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第 67 章

67.第 67 章

這、是、放、盜、章、節,我試試技術老王的高能放、盜!

王悅捏着筷子的手一頓,這麼一想,果然好多了。

看着一筷子一筷子挑肉吃的王悅,謝景忽然覺得王悅這人還挺好養活,挺好打發。他就這麼看着王悅挑完了一盤菜里所有的肉,暗自抽了下眉毛,他不動聲色地將手邊的一盤竹筍肉絲推了過去。

王悅的筷子一頓,抬眸看向謝景,想了會兒,他開口道:“謝謝。”

“客氣了。”謝景端起碗,夾了一筷子菜慢慢吃起來。

看王悅吃了半天,謝景忍不住問了一句,“你很喜歡吃肉?”

王悅點了下頭,似乎沒覺得這事兒有什麼不妥,也沒覺得有什麼上不了檯面,他自小愛吃肉,伸手又夾了一筷子肉,他開口道:“小時候生了場病,跟着家裏一位世叔在寺廟裏住了幾年,幾年沒怎麼沾過葷腥,特別饞,那時候每日就心心念念指望吃上頓肉,每次念經饞得厲害了就舔舔自己的手,後來有次我正舔着手,剛好被我伯父撞見,太可憐了,他就把我抱回家去了。”

“你在寺廟裏住過?”

王悅忽然想起這兒沒人認識王長豫,一下子反應過來自己說順嘴了。忙改口道:“不是,我的意思是……我信佛,對,我信佛。”王悅夾了塊肉,鎮定道:“我這人信佛,不怎麼吃肉。”

謝景皺了下眉,“所以你現在是?”

“我這個人,我不怎麼虔誠。”王悅鎮定地解釋。

謝景:“……”

王悅還真沒說謊,他幼年時還真跟着世叔王潛在珈藍佛寺里住過幾年。應該是□□二年吧,他世叔王潛年十八,正當風華正茂前途無限時忽然遁入了空門,別了一切紅塵事,連琅玡王氏的姓都不要了,他改姓了竺,自稱竺法深,立誓終身長伴青燈古佛,此事也算是琅玡王氏族中轟動一時的大事。後來他世叔在洛陽開壇佈道,慕名而來者濟濟一堂,那也算是當時的一大盛況了。

王悅小時候愛折騰,三天兩頭翻牆爬樹落一身傷,有一年鬧出了場大亂子,自己也生了場大病,剛好當朝著作侍郎郭璞上門做客,那郭璞是有名的神棍,算天算地算經緯,他見了王悅后大吃一驚,對着王悅他娘曹淑道,命火式微,令郎這怕是早夭的命數。

曹淑和王導嚇得不輕,驚慌過後,兩人商量了下,把王悅拾掇拾掇送到了他世叔竺法深那兒,王悅在寺院裏待了小兩年吧,他伯父王敦打荊州回了建康,到寺院看望遁入空門的幼弟,正好撞見王家小世子坐在蒲團上對着觀音菩薩一邊流着哈喇子一邊津津有味地啃着手,久經沙場的王大將軍當下就被震驚了。

了解前因後果后,王敦一拍桌子,男兒重橫行,刀兵煞事鎮邪祟,他抱着王悅就回了家,沒多久就拎着倒霉的王家小世子上戰場辟邪去了。

想起家裏的人事,王悅看着碗裏的肉眼神溫柔了許多。

謝景靜靜看着王悅,將他的神色變化盡收眼底,也沒多問。

吃了飯,王悅正欲起身,謝景按着他的肩就將人壓回了位子上。

樓層是複式的,二樓是個開闊的天台,上面除了幾塊畫板和一張椅子外什麼都沒有,王悅見謝景在廚房洗碗,自己摸上了樓。

那樓層是真的高,低頭看去幾乎有眩暈感,王悅撐着欄杆往下掃了眼,輕嘆了口氣,這天下山河是真的變了。一代又一代人,皇圖霸業,王侯將相,輝煌榮耀都散了,說好聽了,人生真不過大夢一場。

身後有腳步聲傳來,王悅回頭看去,謝景正好端端地望着他。

“想什麼呢?”

“以後富貴了,也買你這樣的屋子。”王悅漫不經心地掃了眼腳下的城市。

謝景似乎沒想到王悅會說這麼一句,他這人其實相當能湊合,住哪兒真不挑,以前研究建築結構時他連工地都能躺下將就一晚,住這兒是因為這兒離學校和陳老師家近,比較方便。他問道:“你喜歡這房子?”

“嗯。”他扭頭看向謝景,“上回王樂的事兒,多謝你了。”

“客氣了。”謝景沒什麼太大反應,“我看你最近挺缺錢?”

