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番外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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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會兒蘇一跟在韓肅身邊心下里不安,想着不知到王府是個什麼光景。那王爺怕她一人在鋪子冷凄凄地過除夕,可接進王府來就有人一塊兒過了么?跟誰呢?難道是跟王爺?這事兒不敢想,夭壽。
她在離王府大約十步的地方停了停步子,抬頭看了兩眼立在暮色中的寬大府門。門楣上挑着兩盞紅色西瓜燈,曳曳地散着紅光。韓肅回頭叫她一聲,她方又跟上去,隨他往角門上去。入了這角門便不得不謹小慎微,她低着頭不言語,但可瞧見自己馬面裙下露出的絳色鞋尖兒。
門上的侍衛向韓肅拱手,道一聲,“韓總管。”
蘇一低眉,隨着韓肅要進去。卻是剛邁開一小步,突有人拽住了她的袖褶兒,問了句:“你怎麼來了?”
蘇一聽出了是小白的聲音,頓時覺得親切許多。這王府裏頭,她最熟的也就是這小白了。因回頭瞧他,小聲兒道:“王爺叫我來的,我本不想來。”
小白一瞬無解,卻也懶得理會這些個,只笑着說:“你先進去吧,我子時換勤,回頭找你。”
“嗯。”蘇一應了一聲,忙轉回頭去,瞧見韓肅正停了步子看她,便又忙跟上去。
韓肅深知小白為人,仗着粉面桃花眼兒花叢里來花叢里去,浪得沒邊兒。但凡他瞧得上的姑娘,都有個好樣貌,旁的他也不顧。對人貼心那也是實打實的,珠釵首飾也沒少糟蹋。這會兒瞧上了金銀鋪這姑娘,少不得也要抽些功夫不幾時地撩上一撩。然要說真心,還真沒見他掏過。哪一日厭了,隨意編個理由塞些銀票子也就打發了。這是他小白的本事,旁人想學也學不來。
他原以為這姑娘必是小白的盤中扣肉,卻不知怎麼又與王爺牽上了關係,特特叫他接了來府上過年,着實令人費解。小白也便罷了,他是浪蕩登徒子,見漂亮姑娘走不動道兒,這事兒不稀奇,然王爺可潔身自好得很呢。
蘇一跟在他身後,自然不知他心腹里想的什麼,只暗暗地使了餘光瞧些旁側景緻。她跟着韓肅過垂花門,沿着抄手游廊入一穿堂,其後又是彎彎繞繞,終於到了一個院子前。
韓肅停下步子,單手背到身後,轉身來看她,“王爺在裏頭,你進去吧。”
蘇一微微踟躕,隨後沖他施了一禮,只得往院門邊兒去。抬手捏上門環,到底是心慌,又回頭求助似的朝韓肅望了一眼。韓肅也不知看不看懂她的難處,只衝她半抬胳膊,揚了揚手,那動作瞧着像鼓勵的。蘇一得了些底氣,便沖他點了下頭,以做受用的表示,手下把門環扣了下去。
韓肅卻不知她點那頭是何意,他的動作不過是告訴她快進去,他好交差走人。木了木本來就沒什麼表情的臉,自己便回頭去了。
這邊兒院兒里的丫鬟來開門,瞧見蘇一也不問什麼,引了進去,“王爺在屋裏,姑娘進來吧。”
“誒。”蘇一把手爐和皮紙傘傘使勁往懷裏抱了抱,多瞧了那素襖素裙的丫鬟兩眼。這王府里便是丫鬟,穿的也比她好百倍。身上的料子映雪發亮,曳曳地空垂下來,邊角綉了幾朵綠萼梅花。
那丫鬟領她到正房門外,敲了下半開的門扇,通傳道:“王爺,人到了。”
等裏頭人應了聲兒,蘇一抱着東西進去,透過鏤花落地罩瞧見咸安王爺正盤腿坐在炕上,一身寶藍雲紋直裾,腰間繫着螭紋羊脂白玉墜,淺清的穗子灑落下來。身前炕几上又擺了一盤棋,手指間捏了烤瓷黑子兒正落下去。沒等蘇一再挪腳,他就說:“進來吧。”
蘇一繞過落地罩,給他施禮,“給王爺請安。”
“不必拘禮,坐吧。”咸安王爺從棋盤上收回手,定身看向她。
這王爺最是和善的,每回與他說起話來,原有的局促都會慢慢消掉。有時又能濤濤不絕,掏心掏肺地跟他說許多前身後世。因蘇一松下了神經,望了望自己手裏的東西,“這是昨兒和前些時候拿了王爺的東西,今兒民女都帶來了。王爺放心,沒碰壞一個角兒,還是原原本本的樣子。”
