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
晚自習結束后,彭卓宇、姜海過來找袁野一塊兒回宿舍。袁野說等會兒,回頭想逮徐屹然,沒想到就這一眨眼的功夫,徐屹然已經溜了。
他臭着臉踹了徐屹然的桌子一腳,把徐屹然桌肚裏整整齊齊疊放着的書本都震歪了。彭卓宇問他怎麼了,他也不說。
姜海餘光瞥到毛小勇往這飄的小眼神,懶得理他,問袁野說:“新來的怎麼你了,剛自習課上就看你揪着人家不放。”
“他不跟我說話。”袁野叼着筆,滿臉納悶,“你們說,什麼毛病這是?”
姜海嗤笑:“好學生不想跟咱們這樣的接觸咯。”
彭卓宇附和:“我看就是,一個字——作。”
袁野自個兒琢磨着不是這麼回事,可又想不到徐屹然不待見自己的理由,正要讓倆人給自己出謀劃策,撬開徐屹然的嘴巴,忽然看到毛小勇怯怯地走了過來。
“他有事兒?”袁野看到姜海冷下臉,揚起了眉,“喲,小海和小勇鬧矛盾了?”
姜海笑罵:“去你妹的。”
“還不是為了你這藍顏禍水?”彭卓宇推了袁野一把,“毛小勇跟小喬老師打你的小報告,姜海要跟他這個叛徒劃清界限。為了你,姜海同志和毛小勇同志的革命友誼岌岌可危啊。”
“多大點事兒。”袁野沒放在心上,“毛小勇不就這種人嘛。喂,毛小勇,躲躲閃閃的做賊呢?過來給你小海哥哥說聲對不起。”
姜海翻了個白眼:“得了吧,關我屁事。”
袁野:“那不就行了。我還有事兒,先走了啊。”
姜海一愣:“不一塊兒走?”
袁野擺擺手,把校服外套往肩上一搭,沒個正形兒地走了。
這會兒走廊里、樓道里、路上都是下了晚自習往宿舍走的學生,袁野想在人海里找人還真不容易。走了半天,徐屹然沒找到,倒是碰上305宿舍的鄭文明。他住306,就在305隔壁,跟鄭文明也挺熟的。
袁野大大咧咧地一勾鄭文明的脖子,鄭文明嚇了一跳,回頭看是他,笑罵一聲,也把自個兒的胳膊搭在袁野的脖子上。倆人勾肩搭背地往前走,活脫脫一對狐朋狗友。
袁野問鄭文明:“你知道新來的徐屹然住哪嗎?”
“他?305,就跟我上下鋪。”鄭文明說,“你找他有什麼事?”
“沒事兒,我就問問。”袁野這麼說著,忽然靈光一閃,想到一個整徐屹然的絕妙主意,絕對把徐屹然嚇得半死。他看了看左右,鬼鬼祟祟地低下頭,湊到鄭文明耳邊嘀嘀咕咕了幾句,鄭文明趕忙搖頭,袁野“嘁”了一聲,伸出五根手指,“請你吃辣條,五包,行不行?”
鄭文明神色掙扎,在袁野又加了一瓶七喜后,終於屈服在資本主義糖衣炮彈的攻勢之下,背叛了新來的舍友。
晚上熄燈的鈴聲一打,宿舍就斷電了。鄭文明左看右看,沒見着徐屹然的人,問隔壁床:“徐屹然呢?”
“早上床了。”隔壁床邊說邊鋪床,從床墊子下掏出一隻臭襪子,頓時一股難以言喻的味道瀰漫開來。
鄭文明臉一下子綠了:“你這襪子是留着過年哪。”
那人不好意思地摸着黑,拿去衛生間洗,心裏嘀咕:他從來沒有攢襪子的習慣啊。
鄭文明見沒人注意他,偷偷摸摸走到門口,把門開了,留了條縫兒,外面人一推就能摸進來。他一邊感慨這可真是樁有預謀沒底線的惡性校園欺凌事件,一邊心安理得地揣着五包辣條一瓶七喜回床上了。
徐屹然睡他上鋪,剛剛聽到他和別人對話中隱約提到了自己的名字,剛豎起耳朵小心地聽着呢,就沒下文了。這都熄燈了還能有什麼事兒啊,徐屹然用他貧瘠的想像力思考了老半天,着實猜不出個一二五來。
他因為以前無數次吃虧的經驗,小心慣了,惴惴地縮到牆角,一時不敢真睡,只睜大了眼睛,一動不動地看着牆上突起的一小塊牆皮發獃。
這時在他背後,門縫突然擴大,一個黑影閃進來,輕悄悄帶上門,躡手躡腳走過來,脫了鞋子,爬上樓梯,靈活地鑽進了徐屹然的被子裏。
徐屹然一心一意地數着牆皮上有幾道裂痕,怎麼也沒有想到會有人無聊到半夜裏來摸他的床,感覺到被子被人掀開的時候真以為是遇上了不科學的靈異事件,差點就翻身大叫起來。
袁野就是等着徐屹然尖叫,還使壞地一點點圈住徐屹然的腰,力圖營造出恐怖的氛圍。可他沒料到徐屹然是屬烏龜的,把一瞬間的本能反應壓下去后,應對危險的辦法就是縮起脖子閉上眼睛——裝死。
袁野不死心地貼上徐屹然的後頸,在他耳朵邊上用氣音幽幽地說:“徐——屹——然——”
然而徐屹然對聲音十分敏感,一下子辨認出這是袁野的聲音,身體就放鬆下來。但幾秒后,徐屹然倏地想起,男生大都糙慣了,不洗腳就上床的比比皆是,誰知道袁野身上這套穿了幾個禮拜了。
他對整潔有一點小小的要求,一想到袁野可能沒有洗漱過就上了他的床,就渾身難受,一時都忘了去害怕袁野會不會欺負他。
袁野可不知道自己被嫌棄成這樣,還問徐屹然:“你怎麼不叫啊?”
