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二十三章 山莊小住
第二十三章山莊小住
兩頭熊樣兒的阿拉斯加犬,隔老遠兒就聞到它們主子爺那股勢不可擋的純爺們氣息,堵住內院小門,夾道歡迎老大的回歸。
車子先是開進外面一道電控鐵柵門,泊進帶棚的車庫。車庫廊檐上,一株八米高的大杜鵑從後面伸出枝椏,傾瀉下一片火紅的花瓣瀑布。
嚴小刀下了車來,繞到另一側車門,親自將凌河從車座上抱出來,這習慣已成理所當然。
凌河放眼迅速掃視一圈,這時裝飾中規中矩的一座歐式現代風格別墅,庭院植物和擺設一看就是一群糙漢子住的地方,比較粗豪大氣,沒什麼精雕細琢。傍晚涼風習習,這地方距離臨灣港口也不遠,遠眺海灣風景如畫。
凌河掛在嚴總身上,覺着小刀沒有多餘的手再去開門了,他主動伸手推開內院門,下一秒真的是兩頭熊連頭帶前爪子和后爪子撲到他的身上……
熊二與三娘子是像往常一樣,提前卡住最佳位置角度,並且爭先恐後互不相讓,生怕迎候主子爺遲了一步,今兒晚上肉骨頭就比對方分得少了。
然而這一下,熱情洋溢且兜頭蓋臉地撲到一個陌生男人身上,根本沒有撲到主子爺。
熊二與三娘子是以後仰着的誇張姿勢跌回地上,各自利落地翻身,四爪摳地,齊齊兇猛地“嗷”一聲,虎視眈眈這來路不明的不速之客。
嚴小刀皺眉很有威嚴地低吼一聲:“別鬧啊,有客人。”
熊爺與它媳婦那雞血般充滿鬥志的表情卻分明是在嚎叫:有、妖、怪!!!
狗眼辨妖是很有靈氣的,熊爺很篤定地上去就是一口,卻沒咬到男狐狸精的皮肉,被嚴小刀當胸一膝蓋把它拱飛出七八米。
嚴小刀擰起眉頭,假裝呵斥:“怎麼著,這麼不給我面兒啊?”
楊喜峰提着行李與幾個兄弟進門,一旁笑呵呵地吆喝:“熊爺別咬,老大今天請了客人進門,不許咬人啊!”
但是,阿拉斯加犬天性是護主和認地盤的,更何況熊爺與三娘這兩隻從小習慣了霸在嚴小刀懷裏作威作福無法無天的祖宗,這會兒看見外面忽然又進來一位祖宗,竟然也敢霸在主子爺的懷裏作威作福,這還了得?
凌河剛才為躲狗爪子亂抓,一直埋頭不敢露面,怕被抓破相,這時才回過臉笑贊:“真是兩條好狗,比你們老大掐人、撓人還猛。”
嚴小刀瞪他:我什麼時候掐你撓你了?
凌河回瞪他:嚴總您真是掐完了就忘性大啊。
凌河輕挪緩步似的遙遙一回頭,終於與兩條好狗正式打了照面,以居高臨下的俯視之姿,點頭一笑,讓黑髮微微地拂開面容……
翻身而起準備再次撲殺而上的熊爺和媳婦,後腿已做好彈跳姿勢一觸即發,卻在躍向空中的瞬間又跌回地上,站定了腳步,愣乎乎地望着這闖進領地的妖物。倆熊玩意兒目不轉睛地仰視凌河的臉,視線相對,仔細看了一會,經過一系列複雜的思想鬥爭,決定不咬了。
等到嚴小刀把凌河安置在客廳沙發上,吩咐兄弟們出門隨意買幾個菜、弄點飯吃,熊二與三娘繞着八字步扭扭捏捏地蹭過來了,吐着長舌頭謹慎迂迴片刻,終於忍不住開始舔凌河的腳。
“沒聞過不臭的腳?誒,我的腳比你們老主子的好聞吧?”凌河嘚瑟着還不忘又黑了一把嚴總,再摸出備好的見面禮,一堆狗餅乾和牛肉腸,進一步邀買狗心。
於是,熊二和三娘最終趴在凌河腳邊擺出諂媚姿態,一口一口地接凌河投遞進嘴的牛肉腸。
連嚴小刀自己都感到不能忍了,心裏吐槽那倆丟臉的玩意兒,只認酒色財氣就不認別的?難道狗也是見人下菜碟,咬不咬純看顏值的?