王悅望着謝景的視線一頓,他想起早上懷疑謝景看上他了這事兒,思緒飆得太快他一時沒能拉住,謝景現在這話什麼意思?上輩子惡事兒做多了,王悅腦子裏頓時浮現出一副副場景。

謝景這意思不是打算包養他吧?一向只有拿錢砸別人,打出生起沒被別人拿錢砸過的王大公子一下子蒙了。爹,娘,我難不成現在都淪落到這地步了?

謝景見王悅愣愣望着自己,那樣子就跟活被雷劈了一樣,他皺了下眉,“你怎麼了?”

“我……我覺得……”王悅沉了視線,正想說什麼,一抬眸正好對上謝景那張臉。

陽光清麗,少年眉目舒朗,白玉無暇,王悅腦子砰一聲濺過弔兒郎當的兩個字。

極品。

“覺得什麼?”謝景不明所以,隨即看見王悅刷一下別開了視線,竟是有些意外地微微漲紅了臉。謝景回想了一下自己剛說了什麼,還沒想出點頭緒就看見王悅忽又轉頭看向自己,謝景被他凝重複雜的眼神震了下,手不着痕迹地抓緊了欄杆,猶豫道:“你幹什麼?”

“你剛想說什麼?”王悅的眼神有些複雜。

謝景看着他的複雜視線,一下子語氣猶豫了很多,“我剛想說,你要是缺錢,我可以先幫你介紹份工作,或者重新入學籍。”

王悅一口氣還沒吐上來生生悶在了心口,他張了張口想說句什麼,喉嚨里沒一點聲音發出來,他看了謝景半晌,撐着欄杆慢慢別開了視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嗯,他小人,他認。

謝景:“你怎麼了?”

王悅沉默了會兒,“等會兒,我現在心口疼。”

謝景:“……你還好吧?”

還真別說,謝景提了這麼一句后,王悅難得再次正視了一下自己未來的出路,日子一天混一天,他總感覺冥冥中有天意,沒去做長遠的打算。一夜又一夜的夢,有時候突如其來的恍然感與焦灼感似乎都在向他昭示着什麼。

前世的親眷與故人,那些尚未做完的事,前塵隔山海,他霧裏看花,總覺得冥冥中有那麼些意思。

王悅思及此心中忽然就平靜了下來,“多謝了,不過,還是不用了。”他看了眼謝景,那一眼,兩人之間的距離似乎一瞬間拉開了。

謝景的眼底忽然就泛過一層幽暗,漆黑的眸子深了深,片刻后,他漫不經心地點了下頭,別開了視線沒再說話。

兩人下了樓,謝景的手機忽然響起來,他走到一旁接了起來。

謝景電話打了挺久,王悅下意識避開了,自己在樓下轉了一圈,最後視線忽然落在廚房裏的水池上,他隨手就摸了一下,溫水瞬間淌了下來,他有些愣住了,收回了手。

水停了。

他試探地將手放回去。

水淌下來。

他將手縮回來。

水停了。

王悅在現代一年多了,也不是沒見過水龍頭,但是謝景家這個似乎有些不一樣。王悅走回客廳百無聊賴地看了眼還在窗邊打電話的謝景,而後走回廚房,看了眼那水龍頭一眼,他忍不住又伸出了手。

謝景掛了電話,循着水聲走進廚房,正好看見王悅在玩水。他捏着手機的手一頓。

王悅巧好也回頭看了眼,撥着水花的手一僵。

嘩嘩水聲在兩人耳邊不息,謝景頓了會兒,收了手機,“我有點事兒要出去一趟,前兩日放在老師那兒的幾張圖紙出了點問題,我現在過去看看是什麼情況,你……”謝景看着王悅放在水龍頭下的手,“你在這兒等我,我待會送你回去。”

被抓了正着的王悅鎮定地點了下頭。

謝景看着王悅,他總感覺王悅沒聽見他在說什麼,收了手機,他開口道:“我儘快回來。”

“嗯。”

謝景站着看了會兒王悅,良久,他轉身往外走。

謝景一走,王悅刷一下從水龍頭下收回手,顫着手從架子上扯了塊毛巾就往外走,王悅覺得他心口隱隱作痛,一抽一抽的那種痛。王悅發現他對別人都能不要臉,但是他一遇上謝景,他好像忽然要臉多了。被人罵了十多年“不害臊”,王悅第一次覺得他還是很害臊的。

王悅哪裏需要謝景送自己回家,他也就是當謝景客氣了一句,謝景走後沒多久,他也離開了謝景的家,走了大概有四十多分鐘吧,他伸手隨意地插了下兜,忽然感覺指尖碰到了什麼東西,他下意識就將那東西掏出來了,低頭一看。

謝景的錢包?

