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京城,乾清宮內,太醫正在給正興帝把脈。
除了吳皇后之外,還有四皇子、五皇子、六皇子與穆太妃。
診脈完畢,吳皇后正想開口,四皇子已經搶先一步,關切地問:“太醫,父皇的身體究竟如何了?”
太醫聲音平穩輕快,帶着喜色:“回殿下的話,皇上龍體康復,已然平安無虞了。”
“父皇!”四皇子喜上眉梢,聲音愉悅:“恭喜父皇大安。”
吳皇后與其他幾位皇子也趕緊表達對皇上康復的喜悅。
“可算是痊癒了。”吳皇后喜極而泣,一邊擦着眼角一邊說:“臣妾的心也就徹底放下了。”
正興帝痛失兒子,大病一場。病中時常感嘆世事無常,天家貴胄也難逃生老病死的命運,醒來之後越發覺得親情可貴。
吳皇后已經不年輕了,但結髮的情誼無可取代,看着吳皇后蒼老消瘦的容顏,正興帝柔聲道:“辛苦你了,身上有病,不僅日日為朕焚香念佛,還要操辦敏兒的喪事,以後你也好好保重自己,不可這般操勞。”
提起死去的二皇子,吳皇后悲從中來,忍不住再次掉淚:“臣妾明白。”
正興帝也很難過,但他到底不是尋常男子,心性比吳皇后剛硬多了:“雖然太子、敏兒不再了,但你還有小五,他日後會孝順你的。”
是啊,五皇子乃是嫡出,只要五皇子好好表現,他一樣有被立為太子的機會。
吳皇后難過的心稍稍得了一些安慰。五皇子忙說:“父皇放心,大哥、二哥不在了,兒臣會代替他們孝敬父皇母后的。”
正興帝欣慰地點了點頭,這段時間,五皇子照顧吳皇后,正興帝也看在眼裏,他道:“朕知道你是個孝順的孩子。”
“父皇!”六皇子突然撲到正興帝身邊,大聲說:“兒臣以後也會孝敬您跟母后的,還有太妃,兒臣都會孝敬的。”
正興帝這才注意到年紀最小的六皇子,本想抱他起來,四皇子卻眼明手快地把六皇子抱了起來:“父皇身體才剛康復,還是兒臣抱吧。”
正興帝生病之後,四皇子寸步不離地守在正興帝旁邊,短葯侍疾,盡心儘力。現在,正興帝康復了,四皇子瘦了一大圈,像病了一場似的。
他的孝順,正興帝看在眼中,原本對四皇子的不滿,不僅煙消雲散,還在這幾個月的相處中,對四皇子產生了深深的信賴。
兒子這麼多,他病重的時候,陪在他身邊的卻只有一個四皇子。
正興帝笑着頷首:“這段時間,辛苦你了。今天你早點回去好好休息,明天一早,上朝聽政。”
聽政!
這可是儲君才能有的特權!
皇后眸中閃過一抹震驚,皇上這是要立四皇子做太子了,那五皇子怎麼辦?難道以後要到封地就藩,與她分隔兩地,非詔都不能進京嗎?
她絕不同意。
吳皇后張口就要阻止:“皇上……”
“恭喜四哥。”五皇子笑道:“上朝聽政是大事,四哥快回去休息吧,免得明天精力不濟在文武百官面前露怯。父皇母后這裏,今天就交給我了,你放心,我一定跟四哥一樣用心。”
四皇子心情激動,雖然極力壓制,眼角眉梢的喜色卻是騙不了人的:“那就有勞五弟了。”
四皇子又道:“兒臣這就回去,請父皇、母後放心,明日上朝聽政,兒臣一定努力,爭取能像大哥那樣為父皇分憂。”
延慶太子病故之前,上朝聽政了幾個月,表現的可圈可點,令正興帝高興,百官信服。
四皇子把自己跟延慶太子相比,吳皇后聽了痛心,卻無可奈何只能眼睜睜看着他走了。
離開乾清宮,吳皇后就對着五皇子怒叱:“你剛才攔着我做什麼?你難道不知道上朝聽政意味着什麼嗎?一旦四皇子上朝聽政,這朝堂哪裏還有你的立足之地?”