這也是冤枉熊爺和三娘了。
狗不懂看顏值,咬不咬看的是氣場。越是大狗越難制服,它們只服從於氣勢上更為霸道的強者。
氣場這玄虛的東西怎麼講?這要從頭講起。嚴總的別墅,比游輪上的客艙又大了許多,寶鼎集團董事長的乾兒子,他即便不在乎俗務排場,但排場也還是會顯露出來。客廳面積遠遠超過了普通住宅的設計規模,就是方便嚴小刀跟他一幫兄弟們混住。
客廳東南角方位與西北角方位,各有一尊轉角大沙發,兩個轉角沙發相對,東北與西南位置再各有兩個單人沙發,這客廳里能蹲下十幾條好漢。一幫漢子聚在一起,基本就倆事。一,有重大事情開個會;二,打牌賭錢。也沒有第三件事了。當然,小賭怡情,嚴小刀不跟這幫人賭大的,讓自家兄弟輸得傾家蕩產買煙錢都沒有了,那就不夠仁義了。
然而,今天,寬敞得能支個攤耍槍賣藝的一間大客廳里,從嚴小刀的視線往那正中看去,眼裏就只剩下凌河一人。
凌河斜靠在東南位的大轉角里,一條胳膊極其隨意搭在靠背上,長發過耳垂肩,心情舒暢地看着他們。那姿勢角度,如果往前坐直幾寸,就是個規矩刻板全無氣質的座談會坐姿;若再往後倒幾寸,就變成很沒品位的葛優躺,而凌河拿捏得不前不後恰到好處,將瀟洒、慵懶、氣韻、風華這些詞彙全部融入身上每一道骨縫裏,還挑不出一點做作痕迹。
這屋裏其他人就好像不存在了。周圍兄弟們有出去買飯的,有沏茶倒水的,有去廚房洗西紅柿黃瓜拿進來啃的,還有尋思找話陪客人聊天的,然而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繞開凌河,在距離凌先生至少五米遠開外的地方,轉90度直角繞着走,就好像那位置擺了個雷,或者供奉着一尊令人不敢靠近褻瀆的活菩薩。
小弟們嘻嘻哈哈哈打着拳一一落座,嚴小刀發現,最終所有人又都像商量好似的,全部擠到與凌河相對的西北位大轉角沙發上,擠了一大排;個個表情乖巧等待訓話,活像這屋裏凌河才是老大。
只有熊爺和三娘子膽子略大一些,在新主子的左右手邊各趴窩一個位置,一點沒覺着這樣栽了它們老大的面兒,還挺神氣活現。
嚴小刀不能忍了,有點窘然:“趕嘛這是,都扎堆坐?不至於的,他不咬人。”
“我不咬你們。”凌河笑得張狂,一指嚴小刀,“我就只咬屋裏最肥的這隻。”
兄弟們瞄着嚴小刀臉色,又是不約而同集體做出了坑死老大的手勢:“大哥您坐那!那位置給您留的!”
嚴小刀扥了扥袖口,不客氣地過去,挨着凌河一屁股坐了……
晚飯吃的北方正宗打滷麵以及各種外賣食物大雜燴。嚴小刀就不怎麼做飯,他手下沒一個擅長做飯的,平時就是胡吃、下館子、或者去戚爺那裏蹭飯。
凌河倒也不在意吃的什麼,抱着一隻臉盆形狀質地不詳的器皿,迅速吃光一小盆打滷麵,還在張眼尋覓鍋里的,喊了一聲“給我再留一碗!”這吃面的豪爽架勢,頓時將剛進門時的高貴冷艷一掃而光,深得一群吃貨小弟的愛戴和讚賞。
嚴小刀趁着凌河吃第二盆麵條,借口“去解個手”,在凌河叼了一嘴麵條瞟着他的目光中離席。
嚴小刀褲兜裏手機響了。他關上洗手間門,蹲在扣住的馬桶蓋上,以這個姿勢接起電話。
“小刀,就是告訴你,我們在酒店歇下來了。”戚寶山聲音沉着平緩,這才是正常步調。
“成,您平安沒事就好,有什麼事您吩咐。”嚴小刀道。
戚寶山閑話吐槽道:“其實沒個屁大事。最近燕都和津門這兩邊都不太平,傳說上邊要查掉一些人,難免要找些人過去問話,難免也有牽扯損失。跟咱們州府的游家有干係的那幾家都可能牽連,所以我暫時溜達出來避一避,就是這麼回事。
“我既然能出來,我幹嗎不出來?留着姓游的老小子挪不動地方讓他着急上火去吧!”