這是最不值提的小事,他原也沒放心上,因笑了一下,道:“勞你還惦記着,早說了不必。既帶來了,放着吧。”
“誒。”蘇一往旁側方桌上擱下手爐和皮紙傘,疊起雙手掖在小腹前,仍過來這側。思忖了一下要坐到哪一處,最後挑了炕下一排玫瑰椅的最末一張椅子坐下。這兒離咸安王爺不甚近,卻也能清楚仔細聽得到他說什麼。
她是謹小慎微生怕做錯了事叫人笑話,咸安王爺卻還是笑她,那笑意直剌剌地掛在嘴角上,沖她說:“不必如此,過來陪我下棋吧。前兩迴路上閑談,也未見你這般生分。禮數講得重了,倒沒了意思,叫你來過年也是委屈了你。”
“哦。”蘇一悶聲應一句,矮着身子到炕邊去,心想王爺真真兒是最講道理的好人。她往炕上挪,頭一遍卻坐滑了身子,一屁股跌坐在腳榻上。這事兒忒尷尬,她就勢低下頭去,臉蛋辣燙。
偏咸安王爺也不顧她面兒,輕輕地笑起來。一面笑着,一面又起了身過來伸手要拉她,溫聲說:“小心點。”
蘇一埋頭坐在腳榻上,微掀眼瞼瞧着身前的那隻手,白凈修長,骨節分明,腕處壓着金線滾邊兒的寶藍袖口。她心裏猶疑,抿唇半晌,怯生生地伸出手去,擱到他手心裏。借他的力起來,臉上那辣辣的燙意卻更重了些。然後她坐到炕上清嗓子,把那隻被他捏過的手壓在另一隻手下頭。
咸安王爺卻並無異常,回到自己那處,側身坐下來,伸手到炕几上捏棋子,問她:“會下棋么?”
“不會。”蘇一嗓子發乾,聲音像從喉嚨間擠出來一般,又說:“只會趕圍棋兒。”
咸安王爺慢條斯理地撿棋子兒,“我兄弟姐妹多,小的時候常聚到一處也是趕圍棋兒玩,輸贏些零子兒。那時候較真兒,輸得多了總有人要耍賴,時不時地鬧起來。那時我六哥最喜歡欺負我,哄騙了我不少東西。後來大了些,被安排了先生,琴棋書畫一樣兒也不落下,也就慢慢不玩那個了。”
蘇一坐直了身子,“王爺是金牆銀瓦琉璃宮裏長大的人兒,咱們比不得。從小也沒學過一天琴棋書畫,會的自然也都是常人都會的。再難些,我們便玩不上了。”
“那你把身上的錢掏出來,我今兒陪你趕圍棋。”咸安王爺收罷了棋子兒,笑笑地看向她。
提起錢,蘇一忍不住下扯嘴角,十二分的不情願掛在臉上。卻又不得不聽人的命令,把腰間荷包里的銅板盡數倒了出來。一枚枚往炕几上擺了,很是留戀地說:“沒有了……”
咸安王爺仔細瞧着她臉上的神色,嘴角掛着笑意,瞧一眼她身前炕几上的銅錢,道了句:“也夠了。”
蘇一心裏暗自委屈,夠是夠了……
可輸完她就沒飯吃了……
眯眼瞧過去,這人頭上戴着深青色襆頭,一身灰褂兒,背有些佝僂,原是與她爺爺蘇太公相熟的,也是鐮刀灣的人。蘇一叫他一聲兒“朱爺爺”,站起來身迎他,“您怎麼來了?是要定東西不是?”
“我怎有那閑錢定這些個?”這朱老兒平了平氣息,“你快回去瞧瞧吧,再不回去,不知你爺爺那老東西干出什麼事兒來。周家也是極可恨的,該殺!”
“怎麼了?”蘇一蹙了蹙眉,抽出衣襟下掖的帕子擦手,過去高几上給朱老兒倒茶,“朱爺爺您吃杯茶,坐下慢慢說。”
朱老兒過去交椅上坐下,接下蘇一手中的茶杯,吃了一口,“他啊,叫周家剛進門的媳婦兒給攆出來了。現就住在你家草堂里,成日天在那要與周家一家拼了老命。說等摸得空,要與他們同歸於盡呢。”
“叫攆出來了?”蘇一這會兒是急了,問題便一溜兒脫口問出來,“什麼時候的事兒?”“又是為的什麼?”……
又說:“那草堂是個八面兒透風的茅屋,爺爺腿腳不好,他們怎麼能叫爺爺住那裏?他怎麼又不來找我呀,自己受這委屈氣!”
朱老兒緩了口氣,“他是沒有臉面,不敢來找你了。周秀才將將成親,第二日就將他攆了出來,到這會兒已有六日了!要不是咱們老哥幾個一直沒瞧見他出來遛彎兒下棋,特特上門去瞧,還不知道這事兒呢!因由卻也簡單,說是沈家那小姐夜間聽不得他打呼嚕,一早兒起就叫家丁把你爺爺連帶東西搬出了宅子。你爺爺又說,家裏的房契地契都叫周丫頭給偷了,這會兒打打不過,報官更是沒有門路,只能拚命了!”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