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七章
回憶起來,那天下午韓千音跟杜驍所有說過的話,不超過十句。
韓千音終於得出結論,雖然杜驍渾身散發著不容易親近的氣場,但大多數時候待人還算客氣。一群人走在一起,偶爾江瞳和譚熙問了些什麼,他也會簡單接一兩句。
所以,他的高貴冷艷說白了,只是針對她一個人而已。
五點半左右從環球影城出來,周嚴明計劃去城郊一家名叫Longhorn的牛排店吃晚餐。出發時,杜驍進了駕駛座,周嚴明正在外幫另一輛車的同事謝培南設置導航,便看到葉佳純坐上了副駕駛的位置。
周嚴明一愣,“這個導航有點問題,等會可能半路上需要重新設置,你會弄?”
“沒問題。”
“嗯,洛杉磯的環線不好走,你到時在旁邊看着導航提醒他。”
“放心吧,周老師。”
周嚴明打開後座的門,示意江瞳往韓千音那邊擠一擠,最後三人坐在了後排。
開車的時候,葉佳純一直在旁邊問東問西,杜驍偶爾也會說一兩句。
周嚴明這個明眼人沒過多久便看出了端倪,忍不住調侃起來,“杜驍,我說,你是怎麼做到單身二十八年的?”
杜驍了解周嚴明,知道這話不能應,於是充耳不聞。
旁邊江瞳有些驚訝,“什麼?二十八年?!”
“沒看出來吧,我們的杜老師是個雛。”
“不是吧,杜哥。”
江瞳想了想,好歹自己還在大學有過一段痛心又無疾而終的初戀呢。
杜驍專心握着方向盤,汽車正駛過十字路口。
過了很久,他漫不經心地回了句,“你以為你以為的……就是你以為的嗎。”
見杜驍難得地表現了幽默感,周嚴明笑了,“哈,聽你小子的意思,以前背着我們偷偷搞過?”
杜驍沒承認也沒否認,只是認真地開車。
過了許久,他面無表情地說了句,“好像走錯路了。”
原來中途導航死機,葉佳純重新設置了一次,把地址輸錯了。周嚴明在調整導航的時候,她在一旁解釋,“我也不知道是兩個地方啊。這兩個詞長得差不多,我英語又不好。”
周嚴明沒多說什麼,把導航遞還給杜驍。
後來比另一車的謝培南夫婦晚到了四十分鐘。所幸天色未晚,算上吃飯和去機場的時間,綽綽有餘。
這頓飯韓千音主食倒是沒吃多少,盤子裏的菲力牛排剩一半的時候,她突然感覺到有些不自在,於是跟桌上的人丟下一句“我出去一會兒”,便離了桌。
沒過多久,周嚴明也走了出來,傍晚的冷空氣迎面襲來,他看見偌大的停車場上,韓千音正一個人安安靜靜地站在角落裏抽煙。
他走了過去。
“當年在美國你跟我要煙,說的是抽着玩。現在看你這架勢,可不像是抽着玩啊。”
韓千音回頭,看見了他,一笑,手指往旁邊的垃圾桶里撣了撣。
周嚴明說的沒錯。
關於抽煙這事,韓千音是半個新手,煙齡也不過才兩年多一點。回想起來,她是在當初準備回國的時候,才真正學會的。
那段時間的她,意志消沉、精神萎靡,整個人處於崩潰的邊緣,似乎生活中只有抽煙才是讓人快樂的事。
眼看手中的煙燃了大半,韓千音將煙頭摁滅。
突然,她沒來由地說了句,“今天一起玩的那個Kent,認識Justin。”
周嚴明一愣。
他覺得不可思議,“哪有這麼巧的事。”
韓千音失笑,“是啊。”
周嚴明望向韓千音,想了想,又問了句,“所以,當初的事,你還放不下?”
她沉默了一會兒,緩緩開口,“什麼事,早忘了。”
後來為了慶祝美國之行順利結束,一行人點了兩瓶紅酒。大家乾杯的時候,韓千音一時喝得有些急,不小心多吞了幾口。
譚熙見她快見底的酒杯,在一旁問,“千音師姐,你酒量是不是很好?”