確實,戚寶山生意做得再大,說到底就是個商人面目,有啥風吹草動趕緊腳底抹油。游家老子就不一樣了,擱在一千年前,他也是個州刺史呢,全家老小都吃皇糧他跑得了嗎。
“小刀,你不用怕,咱家生意很乾凈,不會牽扯你。”戚寶山體貼寬慰了一句,像要從手機屏幕里伸出一隻厚實的大手,捏捏小刀的肩膀。
“我明白,您放心吧我兜得住!我明兒找集團幾位老總吃個飯安撫安撫,我知道該怎麼說。”嚴小刀很利索。
戚寶山淡淡哼了一聲,或許是笑了,或許沒笑:“你在家呢吧?”
嚴小刀:“對。”
戚寶山:“姓凌的小子也在你家。”
嚴小刀:“……”
嚴小刀心想他乾爹確實不好糊弄,趕忙招了:“嗯,我先關着他,正磨刀呢。”
戚寶山知道是句玩笑話,不跟小刀計較深究:“我現在也顧不上那小子,暫時也甭剁他手腳,家門口多少人盯着咱們,剁完了都沒處扔他的零件!小刀,你幫我盯着他,好酒好飯招待着也別惹他,尤其看他跟什麼人往來遞消息。”
嚴小刀有意緩和氣氛:“他一個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寸步不能行的人,他跟誰往來遞消息?”
戚寶山嘆口氣:“小刀啊,永遠別小看江湖上這種人。
“哪天被他殺人放血了、點火燒城了,你都還沒反應過來疼。”
“……”
戚寶山一個電話威懾力很大,尤其最後一句話,愣讓咱們嚴總晚飯沒吃好,吃了半盆麵條徹底就沒胃口了。
飯後嚴小刀拎個鏟子在院子裏鏟土,幾乎只能用左手使力,把一株去年冬天枯掉的灌木鏟了,順便抽幾根煙解癮。房子裏已經被他嚴令禁煙,以至於他一抬頭,發現一群兄弟都規規矩矩地站在院子裏抽煙……
他又給幾位集團旗下的老總拜上了電話問候,約了明天的飯局。
生意上的事情他不會直接插手,他也不是干這個的料,術業有專攻,集團具體事務都由這些老總和商業合伙人、經理人操辦。而嚴小刀的職責,就是保他們這條大船上的所有人出入平安,咱們不會結夥到港口去收保護費欺負別家,但也不能被別家打上門來搶劫買路錢或者欺負着了,這一點對生意人很重要的,也因此嚴小刀能如此受戚爺器重,圈子裏人都懂得敬他三分。
嚴總最後上樓去了,帶着一身臭汗,襯衫鬆鬆垮垮地從褲腰裏溜達出來。
樓上與卧室相連的起居小客廳開着枱燈,鳳眸長發的人坐在沙發上,神情十分專註,茶几上和懷裏各是一摞書。
就嚴小刀幾步邁進去的瞬間凌河抬眼瞭到他,條件反射似的反手就把書藏了,推到遠遠的一邊。
嚴小刀都納悶了:“藏什麼啊?”
對啊,藏什麼啊?凌河微愣,自己也赧顏自嘲地樂了,本來就都是嚴小刀的書,又不是小孩被爸媽抓包偷看色/情刊物,有什麼可藏的?
