上馮玉珍的腦門,在她驚懼和無聲的尖叫聲中,吸出了馮玉珍的心頭血。
每個人的心頭血只有那麼一點,馮玉珍的因為已經被取過一次了,所以比起普通人來說更少了,只有那麼幾滴,翻滾懸空在廣大師的手心之上。
他的手指沒有肉是有皮,就像是乾枯的樹枝一樣,襯着猩紅的血珠,顯得尤為可怖。
“今日的孽,我等着明日。”廣力行一把將神色灰白將死的馮玉珍扔在了地上,將她的心頭血移到眼前,“你來報應我的明日嗎?張大師?”
天師道不得隨意殺害生靈,不得以任何手段迫害無辜的普通人,這是一直以來的前輩對後輩的訓誡,但是顯然,廣大師不在這個後輩之中。
張大師取馮玉珍的心頭血尚且是做了交易才能成功,但是廣力行卻是完完全全的造了孽債!
“我知道,你曾經取過她的心頭血,可是那有如何?”
人沒了心頭血就會死,馮玉珍還活着,就證明她的心頭血還在,廣大師照樣能得到他想要的東西!
以血脈之力將禁錮在本命魂燈中明靨的靈魂強心喚醒,再召喚到他的身邊,到時候怎麼想怎麼玩不都是他說了算?
乾枯的手指掐訣,從身後抖出輔助法器,廣大師的口中念着法決,縷縷細煙從血珠之中裊裊而起,蜿蜒而上,白煙已經觸碰上了明靨的本命魂燈······
鍾嘉和臉色猛地一變,心知再不施法就真的來不及了,若是讓廣力行得逞,恐怕明靨就得永生永世禁錮到萬魂幡之中,淪為一個永遠被人操控的鬼將了!
說是施法,在藏書里的記載是,以天地正陽之氣震懾一切牛鬼蛇神,沖刷一切邪祟,再利用大量的元氣暫時吊著被施術者的命,再輔以特製的符紙讓被施術者的體內由原本的血液循環變成元氣循環······
至於之後,鍾嘉和便沒看下去了,因為這方法對她來說有的僅僅只是參考價值,若是細究的話,根本沒有任何作用。
鍾嘉和攬着明靨的肩,看着她越加慘白的面容和沒有半分血色恍若死人的模樣,唇間泄出微微的嘆息,俯下身唇瓣相觸,緩緩張開,沒有任何的旖旎,只見她舌頭一卷,鍾嘉和體內的陰珠便落到了明靨的口中。
這就是鍾小姐想出來的方法,用她自己體內的陰珠,陰珠中有至陰至陽之氣,和陰陽之道造就生生不息。
陰珠,是她一身修為的依仗,但是也並不是說沒了陰珠,她鍾嘉和就隨時都會魂飛魄散,只不過沒有之前自在了而已。
鍾嘉和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做,為什麼會為了一個隨口而言的“弟子”做到這個地步,可能真的是可憐明靨這個天之驕子拜錯了師門?
相信,就算明靨拜在了那個老婦的門下,也比守在自己跟前,守在一個女鬼跟前有前途的多。
陰珠順着明靨的喉嚨一路向下在心口處繞了一圈,便到了她的丹田安了家,旋轉一番,純正的陰陽之氣便由陰珠吞吐而出,逐漸縈繞到了明靨的全身,本就是通透的身體,又像是重新洗滌了一番一樣,整個人都籠罩在了一圈肉眼難見的柔光之中,原本逐漸僵硬的身體迅速柔軟回暖。
本命魂燈里的心頭血已經燃燒殆盡,剩下的魂魄終於找到了歸處,回到了她自己原本的身體。
正陽時刻已過,術法已成,明靨性命無憂,從此不再受任何牽制!
鍾嘉和難得有些疲憊,替明靨攏了攏衣衫,看着她已經緊閉的雙眼,知道她的清醒只是時間的問題,等到陰珠和她的身體徹底融合之後,明靨便能醒過來了。
還好,已經完成了。
鍾嘉和鬆了一口氣。
“不對!為什麼?為什麼剛才沒有任何反應?”廣大師雙目赤紅,喊道,“剛才我的術法明明已經成功了,為什麼沒有任何反應?”
廣力行手中的血珠已經變成了黑色,已經沒有任何生命力了!
他盯着這血珠看了半晌,突然喊道——“不對,這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