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第 77 章
田湉睜開眼,躺在床上愣了好一會兒。
有人叫了她的名字,是安修戎,正溫柔地握着她的手。
“田湉,看我。”安修戎重複道。
田湉的眼睛有些乾澀,努力對焦終於看清了安修戎的表情。
她很擔心,田湉努力笑了笑。
駱山走了過來,田湉聽到她沉重的腳步聲,在她的床邊停下步子,不願意出現在她的視線里。
田湉的腦袋被固定着,這會身體也實在沒什麼勁去轉動脖子。只能努力地發聲,試了又試,嘶啞的聲音終於破口而出。
“珊珊,”田湉叫着她,用記憶中的名字和語調,“珊珊。”
安修戎站起身讓開了位子,駱山終於肯上前一步。
田湉看着她,駱山戴着金屬面具,但悲傷的情緒還是鋪天蓋地地散發出來。
“珊珊,我回來了。”田湉笑着說,終於沒忍住,眼角滑下淚來。
除了麻醉蘇醒用的時間太長之外,田湉術後身體的恢復其他的都很好。
畢竟不是一般人類的身體,醒了沒多久,田湉下地活動就沒有任何問題了,待到晚上,安修戎再三確認后,田湉和她們一起坐在了飯桌上。
“你就喝點粥。”安修戎強調道。
“嗯。”田湉很乖順,對她笑了笑。
駱山一頓飯吃得心不在焉,冷硬血氣的大將軍突然變成了手足無措的小女孩,吃兩口菜愣一愣,看田湉一眼,又很快移開目光。
吃完飯,沒等田湉開口,駱山急匆匆起身,說:“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來看你。”
田湉來不及應,駱山就頭也不回地朝大廳門口走去。
安修戎在桌下輕輕捏了捏她的手。
“回家吧。”田湉說。
“好。”安修戎什麼也不問,什麼都順從。
這一晚如同以往的每一晚,兩人各自洗漱過後,安修戎抱着電腦處理一會文件,田湉看會書玩會遊戲,入睡時互道晚安,田湉背過身,將自己聳進安修戎的懷裏。
不一會兒,田湉陷入深度睡眠,呼吸輕柔綿長。安修戎摟着她腰的手輕輕的,但終歸沒忍住,將鼻尖埋在田湉頸口,深深吸了口氣。
田湉的味道,就像夏日裏的花香,讓她整顆心都柔軟熱烈起來。
田湉不說,她就不問。安修戎從來都是這樣,這次也是。
這不是什麼理智的選擇,不是欲擒故縱的勾心鬥角,甚至不是任何的政治企圖。
她只是想這麼做而已,循着自己的一顆私心,只想讓她開心。就算她不能開心,讓她舒服一點也好。
她舒服了,她心裏的洞彷彿就可以被填滿一點。
讓安修戎沒有想到的是,在其後的半個月裏,田湉不僅沒有對她說過任何關於記憶的事,甚至沒有和駱山敘過舊。
田湉的眼裏、心裏、動作里,分明是已經把駱山當做了摯友,但她巧妙地避免了和駱山獨處的機會。一次兩次,到了第三次,駱山已經搞清楚了狀況,不再像以前那樣每天守着田湉。
安修戎鬆了一口氣,卻沒有停止擔心。
田湉是個坦誠的人,以往就算很多真相不能相告,她的情緒也是坦誠的。開心時她就笑,難過時她就低着頭,而現在,她將自己的情緒偽裝了起來。
風平浪靜,田湉怎麼可能是個風平浪靜的人。
終於,有事情打破了這可怕的平靜。
在安修戎即將簽署人類聯盟首席指揮官任命文件的前夕,段榮做了最後的掙扎。
他以自己的名義發佈了一份秘密資料,資料將所有的矛頭指向了田湉,說安修戎的妻子不僅不是正常人類,還是喪屍安排在聯盟的姦細。
有事實就會有痕迹,對於段榮在最後關頭撕破臉皮的背水一戰,安修戎早已準備好了完整的解決方案,但前提是事件的主角聽從她的安排。
田湉沒有按照她的安排行事,沒等安修戎把偽裝的證據帶上軍事法庭,她通知了各路媒體,直播了她變身的過程。
整個人類聯盟炸開了鍋,連安修戎在得到消息后,都震驚地愣在了原地。
田湉不僅變了身,還向全聯盟展示了她超強的戰鬥力,最後她毫不避諱毫不修飾地砸出了真相。
“我可以統治喪屍,對,他們都會聽我的。我站在人類這一邊,但在我眼裏,喪屍同樣是不幸的人類。”
“繼續鬥爭下去,你們會贏,但你們還會失去很多你們的親人朋友、你們上繳的聯盟稅、你們好不容易開墾的土地和建好的房屋。我在這裏宣告和平,喪屍不會再進犯人類領土,不會再傷害人類,他們會讓出適合人類生存的資源和領域,他們甚至再也不會出現在人類面前。”
“你們從此可以不必再擔驚受怕,可以安心地上班上學交朋友談戀愛,你們對於生活的努力和付出不會再因為戰爭而毀於一旦。你們會延續百年前和平時期的人類文化,醉心於科學和藝術,再也沒有遺棄地,沒有圍牆,你們可以隨心所欲地去旅遊,去享受自然賦予的一切。”
“所有的這些,你們現在馬上就可以得到。你們需要做的,僅僅是同意給喪屍們劃一塊小小的生存空間,然後等着它們自己老去死去。喪屍沒有繁殖能力,時間會讓它們徹底從地球上消失。”
“如果你們同意,我就是和平拋出的橄欖枝,如果你們不同意,我就是戰爭機器,選擇權在你們自己手裏。”
田湉變回了人類的模樣,用她最甜美的笑容道:“還是這個樣子可愛一些,不是嗎?”