五皇子向來溫潤懦弱,聽了吳皇后的話,他並不生氣,反而輕聲細語地勸解:“母后,如今父皇信任四哥,父皇病期間重,四哥的表現大家都看在眼裏,您現在提出反對,不僅不能達到效果,反而會讓父皇不喜。與其這樣,我們不如大度一些,反倒會讓父皇高興。”
“難道我們就什麼都做不了,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四皇子登基?”吳皇后痛心疾首道:“他日四皇子登基之時,你我母子便只能仰人鼻息!”
“我們當然不能坐以待斃!”五皇子柔弱的臉上湧現出幾許潮紅,他咬牙切齒道:“有件事情,我一直沒告訴母后。”
吳皇后一驚,心裏隱隱有個猜測:“什麼事情?”
“二哥的死並不是簡單是家奴刺殺。”五皇子攥緊了拳頭,憤怒道:“實際是四哥,是朱成昊蓄意謀殺。”
“你說什麼?”
這個消息彷彿晴天霹靂,震的吳皇後面色蒼白,身子如秋風中的樹葉一般瑟瑟發抖。
“你……你再說一遍!”
“母后,我已經調查出來,那個家奴的確是朱成昊安插的刺客。”五皇子沉痛道:“我知道父皇不喜歡我性格懦弱,哪怕選小六都不會把江山交給我,但是,二哥死的太冤枉了,我一定要殺了朱成昊,給二哥報仇!”
“敏兒,你死的好慘!”
吳皇后一聲痛呼,就昏死過去。
“殿下回來了!”
一連幾個月沒有回府,四皇子剛一到書房,幕僚們就紛紛涌了上來。
四皇子雖然消瘦,卻滿面春風,他望着一干幕僚,問:“陳先生呢?”
與這幾位幕僚不同,陳先生是半年前來,他來了之後,四皇子對他非常倚重,隱隱有第一謀士的意思,讓之前的幕僚心裏非常不爽。
“陳先生應該在自己院中。”,幕僚道:“他一定沒想到殿下會回來,所以能過來,請殿下千萬不要生他的氣。我這就派人叫陳先生來。”
“不必了!”四皇子大手一揮道:“我親自去見陳先生。”
當初皇帝病重,四皇子想的是“趁他病,要他命”,想買通太醫毒殺皇帝,然後收攏政權,篡位登基。
其他幾位幕僚也覺得這個主意好,唯獨陳先生反對。
他說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焉知皇后沒有後手,說不定皇后就等着四皇子犯錯呢。還有正興帝,也不是好毒殺的,這中間萬一有一個不慎,就會滿盤皆輸。
陳先生勸他說,不爭就是最大的爭。什麼都不要管,安安心心在正興帝床前侍疾,想盡一切辦法重拾正興帝的信任。
被他一勸,四皇子冷靜了很多。雖然對他不滿,但當時沒有更好的方法,就依言去做了。
沒想到他竟然真的得到了皇帝的信賴,還能名正言順地上朝聽政,就是吳皇后也不能說什麼。
明日上朝,百官便會明白,他就是真正的儲君,何愁沒有人來擁護?
這一切,都是陳先生的功勞。
四皇子步履輕快地進了陳先生的院子,陳先生做普通文士打扮,一雙眼睛卻格外明亮,充滿智慧,說出來的話總是能讓人信服。
“陳先生。”四皇子春風得意,未語先笑:“多謝先生指點。”
陳先生正在自己跟自己下棋呢,見四皇子來了,他慢慢起身,淡淡道:“如果在下沒有猜錯,殿下必然得償所願了吧?”
“果然什麼都瞞不過先生!”
