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庄明姿的眼淚猝然滑落:“姐姐,你待我可真好。”
“別哭,別哭。”白姨娘一邊給庄明姿擦眼淚,一邊說:“哭解決不了問題。這事情若是發生在京城,我不敢說什麼,但是在甘肅,這是我的地盤,你受了委屈,姐姐給你做主。”
庄明姿用帕子按了按眼角,哽咽道:“其實不過是女兒家的小事,不值一提了。不過姐姐執意要問,我自然知無不言。”
“我跟睿王妃是嫡親的堂姐妹,我們姐妹感情雖然不是頂好,但因為是同一個房頭,平日裏倒也過得去。我當她是妹妹疼愛,她當我是姐姐敬重,若不是因為一樁婚事,我們姐妹絕不至於決裂。”
“我們有個表哥名叫傅文是前內閣首輔的長孫,容貌出眾,一表人才,有狀元之才。堂妹自懂事起就愛慕傅表哥,一心想要嫁給他。只可惜,神女有心,襄王無夢,傅表哥對她很是冷淡……”
白姨娘看着庄明姿秀麗的臉龐,突然開口問:“你的那位傅表哥,是不是很喜歡你?”
庄明姿臉上閃過一抹不自在的羞澀,好半天才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
“我們家中長輩之前有過約定,我與堂妹有一人是要嫁給傅文表哥的。”庄明姿道:“堂妹愛慕表哥人盡皆知,我想這婚事必定會落在堂妹頭上。沒想到,傅家向莊家提親,傅表哥想娶的人是我。”
白姨娘想着庄明姿現在嫁的是個商人,就氣道:“那你們的婚事怎麼沒成?”
“成了,我與傅表哥已經定親。”庄明姿眼圈一紅,難過道:“就在離婚期還有兩個月的時候,堂妹約我出門,設下一個計謀,我被家中長輩撞破與外男在一起……”
“好個睿王妃!”白姨娘咬牙切齒道:“她怎麼這麼壞?我從沒有姐妹,不知道多羨慕別人有姐妹的,她倒好,竟然把這種下作的手段使在姐姐身上。”
庄明姿聽着,難過極了,抱着白姨娘大哭了一場。
不知哭了多久,庄明姿才擦了眼淚,繼續道:“我背上了與外男私會的罪名,這親事自然不能繼續,堂妹終於如願以償跟傅表哥訂了親。我心裏雖然氣她,恨她,卻也祝福她與心上人結成連理。萬萬沒想到,堂妹竟然與睿王勾搭在一起。”
“啊?”白姨娘大吃一驚:“那她與你傅表哥的婚事是怎麼退掉的?”
“家中長輩自然不同意退親,無奈她為了嫁給睿王,竟然連脫離家族的事情都做了出來。”庄明姿失落又難過:“她最終還是嫁給了睿王,我只是覺得自己很可憐,白白被她算計一回,失了名聲,成為她追逐富貴榮華路上的墊腳石。”
白姨娘越聽越怒:“這世上竟然有這麼不要臉皮的人!還有睿王,竟然一點腦子都沒有,被她耍得團團轉,願意娶一個與別人退親、脫離家族之人!”
“白姐姐你不知道。”庄明姿苦笑着搖頭:“我的這位堂妹又嬌又媚,不說傾國傾城,至少也算得上閉月羞花了。”
“我們姐妹鬧到這步田地,再無和解的可能了。”庄明姿黯然道:“她千里迢迢來到甘肅,必然不希望遇見故人,特別是我,對她之前的骯髒齷齪一清二楚,她若是知道我人在甘肅,絕不會放過我的。如今她是睿王妃,我是商人婦,我鬥不過她,只有躲開她了。”
“本想着在甘肅多呆幾年的,現在看來,我只能儘快離開了。”
白姨娘一驚。
庄明姿出手闊綽,沒少給她送東西,衣裳首飾、香料古玩、很多新奇的小玩意,若是庄明姿走了,以後誰給她送東西?
張掖這裏雖然繁華,有見地的人卻很少,想找個教規矩的嬤嬤都找不到。明年忠義侯回京述職,她要跟着一起去的,庄明姿走了,誰教她規矩禮儀?
“不行!”白姨娘立馬道:“庄妹妹,你不能走。”
“我自然捨不得姐姐,可是睿王妃那裏……”
白姨娘冷笑:“她再傾國傾城、閉月羞花,到了這甘肅也不頂用。如今睿王被貶黜,又看上了杜雪娘,她不過是落魄的鳳凰不如雞罷了。你等着,你這個仇,姐姐一定替你報了。有姐姐在,任何人都休想找你的麻煩。”
庄明憲正在給陸錚絞頭髮。
“甘肅總兵彭鯤已經五年沒有挪地方了,若是別人,必定想盡一切辦法升任到京城去,可是據我所知,他兩年前是有機會升任的,但是最後卻不了了之。我以為是有人在背後扯他後腿,沒想到,竟然查出來,是他自己不想走,又怕被人看出來,就故意裝作是想走沒辦法的樣子。”
庄明憲說:“如果他想走,有你來接手一部分兵務,他應該很高興才是。現在他這麼緊張,一定有問題。”
“嗯。”陸錚笑着誇她:“你真聰明。”
“哪有你聰明!”庄明憲道:“給彭鯤挖了一個坑,還設了一個障眼法,只是這樣做,杜姑娘會不會有危險?”
