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大佬之死(9th)
四周是一片漆黑,凌晨四點鐘的空氣還帶着寒意,長歌打了個噴嚏,抱住了自己的臂膀,向周圍看去,卻只能看到一片面目模糊的陌生人,提着行李箱或者背包,匆匆地向前趕去,汽笛聲忽然響起,把她嚇了一跳。
這是……火車站?
長歌看了看自己,也是旅行的打扮,身上穿着一件單薄的外套,手裏拎着一個銀色的鋁製行李箱,跟着人流的方向,向出站口走去。
雖然還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但自己現在顯然是剛下火車,先跟着人群出站總是沒錯的。
這顯然不是什麼大型火車站,只是一個不知名城市的小站,沒走兩步就到了出站口,門口站在一個打着哈欠的工作人員,只是充當個擺設,並沒有在認真檢票。
長歌一出站就被各類拉客的人給圍住了,聽不懂的方言一瞬間湧入她的耳朵里。
“美女住酒店嗎?我們這裏有便宜乾淨的房間。”
“郊縣去嗎?郊縣去嗎?二十一個人,坐滿就發車。”
“打的打的,按表收費,美女坐車不坐?”
長歌好不容易才掙脫了各位大哥大姐的魔音入侵,正準備在找個二十四小時營業的地方休息一下,順便查看查看這個世界的資料,一位陌生的西裝男子忽然出現在了她的面前,打扮得十分有格調,和周圍的嘈雜和地上的髒亂差完全是兩個畫風。
“請問您是馮長歌女士嗎?”
長歌點點頭。
那個男人露出了親切的笑容:“終於找到您了,先生和小姐這些日子為了找您都急瘋了,我受人所託,也算做了一點微笑的貢獻,小姐正在那邊的車子裏等着您呢,您跟我過去就好。”
長歌愣了一下,順着男子的視線,果然看到一輛黑色的轎車停在路邊,一個個子高挑的女人正朝着兩個人說話的位置走來,雖然天黑根本看不清臉,可是長歌就有預感,這應該就是她的攻略對象了。
那個女人走得很快,卻又不失風度,很快便來到了長歌的面前,她摘下墨鏡,露出那張熟悉的臉,但面上卻沒有一絲表情,在盯着長歌看了幾秒之後她才終於開口:“您可真是難伺候啊,馮女士。”
長歌也好奇地盯着她看了幾秒,然後眨了眨眼睛:“你為什麼要在凌晨四點鐘的霧天戴墨鏡?”
“……”
長歌只是想開個玩笑緩和一下氣氛,沒想到那個女人猝然暴起,像是驟然被觸到了逆鱗似的,一把抓住了長歌的手臂,把她拖到了候車室附近僻靜的角落,西裝男早就很識相地溜之大吉了,這會兒四周沒什麼人,這裏的建築又破舊,看上去頗有幾分詭異的氣息。
長歌被抵在牆角,一臉懵逼地看着她,這個架勢……很像初中生告白啊。
然而並沒有出現什麼告白。
“幾天不見,你居然還學會開玩笑了?”那女人冷笑了一聲,忽然伸手捏住了長歌的下巴,“但你最好還是乖乖聽話一點跟我回家,老頭子寵着你,可不代表我也會,下次要是再出現這種事,我不保證我不會打斷你的腿。”
什麼情況?什麼情況!這麼霸道總裁的套路怎麼會出現在我身上?
還沒等長歌反應過來,只聽她又說:“你放心,我是巴不得你跑的,要不是老頭子非逼着我找你回來見你最後一面,你以為我願意興師動眾地僱人出來找你?你又不是我親媽,我可巴不得你死在外邊呢。”
長歌:“……”
說完那女人已經毫不費力地半是推搡半是拉扯地將長歌帶去了車上,長歌不可置信地點開了系統的界面,並且發出了合理的質疑:“系統,這他媽是什麼鬼世界?”
