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機械廠
那次改革之後，機械廠元氣大傷，上層領導一心圈錢，中層領導投錢自保，下層職工人心渙散，機械廠再不復往昔風光。
放到今時今日，無論母親是去是留，如果文家再依附於機械廠生活，那麼必將重蹈她記憶中的覆轍。而文卿她自己，也有可能再一次因沒有錢治病而病重離世。
這對於相當於重活一世的文卿來說，是絕對不能接受的未來！
機械廠，必須要離開了。
堅定了想法，文卿冷靜地開口：“媽媽，離開機械廠吧。咱們家沒有那麼多錢，就算有，誰知道改革是好是壞，是不是能成功呢？咱們走吧，我看新聞，好多跟爸爸差不多時候買斷下崗的人，都已經創業成功了，比在國企混着的時候過的還要舒服！”
這些天陳潔和文勝國也聊了許多，現在文勝國開着那個小店鋪，雖然只是在學校旁邊賣個零零碎碎的小東西，但是一年算下來，竟然比他在廠里工作的時候賺的還要多。加上小店鋪進的東西多，家裏用的許多東西都比自己買要便宜，所以算下來，還省了不少錢。
文勝國現在還跟他同一批買斷的職工有聯繫，確實有好幾個工友，幹着他們之前覺得“根本不是個活兒”的工作，卻賺的比他們還要多！
他們兩口子決定把姐弟倆送出去上學，其實也是文勝國受了他那些朋友的影響，那些朋友有幾個南來北往出去見過世面的，把外面的天地說的那麼廣闊，直說自己不應該在一個小破廠的一方天地里耗費前十幾年的大好時光，如果早早離開，說不定會比現在還要好。
文勝國聽后傾羨不已，但是他當時還不敢拋下家庭跟着老夥計一起出去打工賺錢，所以便先聽着朋友們的建議，讓一雙兒女走出去，不再把他們困在這個小小的機械廠裏面。
但是，如果不讓陳潔交錢，兩口子全都下崗，一家人全都出去重新找工作……
陳潔嘆了口氣，喃喃道：“說的容易。咱們這一家裏，手裏也沒多少積蓄，真要出去了，幹什麼去？機械廠這份工作，是沒多少錢，但是勝在穩定，一輩子不愁吃不愁喝，多好……”
文卿聽着媽媽說話的聲音越來越低，好像根本不是在同她說話，更像是在自言自語、說服自己。其實，媽媽並不是不明白這些事情吧？媽媽擔心的，是離開機械廠之後那頭幾年茫然的轉型期。
拖家帶口，處處用錢，家裏又沒有積蓄打底，哪裏能熬得住頭幾年的持續花銷呢？
文卿也感覺到了茫然。
文卿問：“媽媽，你問問爸爸，那些借來的錢，打算怎麼用……還是別跟着大姑他們投資了，你說呢？”
陳潔瞥了文卿一樣，她自然是知道那天女兒、兒子在幼兒園門口發生了什麼事情。當天晚上，就有好幾個工友在上工的時候過去找她把這事兒添油加醋的說了，那眉飛色舞、手舞足蹈的樣子，真比說書的人說的還要精彩，幾個人直說她的小姑子不是什麼好東西，完全沒有看出文勝是那樣的人。
對於她的一雙兒女，許是那天兩人沒怎麼開口說話，大家反而沒有議論什麼，都覺得他們受了委屈，言語中還多有回護。
這讓陳潔頗為吃驚。
不過更多人是來問那個能出動十幾輛警車來接人的孩子是誰，也有問他們家抱上的大腿是誰。唐家的小少爺她哪裏敢隨便說出去？且不說之前送唐聽雨來的秘書已經再三暗示過，就是她們家也沒有打算胡亂說出去的，唐聽雨這金貴少爺碰着一點傷着一點的，她們可賠不起。
陳潔對這隻能打太極，推說那個孩子就是個普通孩子，家裏做什麼的，他們也不知道；至於抱上大腿什麼的，陳潔反問那幾人，你們覺得，文勝和她兒子說出的話，有幾分可信？
來人撇撇嘴，不置可否，換個話題繼續與她八卦，她面上與人說著，心裏卻又自己的盤算。
如今看着一臉天真的女兒，陳潔怎麼也不想往深處想，但是文卿的話，又不得不讓人好好想想，是啊，好幾萬塊錢，可怎麼辦呢？
連着好些天都沒有再看到唐聽雨，文卿偶爾想起來的時候，總覺得心裏有些疙瘩。
有時候看到他留下的練習冊和卷子，文佑會問：“好久沒有見到聽雨哥哥了，他怎麼不來了？”
有時候在飯桌上，陳潔會問：“最近怎麼不見那個小男孩來找你們玩兒了？”
有時候在小樹林裏畫畫，聶曉曉還會湊過來問問：“噯，文卿，怎麼不見唐聽雨了？他後來沒有來過嗎？”
文卿都是微笑着搖搖頭，回答說：“我也不知道，最近都沒有見到他，可能是他忙吧？”其實她心裏很暴躁，為什麼都來問她！她怎麼知道！他又不是她的什麼人！
但是當文卿自己一個人的時候，似乎，偶爾，也會有想起他來的時候。尤其，這次與上一次被周秘書勸說著不與他接觸不同，因為這一次的分別，好像，不是那麼……愉快？
其實在文卿與唐聽雨說起他二叔的事情的時候，她確實存了讓他出頭去問問集資的事情的念頭，她希望能早些把這件事情給解決，這樣爸爸或許就可以不用踏入這個深坑了，當然，這個念頭只是很小很小的，畢竟她知道，唐聽雨還只是一個13歲的孩子。
但是文卿萬萬沒有想到，這麼一個13歲的孩子，會對這件事情這麼敏感，其實她也沒有隱瞞什麼，照實說了投資的傳言，說了他們家的消息來源，只是希望如果他二叔下手，可以手下留情放過她的小卒子姑父而已。
不會是唐聽雨小少爺覺得這個小小的願望會耽誤到他二叔的前程，而生氣了吧？
當真是應了時下最流行的那一首歌：小少爺的心思你別猜，猜來猜去也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