他什麼時候拿的謝景的錢包?王悅捏着那錢包一下子頓住了,他記得他把錢包還回去了啊!出門順手又給塞兜里了?他也沒這毛病啊?

一臉迷茫的王悅盯着那錢包想了半天,轉身重新朝着謝景的家走過去,打算把錢包放回去,他是走樓梯上去的,走了不知道多少層吧,他忽然反應過來一件事兒,他沒謝景家鑰匙啊,他要怎麼將錢包送回去?

正猶豫着,他已經慢慢走到了謝景家門口,忽然,他的視線猛地頓住了。

底下門縫……似乎有水滲出來?

王悅低頭摸了一把,忽然睜大了眼。

等等,他走前那水龍頭還在淌水嗎?

王悅算了一下,從離開到現在前前後後大概一共兩個半小時。兩個半小時,他伸手就去拽門,拍了兩下后忽然從兜里掏出手機撥了電話出去,那邊很快就接了起來,王悅忙開口道:“謝景,你家鑰匙放哪兒?”

“怎麼了?”

“我……我有點東西落在你家了,我現在人在門口。”

“門上有密碼鎖,我把密碼報給你。”

王悅點了下頭,手有些抖地按了幾個鍵,伸手猛一下推開了門,入眼的一幕讓他瞬間攥緊了手機。

“王悅?”謝景沒聽見王悅的聲音,皺了下眉,“王悅你沒事吧?”

“沒事。”王悅迅速說了一句,盯着從廚房源源不斷淌到客廳的水,伸手啪一下掛了手機。王悅看着客廳里堆着的一疊疊圖紙,扭頭就衝進了廚房。

他試着關了一下,水一直在淌,無論他怎麼弄,水龍頭都沒有絲毫的反應,他扯過一塊布直接布塞上了。

鎮定,鎮定。

王悅回憶了一下上回他家漏水王樂是怎麼弄的,忽然反應過來,水閘,找水閘。

王悅手忙腳亂地就去找水閘,從廚房一直翻到客廳,從客廳一直找到衛生間,而後走又走回了廚房,亂了好一陣子,王悅忽然反應過來,他不認識謝景家水閘長什麼樣啊!

我去。

王悅翻了好一陣子,忽然,他視線一頓,看向廚房的一角。在一旁,布早就被水龍頭沖開了,王悅看着它水勢越來越大,扭回頭看向那他不怎麼熟悉的東西,沒辦法,那必須是水閘了。

他上去觀察了一會兒,也沒來得及細看,用力掰着那閘門,他掰了半天沒掰動,手下猛地加大了力道,半晌他鬆了手迅速甩了下快勒斷的手,從兜里掏出手機打了個電話出去。

“喂,王樂,水閘怎麼關?”

“家裏漏水了?你找着水閘了沒,你轉一下就好了。”

王悅一隻手正用力掰着那閘門,聞聲手一哆嗦,“轉,轉一下?不是掰下來?”

“你傻啊,水閘你怎麼可能掰的動?”

王悅手一頓,立刻改為去轉那,手卻沒反應過來,用的還是掰的力道,崩的一聲,王悅猛地抬手遮住了臉,水猛地噴了他全身,王悅什方寸都沒了,伸手啪一下就去蓋住那閘門。

“我操,王悅?什麼聲音這麼大?你幹什麼了?”手機那邊傳來王樂的聲音。

王悅別開視線湊了個水濺不到的角度,平靜地擦了把臉,看着那噴射而出的水柱。

“王樂,它好像……被我拆下了。”

王樂:“……”

王悅掛了電話,什麼都沒說直接衝進客廳,那一屋子圖紙下部浸泡在水裏,王悅摸了把臉上的手,伸手就將圖紙抱起來放在了桌上,但凡能放在高處他全給疊在了高處,一看屋子還有這麼多,他忽然想起什麼似的猛地抬頭看了眼二樓。

他抱着一疊圖紙直接上二樓,剛一放下也顧不上查看什麼,回身就下樓,跑了多少趟他也不清楚,他剛大口喘着氣放下了手裏的一疊,正準備下樓繼續搬,他就那麼隨意地回頭看了一眼。

下一刻,他狠狠倒吸了口涼氣。

高處有風,恰好迎面一陣卷過去,王悅看着那堆圖紙刷一下全掀了起來,在空中四散翻騰,乘着風越過欄杆嘩一下全卷着往樓外飄。

那是一棟三十多層的樓。

王悅撐着欄杆看着那些乘風而下的紙,忽然覺得腿有些軟,他看了兩三秒,回身就往樓下沖。

謝景回來的時候,還沒走到樓下,迎面卷過來一張紙飄着就下來了,他伸手隨意地接了,剛低頭看了一眼就愣住了。他像是察覺到什麼似的猛地抬頭望去,遠處單元樓外無數白色圖紙飛舞流散,一陣又一陣,有如大雪紛飛。