經此一事,四皇子對陳先生完全信服了:“明日我便可以上朝聽政,幫着父皇處理政務了。”
“嗯。”陳先生雲淡風輕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恭喜殿下了。”
“殿下!”
書房那幾個幕僚也來了,為首的那個幕僚腳步匆匆,聲音略顯慌亂:“剛剛得到的消息,湖北蝗災嚴重,內閣幾位大臣已經進宮去跟皇上彙報災情了。”
四皇子臉色一變,眉頭皺了起來。
明天他第一次聽政,大朝會上正興帝一定會問他治理蝗災的意見。蝗災蝗災特別難治理,歷朝歷代都沒有好的方法,若是明天他提不出什麼有用的策略,必然會影響正興帝與文武百官對他的看法。
這可如何是好!
他目光從一眾幕僚臉上掠過:“你們有什麼法子?”
“這……”
蝗災歷朝歷代都治理不好,他們能提出的法子不過是老生常談,文武百官又豈會不知?
一時間眾人陷入沉默。
四皇子滿懷期待,見他們不說話,頓感失望。
“殿下莫急!”陳先生笑着捋着鬍鬚:“如何治理蝗蟲,在下已經有應對的法子。此次蝗災不是災難,反而是殿下嶄露頭角贏取朝臣與百姓愛戴的一次好機會。”
四皇子大喜,忙對着陳先生鞠了一躬:“請先生教我!”
“殿下請隨我來。”
看着四皇子與陳先生並肩而去,剩下的幾位幕僚氣得捶胸頓足,卻無可奈何只能眼睜睜地看着。
這個陳先生,到四皇子身邊不過短短半年時間,卻每次出謀劃策都效果奇佳。四皇子對其言聽計從,再這樣下去,四皇子身邊再也沒有他們的位置了。
他們絕不相信他能治好蝗蟲!
夜幕降臨,丁興前來跟庄明憲辭行。
“王妃請放心,屬下一定快去快回,一定完成王爺交付的任務。”
喬裝打扮之後,他已經看不出原來的容貌,他身後還站着三個半大小子,其中之一就是庄明憲之前救治的三寶。
這一次,陸錚給丁興的任務,是讓他將三寶他們與忠義侯與彭鯤殺良冒功、騙取軍功糧餉、倒賣糧食的證據送進京城給盧東。
“你們跟着去江南販糧食的商隊走,他們會替你打掩護,等出了甘肅,你們再分開。”
陸錚道:“盧大人已經得到消息了,他派的人會在西安與你碰頭。你到西安之後,聽盧大人的安排,若是他讓你進京,你就進京,若是他沒要求,你就立刻回張掖來。”
“是!”丁興知道事關重大,正色應了。
陸錚拍了拍三寶的肩膀道:“走吧,我送你們去商隊。”
看着他們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庄明憲默默念了一句佛偈,希望丁興能一路順利,讓彭鯤得到應有的懲罰。
一個時辰之後,陸錚回來了。
“怎麼樣?”庄明憲迎上去,一面替他更衣,一面問:“還順利吧。”
陸錚見她說話的時候,眸中有擔憂之色,就伸手把她眉心捋平,在她臉上親了一口:“別擔心,一切都會順利。”
“嗯,希望一切都順利。”庄明憲說:“你最近太累了,今天晚上我幫你洗頭。”
陸錚很喜歡跟庄明憲親近,他聞言就牽了她的手笑:“好,你幫我洗頭,我幫你洗澡。”
庄明憲瞪了他一眼,陸錚卻不給她反駁的機會,抱起她進了盥洗室。
這一次洗澡洗了小半個時辰,庄明憲手軟腳軟,全身無力,是被陸錚抱着回到卧室的。
正睡得迷迷糊糊,門口突然傳來童嬤嬤的聲音:“王爺,總兵府派人來了,說嘉峪關附近出現了韃靼人的身影,總兵與總督都在總兵府等你去商討退敵之策。”
要打仗了!