安修戎回到了子樓,在電梯裏她將子樓的防禦系統調到了特級,邁入房間的時候,果然見田湉正站在窗前皺着眉。
房間裏光線柔和漂亮,但窗戶被徹底封死了,便少了鮮活的生機。
田湉轉頭看向她,嘴唇動了動,安修戎搶先道:“不必道歉。”
田湉便咽了要說的話,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她。
這個時候知道害怕了,安修戎看到她不斷蹭着衣角的手,在心底嘆了口氣。
兩人隔着半個房間的距離,安修戎問她:“在圍城邊上直播的,怎麼播完了還回來?”
“不回來,去哪裏?”田湉回答得毫無底氣。
“這裏很危險。”
“可是我已經嫁給你了,這裏是我的家。”田湉神色認真。
“咱們家有家長嗎?”
“有,你。”回答得十分迅速。
安修戎低頭笑起來,很是無奈,卻又有一種難言的滿足。她大跨步走過去,走到田湉面前。
“你相信我會保護你?”
“信。”
“我能保護你?”
“能。”
“你是不是早都準備好了,就等着段榮出招。”
“不早,恢復記憶的第二天決定的。”
安修戎看着她:“肯說了?”
田湉笑起來,她笑得溫和又溫柔,彷彿一瞬間褪掉了小女孩的青澀。
“修戎,你知道的,時間不多了。”田湉手指蹭上安修戎的臉龐,“我們得快點了。”
快點什麼?安修戎不敢問。
她知道……是,她知道的很多。但她不知道田湉到底知道了多少。
那段只屬於田湉的記憶,她有機會悄無聲息地搞到手,但她沒有。
原因很簡單,她怕田湉生氣。
而現在,她膽戰心驚,緊張得手心要冒出汗來。大腦轉過很多彎,也沒能理出最完美的問法。
田湉的通訊器響起來,是駱山。
駱山就在子樓下,這樣的時刻,安修戎一點都不想讓她上來。
但田湉很快對駱山說:“好,我讓修戎給你權限。”
安修戎不好的預感都靈驗了。駱山上來以後,不再是之前的躲閃糾結欲語還休,她大刀闊斧地問出了所有問題,震得安修戎的腦袋和五臟六腑一起疼起來。
“田湉,你到底為什麼變成了這個樣子?你為什麼要幫助喪屍?你到底是被人控制還是受到了威脅?你的最終目的是什麼?”
田湉很平靜,她看着駱山,又看了看安修戎。
安修戎冷靜的外表下是翻湧着的驚濤駭浪。
田湉看得出,於是她對安修戎寬慰地笑了笑,示意她不要緊張,不要害怕。
然後她沒有迴避沒有繞彎一一回答了駱山的問題。
“珊珊,我變成這樣是自願的。我幫助喪屍是因為我可以控制它們,這樣能最直接地達到我的目的。我沒有受任何人的控制或者威脅,我遵從自己的內心,我的最終目的是讓世界恢復和平。”
“不,恢復和平的方法不是放棄抵抗。”駱山情緒激動,“這不是簡簡單單一句和解就能了解的事情,這是一百年的戰爭,這是無數的生命和鮮血累積的仇恨,田湉你不能這樣,喪屍爆發的時候你到底在哪裏,你有沒有看到這個世界的慘狀,你有沒有看到無辜的人驚恐慘死,你有沒有……”
駱山的聲音小了下去,她手指顫抖,握緊了拳頭。最終,她不再直視田湉,低下頭聲音像是從胸腔里擠壓出來。
“你知道田博士是怎麼死的嗎?我趕到的時候,實驗室的玻璃上全是血,我看不清……”
“啊——!”
駱山的話被田湉的尖叫聲截斷了。
自從記憶恢復后就異常平靜的田湉,此刻突然癲狂起來,她捂住自己的腦袋,睜大的眼睛裏是讓人不忍直視的乞求和驚恐。
“不要,不要說,我不要知道,我錯了我錯了我說實話,我不是為了世界和平,我為了贖罪,我為了贖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