【這個嘛……你看了就知道了。】
長歌表面上是乖巧聽話一臉純良無辜地坐在汽車後座上,實際上大腦已經開啟了飛速運轉模式查閱了本書的資料。
她,馮長歌女士,是這本書的女主角,她這次已經穿越到了書的末尾,和一位年長她許多歲的大佬譜寫了一段可歌可泣的虐戀情深,大佬年輕時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偏偏在事業的頂峰遇上了年輕單純不做作的女主角,從此老房子點火,一發而不可收地愛上了女主,總之就是大佬愛我我不愛大佬,但其實我內心還是愛她的但是他的佔有欲太強了人家受不了嚶嚶嚶所以我要逃離他,還是帶球跑……
等等,我懷孕了?
長歌不可置信地悄咪咪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十分平坦,任誰看了也不會想到這裏還蘊藏了一個小生命,她穿了這麼多回,還從來沒有生過孩子,這……
女主角不知道,在自己逃離的時候,大佬被敵人暗算受了傷,再加上有先天性的疾病,並且心中思念女主,最終一命嗚呼,女主角只來得及回去見他最後一面,默默目送愛人離世,孩子也因為情緒過度波動而流產,自己在幾年後也憂思過度而去世。
簡而言之,這是一部大悲劇。
而她身邊坐着的這位高冷御姐,正是大佬年輕時犯下的錯誤,和某個不知名的風流女人生下來的,風流女子生下這個孩子后也不知道是誰的,後來早早過世,直到有天機緣巧合之下大佬才認回這個女兒,雖然血濃於水,大佬也一直很想補償這個女兒,但父女兩個始終是隔了一層,並不像普通父女那般親近。
大佬姓關,名叫關船山,在黑白兩道都頗有人脈,前些年洗白上岸,如今手下都是正經生意了,而長歌身邊坐着的這位大佬的獨生女,名叫關曦,今年二十六歲,算起來……還比馮長歌女士大一歲。
長歌坐在一旁,眼觀鼻鼻觀心,覺得自己的這個名義上的女兒真是自帶隔膜,完全無法接近,她只能繼續查看資料。
如果沒有失誤的話,這應該就是本書最後一場重頭戲了,長歌在這之後便沒有多少戲份,只是一筆帶過地憂思而亡,而關曦本來就只是個女配,書中只是說她對這個小媽很不待見,並在父親死後繼承了家業,其餘的便什麼都沒有了。
關曦一路無語,雖然和長歌並排坐着,但並不怎麼和長歌交流,長歌也不敢和她說話——誰讓她的表情太嚇人了呢?
長歌這次的出逃是精心策劃過的,先是從A市這個國際大都市逃到了偏遠省份,正當所有人都根據車票的信息去邊境找她的時候,她早已悄無聲息地轉了大巴和火車,來到了離A市不遠的一個縣城,打算再次隱居,沒想到剛一下火車,就被關曦給逮了回去。
所幸距離不遠,司機一路風馳電掣把車開回了A市,連家都沒有回,直接來到了醫院,關曦陳着臉,帶長歌來到頂樓的特護病房,在這裏,長歌終於見到了本書的男主角關船山。
長歌默默走近病床,關船山還睡着覺,長歌能看出他年輕時應該是個十分英俊的相貌,只可惜病痛和傷勢讓他已經看起來老了許多,他不過四十多歲,已經生出了白髮,縱然長歌對他並沒有什麼感情,看到這麼一個病人奄奄一息地躺在病床上,也是十分心酸。
更別提她的肚子裏還有他的孩子。
像是心靈感應似的,長歌在病床邊一坐下,關船山便悠悠地轉醒了,看到長歌不由得眼前一亮:“你來了?……還是我在做夢嗎?”