“不會有危險的。”陸錚看着她,笑道:“我會讓周成護着她的。”
庄明憲想起周成看杜雪娘時眼睛發光的模樣,與陸錚會心一笑:“周成一定會很喜歡這個差事的。”
她笑靨如花,陸錚看着心動,猛然坐起來,握住了她的手:“就是苦了你,要一個人在張掖。”
“這算什麼苦?”庄明憲嘆息道:“你讓杜雪娘給我做擋箭牌,又把大部分護衛都留給我,我比在京城都更安全。倒是你,一定要小心彭鯤,他這個人必定不好對付。”
“你放心吧。”陸錚用力一帶,將她拉入自己懷裏,然後滾到床上親上:“明天我就要走了,今天,你要讓我吃飽了才行。”
“不行,不行。”庄明憲拿手捂住他的嘴,紅着臉,喘着氣道:“今天不行,我小日子來了。”
剛才如小狗一般又啃又咬的陸錚突然愣住,最後幽幽嘆了一聲,在她唇邊落下一吻:“小日子來了怎麼也不跟我說一聲。剛才站了半天給我絞頭髮,肚子難不難受?”
他一邊說著,一邊趟在她身旁,熱熱的手掌放在了她的小腹上。
庄明憲身子調養的很好,除了有些微微腰酸之外,並無其他不適的地方。
想着祖母說的,要兩次小日子之間同房,最容易懷上孩子,她就一翻身,把頭枕在陸錚的胳膊上,望着他說:“你這次去要多長時間能回來?半個月行嗎?”
陸錚聽了格外自責。
長度跋涉,幾千里路,終於到了張掖,他卻要去駐軍所在的嘉峪關,離這裏有一天一夜的路程。
陌生的地方,不一樣的風土人情,她會擔心,會害怕,又因為彭鯤的事情,她甚至連門都不能出。
陸錚越想越心痛,將她緊緊摟在懷裏,愧疚道:“安安,這次嘉峪關換防,時間是兩個月。”
陸錚到甘肅之後,彭鯤遲遲不放權,昨天突然派人,說馬上嘉峪關換防,讓陸錚熟悉一下軍務。
陸錚自然不會拒絕,明天就要去嘉峪關了。
庄明憲聽出他語氣里的愧疚,忙坐起來笑着說:“你想到哪裏去了?我既然跟你到甘肅來了,就一定能照顧好自己。既然那邊要兩個月,我這就讓人給你準備秋冬的衣裳。這兩個月,你安安心心的去,不要記掛家裏。”
她頓了頓道:“只是周成要寸步不離地守在你身邊,彭鯤既然讓你去,說不定就設下了什麼陷阱在等着你。”
“不會的。”陸錚說:“彭鯤彈劾我的奏摺已經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了,兩個月後,剛好可以接到迴文。他讓我去嘉峪關,正是想把這兩個月熬過去,等兩個月後再出手對付我。”
“那也要萬事小心。”
第二天一早,庄明憲送了陸錚出門,一起去的還有周成、杜雪娘以及二十個暗衛。
白姨娘得到消息,笑着對喜鵲說:“去給睿王妃下帖子,就說我要給她辦個接風宴,請她來總督府吃酒。”
遠在千里之外的京城,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破了養心殿的寧靜。
“皇上。”二皇子府的大太監滿臉驚惶,瑟瑟發抖地跪在了正興帝面前:“太子殿下遇刺!”
“什麼?”
正興帝大驚失色,極度震驚之下,身子晃了晃才重新坐穩:“太子怎麼會遇刺?歹徒抓到了嗎?”
大太監臉色慘白,身子僵硬,聲音打着哆嗦:“歹徒是花園的一名花匠總管,在太子府做事已經五年,今天太子殿下忙完政務與太子妃一起到後花園散步,歹徒像從前一樣給太子殿下請安,不料歹徒竟然突然跳起來,把匕首刺入了太子殿下的胸膛……”
正興帝本就驚怒不已,聽說匕首扎入太子胸膛,只覺得眼前一白,幾乎要昏過去。
他死死抓着龍椅扶手,強撐着道:“太醫怎麼說?太子有無大礙?”
“皇上!”大太監大哭,給正興帝磕頭不止:“太子殿下受傷太重,當場就薨逝了!”
薨逝!
