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第五十四章·老四
朝遇安心中一直很懊悔,曾去江南月余和紅綉相隔千里,再重逢的情形讓他措手不及,甚至很多事已經改變,若是當初自己沒有去督造龍炮,今時今日她會不會已經是靖王側妃了,他悔恨,悔不當初。
如今喻瀟也被外派,他正好可以趁着這段時日,將和紅綉失去的過往,全數補回來。
估計喻瀟那邊還沒出長安城呢,朝遇安已經到了飛龍營,並找燈壽去棲鳳閣請紅綉過去。
理由讓她無法拒絕——阿未還在軍營養傷。
紅綉只得對燈壽說:“回去告訴你家王爺,臣換身衣裳便到。”
有些事情總要面對,紅綉脫了朝服,換了身綉了梨花的身直裾常服,穿靴子時候,花影瞅着她頭頂的金翟冠有些歪,仔細一看發現少了枚珠翟,便問:“郡主要不要換玉冠?”
玉——紅綉忽而想到,朝遇安的那根崑崙玉簪還在自己這,只是被母親收去了,是得找個機會還給他的好。
“用髮帶綁着罷。”紅綉將金翟冠上剩餘的兩支珠翟取下來,將其中一支遞給邊上的雪影吩咐道,“等會子去司制房讓她們打支一模一樣的,明晚之前送過來。”
“諾。”雪影接了過來。
紅綉環顧四周問:“怎麼不見王珺?”
雪影跟着道:“珺姐姐去了蓬萊殿。”
紅綉嘴巴微抿:“她這幾日是不是常去皇后那?”
雪影有些遲疑,仍舊說:“珺姐姐每日必給皇後娘娘請安。”
“去吧。”挺勤快,記得以前在司衣房時她也只是兩三日才去一次蓬萊殿,少不得有人說她奉承,可那是別人羨慕不來的資格。
花影取了條三隻寬用銀線緄邊的素白髮帶替紅綉束髮,小心翼翼道:“珺姐姐對郡主很好。”
紅綉知道,一直都銘記於心。紅綉瞅着銅鏡中的自己問她:“假設你同風影情同姐妹,如果有一天,風影成了主子,需要你每日近身侍奉,你會不會覺得——不公平?”
花影和風影是同一天被紅綉帶到棲鳳閣的,這樣問也算是恰當的比喻,花影想了想,很難設身處地的去回答:“奴婢不知道。”
四個近身宮女中,紅綉最喜歡花影,穩重又謹慎,去哪紅綉都願意帶着她:“罷了,隨我去飛龍營。”
剛走到正廳,陸佩君問她:“快用午膳了,要去哪?”
紅綉只道:“女兒有幾個衷心的守衛還在飛龍營養傷,今日想去看看他們。”
陸佩君有一會的遲疑,仍舊點了點頭:“多帶幾個宮人。”
紅綉也沒讓多人隨行,僅帶了花影和風影,連同四個女守衛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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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龍營還在未央宮之外。
皇宮正北的玄武門和重玄門之間隔了四十丈寬的夾城,玄武門兩邊還有兩道側門,東銀漢西凌霄。
紅綉從左邊的凌霄門而出,穿過夾城再過重玄門,入眼的是寬闊的草靶場,營帳還在西面,燈壽看到她來了,忙去稟告朝遇安。
她正想着面對朝遇安時應當同他說些什麼,突然一支羽翎箭擦風而過,女侍衛自然沒讓紅綉傷着,躲了流箭更為警惕起來,兩個墨衣內監從箭矢射過來的方向疾步跑來,嚇得跪在地上:“奴才該死。”
風影斥責他道:“眼瞎么!傷了主子你們有幾個腦袋夠砍的?”
紅綉拍着胸脯壓驚,那邊已有個穿錦袍的年輕公子手執角弓走了過來:“大驚小怪,不是沒傷到人么?”他看起來只有十五六歲,雙目較常人深邃些,睫毛生的竟比女子更為密翹,五官雖略有青澀卻是滿臉的傲嬌,待他見到紅綉,口氣忽變,“箭是我射的,你算什麼東西,也敢砍我的腦袋?我叫父皇先將你滅了!”
皇帝僅留三子,這便是那個最小的皇子,甚為寵愛。
風影驚駭,連忙給他跪下道歉:“奴婢一時嘴快,不是故意冒犯殿下。”
朝遇宇只上下打量紅綉,眉頭微蹙:“你就是父皇封的德陽郡主?”
紅綉沖他微微拱手欠身:“臣參見四殿下。”
朝遇宇忽而搭弓欲射箭,雙眼滿是狠厲之色。
四個女守衛將紅綉圍住護在身後:“殿下要做什麼?”
“都給我閃開。”朝遇宇拉了個滿弓,見她們不為所動,便將箭射了出去,距離太近且下足了力道,直接沒入其中一個守衛的肩膀,他沒有停下來的打算,繼續搭弓,“不想死的就滾開。”
朝遇安聞聲而至,將他的角弓奪過來丟的老遠,質問他:“你在做什麼?”