徐屹然全身僵硬,和袁野貼着的地方好像有無數螞蟻在爬,很快就冷汗漣漣。袁野渾然不覺,竟然變本加厲地整個人都貼上來,用大腿夾住徐屹然的雙腿,用臂膀困住徐屹然的上半身,又親親昵昵又咬牙切齒地問:“你怎麼不叫,你不怕嗎?你是不是不會說話?你跟別人說過話沒?你是一直都這樣還是就對我這樣?”
徐屹然疑心袁野的唾沫已經濺到了他的枕頭上,這讓他崩潰地想要蜷起來。床對他來說不可謂不神聖,保持床的乾淨是他所剩不多的小小要求,可現在居然有人大搖大擺地入侵他最後的領地,他幾乎生起許久沒有過的惱怒般的情緒來了。
可接下來袁野的一個小動作,打亂了他的思維。
袁野藉著月光看到徐屹然臉上冒出的冷汗,停下了關於徐屹然太過“高冷”的抱怨,伸出手,握住了徐屹然的雙手,摩挲了一下。
“這麼冷?”才是九月的天,徐屹然的手竟然是冰涼的。袁野將徐屹然的手攥在手心用力地暖着,又用腳探了探後者的腳底板——更冰,冰得袁野都打了個哆嗦。
袁野心裏納悶自己到底是來幹嘛的,身體卻不由自主地坐起來,把徐屹然一雙洗得白白凈凈的腳丫子抱進懷裏,認認真真暖了半天。
徐屹然緊張地伸出手摳住了那一小塊突起的牆皮,卻忘記了之前那種生理性的噁心感。袁野的懷裏像個真正的火爐似的,把他的腳底烘得暖和和的。
興許是想到袁野抱着自己的腳,他的手和懷抱怎麼也比自己那天天塞鞋裏的臭腳丫子乾淨,徐屹然對枕頭上可能存在的袁野的唾沫也釋然了。
過了一會兒,袁野把徐屹然的腳塞進被窩裏,把那頭的被子往下一翻,緊緊掖好,輕手輕腳地下床離開了。
第二天早讀的時候,徐屹然頂着倆黑眼圈去了教室。林曉喬還特地過來問他是不是換了環境不習慣。徐屹然搖頭,餘光看到袁野踩着鈴聲走進來,手裏還抓着個包子拿了杯豆漿在吃早飯。
林曉喬的注意力立馬被這無法無天的小霸王吸引了過去,氣急敗壞地讓他在外面吃完再進來。袁野啃着包子,竟然還大言不慚地說要小喬老師幫他把英語書拿過來,哪怕他還沒吃完早飯他也要按時早讀。
林曉喬丟了本英語書在窗台上,他就真的站在窗檯前,一邊吃早飯,一邊裝模作樣地看着英語書。
徐屹然聽了一耳朵,表面上正襟危坐,心思早就飛了,正心不在焉地看着今天要默寫的課文,耳邊又聽到袁野對着的窗檯邊上,一對同桌藉著書本的遮掩聊着天。正說到——
“你看沒看到廁所門壞了?不知道怎麼回事兒,一整塊倒了。”
“聽說了,有人說是被人拆了。”
“誰沒事兒去拆廁所門啊?”
徐屹然聽得緊張起來,忍不住回頭看了袁野一眼,正好撞見袁野若有所思的眼神。
顯然袁野也聽到了那對同桌的對話,見到他眼中的些許擔憂,立刻得意地笑起來,眨了眨右眼,比了個要多二有多二的剪刀手。
徐屹然慌忙轉回身去,再也不敢回頭看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