庄明憲一驚,擁被從床上坐了起來。
陸錚反應奇快,他已經在穿衣服了:“韃靼便是進攻,一時半會也打不到張掖來,我去看看情況,關好門戶,不要讓人外出。”
韃靼跟大齊一向有摩擦,庄明憲沒想到竟然真的會打起來。她心裏有一千一萬的擔憂,卻不想擾亂陸錚的心,只沉着點頭道:“你去吧,帶上周成,別擔心家裏。”
陸錚俯身在她鬢角落下一吻,就大步出去了。
陸錚抵達總兵府,忠義侯、彭鯤已經在等着了。
“睿王爺!”彭鯤眸中精光閃現,對嘉峪關來報信的士兵道:“你快把嘉峪關的情況跟睿王爺說一遍。”
士兵應諾,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告訴了陸錚。
“好。”彭鯤道:“你下去吧。”
彭鯤再次看向陸錚:“王爺,您是巡撫,在下是總兵,都有掌兵之責。非是在下遲遲不願意把兵權交給王爺,而是在下一直沒有機會見識王爺的領兵才能。軍中講究以功勛說話,王爺一來就要領兵,在下怕底下的將士心中不服引起嘩變。”
彭鯤開門見山道:“此次便是一個機會,不知王爺是否願意證明自己的本領讓全軍將士心服口服呢?”
陸錚眉頭一挑,嘴角露出一個不在乎的嗤笑:“彭鯤,你有話直說就是,本王爺自然要讓你們見識一番的。”
彭鯤微微一笑:“好!那在下就直說了。”
庄明憲躺回去,卻翻來覆去,怎麼都睡不着。
等到天色微明,陸錚回來了。
“沒事。”陸錚進門就道:“只是發現了小股流竄的韃靼騎兵,並沒有軍隊大舉進攻的跡象。”
沒事就好。
庄明憲鬆了一口氣:“你一夜沒睡也累了吧,你快眯一會,我弄點東西給你吃。”
“不吃了。”陸錚拉住她:“我這就要去嘉峪關了。”
庄明憲一把抓住了陸錚的胳膊,焦急道:“不是沒事了嗎?你還去嘉峪關做什麼?”
“去拿彭鯤的命。”
陸錚哂然冷笑:“彭鯤與我打賭,說只要我能活捉韃靼游兵,他便把手中所有兵權全都交給我。若我此次失敗,就說明我不適合掌兵,讓我管將士開墾種田事宜,不要掌兵了。”
“不對!”庄明憲道:“彭鯤這是激將,此次韃靼來襲,說不定是彭鯤的計謀。”
“我等的就是這一天!”陸錚傲然道:“是韃靼人最好,如果不是,那就更好了。”
庄明憲一顆心砰砰直跳。
她就知道彭鯤會有對陸錚出手的這一天,她穩了穩心神說:“你只管去,這次若能解決了彭鯤,不僅能收攏兵權,讓四皇子忌憚,也是為民除害。”
“我既然敢應,自然做好了萬全的防備。”陸錚道:“只是你也要離開,這個地方不能久留。”
“不用吧!”庄明憲吃驚道:“彭鯤不會這麼大膽吧。”
陸錚神色凜冽剛硬,不容置疑道:“你聽我的安排。他既然敢屠殺尤家村,還有什麼不敢的?”
彭鯤不敢,可傅文敢。
只是這話沒必要讓安安知道,雖然他可以肯定安安對傅文沒有半分的情意的,他還是不想在安安面前提起傅文這個人。
這一次,不僅是彭鯤的死期,也是傅文的死期。
傅文也是這麼想的,他對彭鯤道:“彭總兵,等殺了陸錚之後,你再去屠殺一個村子,就說已經殺了韃靼游兵給陸錚報仇了,這件事情報上去,又是你大功一件!”
彭鯤望着已經換了普通士兵衣裳的傅文,問道:“不知傅公子有什麼要求?”
“我要陸錚!”傅文眸中閃爍着陰森狠毒的光芒:“我要親手殺了陸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