朝遇宇大叫着:“這個女人害得二姐和親突厥,母妃說她的娘是狐狸精,蠱惑父皇。”
朝遇安抬手給了朝遇宇一巴掌,其半邊臉頓時顯出四道清晰的指痕,他忍着怒意對着邊上跪着的那個墨衣內監道:“來人——這兩個奴才不懂勸誡主子,各賞三十軍棍。”
五十軍棍足以打死一個成年衛兵,內監那小身板,挨一頓鐵定沒命。這是朝遇安的軍營,任朝遇宇怎麼阻止也是無用,便對紅綉憤恨道:“你給我等着。”
朝遇安提着他的對襟衣領一字一頓道:“不要給二哥惹麻煩。”
朝遇宇許是看到重玄門那邊過來的明黃儀仗,更是張牙舞爪起來:“今兒個我就要她好看!”
皇帝來了,正打算和陸佩君尋兩匹馬那去皇宮後面遊玩。
朝遇宇小跑過去跪在地上:“兒臣給父皇請安。”
“免禮。”皇帝雖然不明白髮生何事,但是眼前氣氛不同尋常,又問他,“你的臉怎麼了?”
紅綉忙讓朝遇安叫軍醫來,看怎麼幫守衛將箭取出來,女守衛倒緊咬着牙提醒她:“屬下無礙,郡主先去接駕。”
那邊朝遇宇沒有起來,也沒說朝遇安打了他:“兒臣入秋便已十五,是時候找司儀、司寢侍奉,兒臣見那德陽郡主就很好,若是她伺候的兒臣開心,兒臣定提她做個侍妾。”他沒見過陸佩君,不知皇帝身邊的人是她。
紅綉聽到覺得受到了莫大的羞辱,比方才更甚,緊咬着下唇,能嘗到一絲鐵鏽味,寬袖下的雙手更是緊攥着,她微微發抖說了聲:“臣參見皇上。”
所有人跟着她一同跪着接駕。
“四弟的臉是兒臣傷的。”朝遇安沒想到朝遇宇會這般直接,連忙走到他身前躬身道,“四弟信口胡謅,求父皇不要放在心上。”他一點都不擔心皇帝會同意朝遇宇的請求,但怕有些事讓皇帝怪罪下來,任誰都擔待不起。
風影非要在此刻火上澆油,跪挪到御前:“四殿下將才不是說安夫人是狐狸精么?為何此刻又對郡主有想法,不怕主子是小狐狸精?”
朝遇安登時火冒三丈,狠狠瞪她,口氣冷若冰霜:“拖下去,杖斃!”
“風影是臣的宮人,有罪也是臣來懲治。”紅綉不想風影死,也不想將朝遇宇污衊母親的話再說一遍。
皇帝板著臉,盯着風影道:“你——將所發生之事再說一遍。”
風影挺直腰板道:“主子剛到這邊,便差點被四殿下的流箭射到,待殿下過來,更要射殺主子。”風影指着邊上箭還插在身上的守衛道,“這就是剛才被殿下近身射中的。”
朝遇宇冷笑一聲:“賤婢,你怎不說適才你還要砍了我的腦袋?”
風影不理會他,接着道:“幸而靖王過來阻止,四殿下便叫囂是主子害得長寧公主和親突厥,還說他母妃說的:安夫人是……狐狸精。”她的聲音越發降低,卻是字字清晰。
皇帝面色陰沉,稍稍打量陸佩君的臉色,只見她嘴角泛着冷笑:“阿侯幾佳真是教了個好兒子。”
此時的朝遇宇跟瘋子一樣,逮誰咬誰:“我母妃的名字你也配叫?”
“閉嘴。”朝遇安喝止他,並向陸佩君拱手,“安夫人莫要動怒,四弟年少氣盛,還望您不要同他計較。”
皇帝蹙眉道:“將老四送回少陽院嚴加看管,沒朕的吩咐不許出他少陽院。”
朝遇宇這才明白眼前的女人是陸佩君,不知道腦子哪根筋不對:“父皇真的要為這個女人來治兒臣的罪?不如直接賜兒臣死算了。”他放狠話去博,賭皇帝更愛護自己,可惜,他錯了。
“孽子!”皇帝勃然大怒,指着他道,“傳麗妃過來,朕倒要問問她平日裏怎麼教你的!”
紅綉有些害怕,她絕非慈航普度,可真不想皇帝一時盛怒而做了後悔之事:“因臣的奴婢出言不遜衝撞了四殿下,他生氣也是情理之中,懇請皇上……”
朝遇宇根本不領她的好心:“你個野種也配替我求情?”說著已用腳去踹她。
紅綉心中一緊,覺得所有的血液全衝上腦門,在他的腳踢過來時猛得站起來,雖然身子被踢到,他也失了穩當而倒在地上。
朝遇宇怎會妥協,站起來又要對紅綉動手,嘴裏更是叫了句:“有娘生沒爹教的……”
朝遇安忍住再給他一巴掌的衝動,狠狠掐他的胳膊:“叫你閉嘴!”
朝遇宇憤恨到極點,現在一心只想着讓紅綉死,便用另一隻手指着她的鼻子,咬牙切齒地對皇帝告狀:“她勾引三哥,在太液池那,她對三哥說要蓬萊殿,她妄想做皇后!”
紅綉只覺得被一道驚雷劈中,臉色更是慘白如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