韓千音準備解釋,便聽到那邊的葉佳純陰陽怪氣地插話,“人家抽煙喝酒,但人家是好女孩。”
被這麼嗆了一句,韓千音有些莫名其妙,原本只當對方是單純的腦殘。剛要說什麼,卻見那邊的葉佳純打量着自己,裝模作樣道,“我想起來了,我好像認識你呢。你就是林曉檀那個在國外混了兩年混不下去、最後得了抑鬱症回國、文憑也沒拿到的姐姐吧。”
空氣安靜了幾秒。
大家看了看葉佳純,又看看韓千音,一時不清楚是什麼狀況。
韓千音也有些意外,過了會兒,她看着眼前的人,突然間明白了過來。
她笑了,輕鬆的語氣,“哦,你就是林曉檀那個好閨蜜吧。”話音頓了頓,“我後來還一直想問問林曉檀呢,你跪着在你前男友那兒求和好的時候,他答應了嗎?孩子最後做掉了嗎?聽說他後來連打胎費都沒給你,這是真的嗎?”
一連三個氣勢洶洶的問句,讓對面的人啞口無言。
過了一會兒,對面的人似乎反應過來,她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韓千音,你說的話怎麼能這麼惡毒。”
韓千音輕描淡寫的,“也是,我不應該這麼說。畢竟那也是一條生命。”
葉佳純臉上是急怒攻心的顏色,往四周看了看,才發現面前的眾人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包括杜驍。
場面一時十分尷尬。
周圍安靜了幾秒,韓千音這才意識到剛剛自己暴露的攻擊性。為了不讓事態發展、大家繼續看笑話,她以去洗手間為借口暫時迴避了。
韓千音洗臉的時候,頭有些暈暈乎乎的。平時的她很少說這樣直白又鋒利的句子,大概是酒精的催化,才讓理智一時失控。冷水沖洗過後,神志又恢復了一些,她抬頭看鏡子裏的自己,白色的襯衫被水淋濕了一小塊,薄薄的衣料變成了透明色,又正好是胸口那個尷尬的位置。內衣的形狀若隱若現,彷彿隨便一動,胸前的溝壑便透了出來。
看來酒真不是個好東西。
她將胸口的衣服扯了扯,深吸一口氣,走了出去。
出來的時候,葉佳純正坐在座位上,紅着個眼睛,似乎剛剛哭過。周嚴明見剛才事件的兩個主角湊在了一起,氣氛再次劍拔弩張,慌忙打圓場。他看看手錶,“離登機還有六個多小時,還可以看一看洛杉磯的夜景,誰有興趣再跟我去轉轉?”
謝培南夫婦的飛機是兩小時後起飛,準備先去機場。杜驍有一封國內的郵件需要回復,對洛杉磯夜景更是一副興趣了了的模樣。韓千音本來就有些疲憊,加上剛才那讓人掃興的一出,只想早點休息。
於是,他們四人先行離開。
一路上,除了後排的謝培南和周曉菲偶爾說一兩句,氣氛壓抑得有些奇怪。
過了很久,杜驍開口道,“今天下午那種事情……在韓小姐身上經常發生?”
韓千音一愣,隨即反應過來他說的是被Kent搭訕的事,“是啊。”
“韓小姐看起來桃花很旺。”說這話的時候,杜驍那雙冷峻的眼依舊盯着前面的路,又補充了句,“而且看起來似乎很享受。”
“謝謝誇獎,”韓千音一笑,“不過這種感覺,杜先生單身二十八年,大概是不會懂的。”
後來的路上,兩人沒再說話。
杜驍開了廣播,裏面放了一首老歌,是一支名叫Bread的樂隊的經典曲目。
“Ifapicturepaintsathousandwords,
thenwhycan'tIpaintyou?
……
Whenmyloveforlifeisrunningdry,
youcomeandpouryourselfonme.”
“當我的生命之愛變得乾涸,
是你的出現將我灌溉。”
……
韓千音聽着耳邊的旋律,心情變得意外平和。她坐在座位上,身體縮得很小,紅酒後勁漸漸上來了,意識迷糊了起來。她只覺得這個姿勢異常舒適,不知不覺間呼吸漸漸趨於安穩,似乎是睡著了。
杜驍抬眼看了眼身邊的人。
此時的她頭朝着自己這邊側着,大概是夜色的緣故,明艷的臉有着含蓄的溫柔。路燈的光影在她的身上交疊着,那胸口微微起伏,襟前微濕,勾勒出飽滿的形狀。
他別開了視線,突然想起之前吃飯時葉佳純的話。
抑鬱症嗎,呵,真是一點都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