這兩個字一出,正興帝只覺得喉頭一陣腥甜,他猛然吐出一口鮮血,就昏死過去。
直到兩個時辰之後,正興帝才幽幽轉醒。
“父皇!”四皇子神色憔悴,眼圈泛紅:“父皇,您醒了!”
正興帝想起昏迷前聽到的消息,艱難痛苦道:“你二哥……”
“二哥已經去了,父皇你要保重好自己的身體啊。”二皇子哭紅了眼,哽咽道:“便是不看兒臣,也要看着大齊的江山與文武百官。二哥薨逝,已經是國之大殤,您若是再有個三長兩短,您讓兒臣靠誰去啊!”
正興帝痛苦地閉上了雙眼。
原來,不是夢,太子竟然真的薨逝了!
這一刻,他不是天子,不過是個被喪子之痛折磨的父親而已。
耳邊突然傳來一個女子驚恐的求饒聲:不要,求求你,放過我兒,他才八歲什麼都不懂!我會帶着他離開,離得遠遠的,隱姓埋名,永世不會回京,求求你,放了他!
女子被侍衛死死按在地上,他看了她一眼,動了惻隱之心,再一看,那八歲的孩童身穿明黃色龍袍,正對着那侍衛拳打腳踢:放開我母后,你們該死,朕要殺了你們!
朕!
他才是皇帝,他才是正統的皇帝,這黃口小兒,不過是康太后扶持的傀儡罷了。
明黃的龍袍刺激着他,他不再猶豫,一劍刺穿那明黃的小身軀。
女子凄厲絕望響徹整個大殿:朱嗣檢,你殺了我兒,你不得好死!我康三娘生生世世都不會放過你,世世代代詛咒你斷子絕孫。你想坐穩這江山,你休想!休想!這江山只會落入旁人之手!
哈哈哈哈……
女子近乎癲狂地撲到孩童身邊,抱起那帶劍的身軀,重重刺入她的胸膛。
正興帝一驚,猛然睜開雙目。
康太后已經死了,是他的手下敗將,康三娘也死了,她生的偽帝也死了。
他才是正統的皇帝,他沒錯。
“父皇!”四皇子見正興帝滿頭大汗,忙拿了帕子給正興帝擦汗:“您怎麼了?”
關切的聲音將正興帝的思緒拉回到現實,他目光關顧一周,發現陪在他身邊的除了四皇子,就只有幾個太監內侍。
四皇子見正興帝如此,忙道:“母后得知二哥遇害,昏迷直到現在都沒醒過來,五弟正陪着母后。三哥來了一次,怕您不喜,便又回去了。六弟年紀還小,見您躺着一直哭個不止,兒臣怕他哭壞了身子,就讓人將他抱下去了。”
“你安排的很好。”正興帝苦澀道:“宣內閣首輔袁牟進來。”
“父皇,兒臣已經讓袁大人與禮部尚書商討二哥喪葬之事了,一定會辦得隆重,給二哥身為太子的哀榮。”
四皇子說:“跟您的身體比起來,別的都是次要的,您要好好休息,早日康復,整個大齊都需要您。”
正興帝猛然遭受喪子之痛,疲憊不堪,聽了四皇子這一番話,眼中閃過一抹欣慰。
除了陸錚之外,他還有六個兒子,裕慶太子與二皇子先後薨逝,三皇子五皇子一個臉上有胎記性格古怪內向,一個懦弱不堪,幸好還有四皇子能在關鍵時刻挑起大梁。
“你做的很好。”
四皇子卻道:“二哥不再了,三哥不方便見人,兒臣便是最大的,身為哥哥,本該給弟弟們做榜樣。”
正說著話,內侍端了葯進來,四皇子親自替正興帝嘗葯,又親手喂正興帝喝葯,等正興帝沉沉睡去,走出乾清宮,他的臉上才閃過一抹狠厲得意。
不枉他五年前在二皇子府安插人手,養兵千日,終於到了用兵的時候。
二皇子竟然敢如此陷害他,害得他險些丟了性命,他總算為自己、為母妃報了仇。
三皇子臉上有胎記、五皇子懦弱、六皇子還小,放眼整個大齊,還有誰能做太子?
“殿下!”
四皇子派出去的人稟報道:“沒有找到傅文,據傅家的人說,他早上出門之後,就沒有回來。”
“繼續找!”四皇子陰森道:“掘地三尺也要把傅文給我找出來,找到之後,就地正法。記住,要留全屍!”
既然敢兩面三刀幫着二皇子設計他,就不要怪他不客氣了。
從京城朝西的大道上,一輛極不起眼的馬車正在飛速行駛。
駕車的車夫是個武僧,他滿臉兇悍,高大威猛,正是喬裝打扮之後的霍山。
他一路馬不停蹄的疾馳,在離京三十里之後,確定後面沒有人追來,才稍稍放慢問:“主子,咱們去哪裏?”
馬車裏,傅文森然一聲冷笑:“去甘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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