他站着看了一會兒,有些愣住了,半天才捏着那張潮濕的圖紙走回去,樓下情況更是了,幾十米範圍內都落着紙片,草叢裏刷一下站起個人,手裏草草地拽着一疊圖紙,謝景站在原地看着他在草坪里竄。

忽然,那人像是察覺到了什麼,僵直了背慢慢回頭看了眼。

兩人隔了十多米,中間飄着卷下幾張圖紙,謝景看了那表情僵硬的人良久,終於開口問了一句:“王悅,你在幹什麼?”

他忽然記起一樁舊事,洛陽淪陷多年後,一位久經戰亂的宮廷樂師流落了建康,王導聽聞后請他來了府上做客,席間,堂中有後輩輕佻地命那樂師彈首曲子助興,曾經名揚洛陽而今白頭又眼花的宮廷樂師溫和笑了下,擊箸而歌,甫一開口無數舊時洛陽權貴紛紛淚灑長襟。

一片各自壓抑的嗚咽聲中,唯有那愣愣的輕佻後輩不明所以,只聽那白頭樂師低聲一遍遍唱着那一句“遊子思故鄉”。

遊子思故鄉。

王悅忽然攥緊了拳,他像是被五個字徹底擊中了,臉色蒼白,竟是說不出一個字來。

他放眼望去,眼前的一切都漸漸開始模糊,在他眼前浮現的是一千八百年前的東晉皇城,朱衣雲集,東風搖酒旗。

那是真正的一流繁華。

謝景扭頭看了眼王悅,見他又愣住了,心中忽然就籠上了一層說不清道不明的陰霾,心頭藏着些不安,他伸手牽住了王悅,喊了聲他的名字。

“王悅?”

王悅猛地回過神來,回頭看向謝景,“什麼?”他問道:“你說什麼?”

“先把東西放酒店,吃點東西,晚上再出來逛逛也不遲。”謝景沒等王悅開口,牽了王悅就往街道另一頭走,“晚上想吃什麼?”

“呃,都可以。”

“一點不挑?”謝景回頭看向王悅。

王悅下意識就猶豫了一下,一抬頭,正好撞上謝景注視自己的視線,“不挑,不挑。”他忙搖頭道,“飯桌上我不挑事兒。”

謝景看着他那副樣子,忽然覺得很可愛,王悅這北方兒話音說得就像個剛開始學說話的軟綿孩子似的,他下意識勾唇笑了下,淡淡道:“走吧。”

他極為自然地帶過了王悅的肩,攏着他往外走。

秦淮河上有風吹過來,遠遠望去,畫舫龍舟燈火剔透,江清月近人,走了一程,謝景低頭看了眼,意料之中地又見王悅開始失神,他極輕地皺了下眉,卻終究沒說什麼。

他伸出手輕輕將王悅的帽子戴上了,側過身不着痕迹地替他擋了點風。

這樣子,倒的確不太像是高興的樣子。

吃了飯,王悅坐在酒店裏隔着落地窗打量這個城市,一看就難免又失神了。

他的過去和現在分割得太嚴重,這讓他有時候會突然分不清楚自己到底在哪兒,想不清楚這個朝代和過去到底有無聯繫,越是不清楚越是想,想得多了他心中也會忽然莫名恐慌起來,不能確定自己和這個世界到底誰是真實,亦或是誰都不真實。

直到這一刻,他站在了這兒,真真切切地看見了這座一千八百年後的建康城,這條一千八百年後依舊流淌的秦淮河。

那一瞬間,月照山河,他清晰地看清了自己的過去。

他琅玡王長豫生於此,長於此,即便所有舊朝痕迹都煙消雲散,他依舊認得這兒的水雲與江月,認得這兒是他故鄉。

王悅靜靜看着窗外那一帶秦淮流水,眼神溫柔。

身後忽然響起了腳步聲,他回頭看去。

謝景將傘放在了柜子上,走上前在他身後站定,“看什麼呢?”

“外面下雨了?”王悅看了眼謝景放在一旁的傘。

“嗯,小雨,走街上感覺不出來。”謝景順着王悅的視線望了眼窗外,夜色中的古城愈發寧靜,給人一種茫茫然靜水流深之感。他看了會兒,隨意地揉了下王悅的頭髮,“想什麼呢?整個下午一直在走神。”

王悅望了眼窗外,良久,低聲開口道:“沒什麼,就是覺得好看,看了心中很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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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丞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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