長歌聽他的聲音嘶啞,神情卻十分歡喜,便也不好做出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態度,索性陪他把戲演足,也算是臨終關懷了。
長歌握住他的手,點了點頭:“你沒有在做夢,我回來了。”
“對不起,以前是我不好,太過任性,連你受了傷我都不知道……你安心養傷,醫生都說了,你會好起來的,別怕,我會一直陪着你的。”
關船山雖然命懸一線,但神智卻是一如既往地清醒,他搖了搖頭:“我知道你是為了安慰我,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溫柔了,我都不知道,你以前可不會這麼跟我說話……咳、咳……”
長歌連忙從床頭端了水給他喝:“以前是以前,現在我不會那麼任性了,我會好好照顧你的。”
“我知道我這病是怎麼回事,我也知道自己活不長久了,你不用來安慰我,有你這份心我就滿足了……”
“我這一輩子,什麼風浪都經過,什麼場面都見過,現在死了也沒什麼可惜的……我唯一記掛的,便只有你們兩個了。”
關曦聽得也頗有些動容,她雖然早年怨恨父親在她童年的缺失,無法和父親親近起來,但被接回關家之後,她也確實明白這個父親是愛着自己的,只是她已經習慣了不將感情輕易流露,更遑論在父親膝下承歡了,她是個不會撒嬌的女兒。
她做不出來那種事,也正因為此格外看不起馮長歌,總認為她是為了錢財才跟自己的父親在一起的。
然而此刻,父親可能活不過下一個小說了。
關曦一向冷漠的面孔終於帶上了一點悲哀,她走過去,握住關船山的另一隻手,低聲說:“您放心,我會好好打理公司的,一定不會辱沒了您的名聲。”
關船山搖了搖頭:“我不是擔心這個……我只是擔心我走了之後,誰會來照顧你?”
“你這孩子性子太過要強,一般人的話根本不聽,你能照顧好公司,誰來照顧你呢?”關船山苦笑一聲,“你連我的話都不聽,從此以後,沒有人能製得住你了……我只有一句話對你說。”
“您說。”
“這世界上沒有人比你自己更重要,如果你有一天覺得累了,那麼把公司放下也不是什麼罪過……爸爸只希望你能開心、平安地過完這一生。”
關曦沉默了一小會兒,終於蹲下來,把關船山的手貼在了自己的臉頰上,她的眼眶也紅了:“爸爸,你別死。”
關船山騰出手,摸了摸她的頭髮:“爸爸也不想,只是我……沒有時間了。”
那邊關氏父女情深動人,長歌聽在耳朵里卻有一種不一樣的難過和悲傷——她的父親去世的時候,她連他最後一面都沒有見到。
如果我能夠見到父親的最後一面,他會不會也是這麼放不下我?父親會對我說什麼呢?
長歌的眼眶也不由得紅了,雖然不是為了關船山。
關船山注意到了長歌這邊的動靜,轉過頭來安慰她:“你哭什麼?我死了,你就是有錢的寡婦了,你還很年輕,可以過自己想要的生活。”
長歌不說話,只是搖了搖頭,眼眶裏已經有淚水在打轉,在眼淚落下之前,她還是決定說出真相:“我……我懷孕了。”
關船山有一瞬間的詫異,但很快又平靜下來,嘆了口氣,道:“我們一直想要個孩子,沒想到在這個時候……”
他又說:“……不過沒有關係,你不想要的話可以把這個孩子打掉,帶着個孩子,總是不方便你開始新的生活。我也不想讓這個孩子像小曦一樣,從小沒有父親,說不定他長大之後,還會怨恨我這個父親,為什麼要拋棄他。”
長歌幾乎要被關船山感動了,她沒說話,只是一味地盯着關船山的臉看,關船山笑了一下,笑容里有深深的無奈和疲倦,他似乎想對她說些什麼,可是下一秒,死神的腳步已經悄然而至,他在微笑中停止了呼吸。
長歌雖然在理論上跟關船山僅僅認識了幾分鐘而已,但原主的記憶似乎還殘留了一部分在她的腦海中,自然而然的悲傷席捲了她的心頭,她終於哭了出來。
而床的另一側的關曦卻沒有哭,反而繞過床走到了長歌身邊,問:“你會留下這個孩子嗎?”
長歌滿臉淚水地抬起頭來,根本看不清關曦的表情,關曦似乎有些急切:“你會把這個孩子生下來嗎?”
長歌擦了擦眼淚,強硬道:“關小姐,你的父親已經過世了,生不生孩子是我一個人的事,不需要你來過問。”
“你必須把這個孩子生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