“沒事,我就隨便翻翻,看看嚴總博聞強識平時博覽哪些書目。”凌河笑說。
“高材生您可以隨便翻,甭跟我這沒文化的講客氣。”嚴小刀哼道。
當著嚴小刀的面,凌河反而不看了。嚴小刀忽然也明白這種感覺,他自己也不喜歡被別人比如他乾爹盯着他看書、看的什麼書。看書這事是一件特別私人的事,非常能夠曝露一個人的品味、喜好和內心世界。當一個人刻意隱藏自己豐富沉厚的內心世界,大約不會希望別人知道自己喜歡看什麼,可又偏偏挖空心思地琢磨,身旁坐的那個人他又會喜歡看什麼呢,那個人內心世界的真相究竟是什麼樣子……
但嚴小刀仍然能夠從書籍堆擺的角度位置察覺出來,凌河應當是很投入地快速翻閱了《大明王朝》、《民國風度》、《曾國藩傳》和《金陵大屠殺》,把他最近看過的書一目十行翻了一遍。
嚴小刀突然起身,眼神看着別處,扥了扥領口:“太臭了,我去洗個澡。”
……
當凌河拄着兩根拐杖站在洗手間時,洗澡這事對他來講仍是個尷尬難題,儘管這一屋子都是男人。
嚴小刀頭髮上還淌着水,水滴順着脖頸青筋勾勒出的線索流進汗衫領口,渾身熱氣。
嚴小刀將視線從凌河鎖骨和胸口完美的輪廓上面移開,伸手去幫對方解衣服時突然又鬆開,輕聲說:“我叫兩個沒睡的傢伙上來幫你?峰峰還沒睡。”
那個動作一放一收轉換得亦極其生硬,對於雙方的心智和洞察力而言,簡直可稱之為愚蠢,無所遁形。
凌河坐到馬桶蓋上,反常地就沒嘲笑奚落和對他噴毒汁,心平氣和安慰他:“嚴總,沒事吧?”
嚴小刀掩飾道:“沒事,累了,胳膊疼,想去睡了。”
嚴小刀全身上下每一個部位都精神着、支棱着,根本就不想睡。
幾個小弟上樓來,也是一臉懵:“我們給洗?不、不合適吧老大……”
嚴小刀莫名瞧着那幾個二貨:“怎麼不合適啊?”
除了楊喜峰是先前見過人的,其餘幾名小弟,臉全都紅了,是真的害羞,全部背着手在地上蹭鞋,那表情活像雛男娃子在洞房裏見着一位九天玄女,真是一下也不敢造次。
嚴小刀煩得沒轍:“至於么?是爺們不是,趕緊的!”
小弟抿嘴小聲笑說:“哥,您也是爺們,您負責,我們害臊,我們不好意思。”
“行了。”凌河面無表情打斷這群人,相當體貼地想給某人一個台階下,“麻煩嚴總把我拎到浴缸里,就不用再管了。”
“大哥,凌先生真的比個姑娘還漂亮,我們是真不好意思亂動!”楊喜峰別出心裁地冒出一句,“趕明兒您乾脆找個姑娘幫忙伺候嘛,就您外面那位,那位蘇小姐……找她幫個忙唄。”
嚴小刀剜了峰峰一眼:“別胡說八道。”
楊喜峰天真地說:“蘇小姐人好心腸好又最懂得疼人,肯定樂意幫您的忙。”
嚴小刀用狠辣的眼神告訴楊喜峰,小王八蛋你他媽的下個月煙、酒、肉錢都沒了!
凌河一聽這話抬眼直視嚴小刀,這一眼飛快射出一梭子短箭,冷笑了一句:“千萬別來,嚴總,您的紅顏知己我可真不敢冒犯,我對女人……肯定會有生理反應啊,您這是要逼我犯錯藉機砍我手腳還是想跟我‘搭伴’尋一個別緻的消遣方式?
“如果是後者,我今晚很有體力可以奉陪午夜和凌晨兩場,您儘管多叫幾個人來!”
凌河兩道乖戾的視線是從眼睫下面逼出來的,極薄的嘴角闔攏住唇鋒,絕不饒人。
了解凌河至此,嚴小刀要是還看不出這人怒了準備撒火噴毒,那他就是缺心眼了。
他伸手一關門,“砰”一聲將閑雜人等全部關在門外,然後探身過來,抱起凌河。
這樣面對面抱着,讓凌河將頭枕在他肩膀上,嚴小刀以盡量不碰觸皮肉的舒緩動作,慢鏡頭一般脫掉這人全部衣服,然後慢慢扶進浴缸。倆人一句話都不說,像是默默地為方才一堆掉智商的蠢話自覺做出彌補,不願意為難眼前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