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宴席（上）

因為與江大都督頗有淵源，青州的太守吳莫自然也是到場了，他也並不是唐婉玉想像中大腹便便的樣子。

吳莫有着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他身形偉岸，整個人看上去玉樹臨風、氣宇軒昂，一點也不像是傳聞中那個任山賊橫行霸道，不分是非的腐朽官員。

漫步於修築在水面的小路上，唐婉玉並沒有感到輕鬆。整場宴席上，吳莫都表現得一派溫文爾雅，讓人如沐春風，簡直就是長袖善舞的典範。唐婉玉送了送捂在臉上的面紗，說實話，這樣的人往往更不容易對付。

[腿短認命：這就是人面獸心吧，這個太守看上去挺俊的，誰知道私底下這麼壞。]

[一本正經不開玩笑：對呀，還是喜歡荊州的楊太守。]

[一本正經不開玩笑：等等，主播，咱們好像把楊太守給忘了！！！]

唐婉玉一愣，卻是有些哭笑不得，因為前些日子太過繁忙，她們倒是都把那個好忽悠的楊太守給忘記了。唐婉玉索性打算等把先生救出來，再想辦法聯繫他吧。

“我說怎麼哪裏都找不到人，兄弟聚餐也不來，原來是帶着漂亮姑娘到都督這兒來蹭酒喝了。”碧血才在僕人的幫助下取下佩刀，看到冷風，隔着老遠便招呼開了。

周邊三五個聚在一塊兒的文人聽到碧血的聲音，連忙像躲瘟疫般散開了。江大都督雖然是宴請了青、汀二州有名望的人，但宴席邀請終究還是以文人居多的。

冷風連忙有些尷尬的擺手，解釋着他與唐婉玉的關係。碧血摸了摸鼻子，這才想起引雷說的被山賊打劫的小姑娘，他當下也不敢再胡說，畢竟姑娘家還是有閨譽的。

“瞧我這嘴，哎喲，”他誇張的打了自己幾巴掌，指着自己的嘴巴道：“你怎麼又亂開口了，看吧，直給我添亂。”唐婉玉原本緊張的心情，倒是被他誇張的動作衝擊得不剩不少了，卻又實在笑不出來，只要笑不笑的看了他一眼。

引雷卻是也到場了，他斜着眼睛，滿臉不愉地瞟了冷風一眼，卻至始至終不敢與唐婉玉對視。

天色已經接近黃昏，宴席上的女子並不算多。除了亭台上的歌女，便只有零星幾位聲名遠揚的女先生，倒是聽旁人說那汀州第一才女楊玲瓏也到了。

據聞此女自幼聰穎，五步能詩，且不僅生得國色天香，更是才華橫溢。

唐婉玉急切地跟在冷風等人身後，儘管擔憂百里晉之，但還是有些好奇地瞧了瞧四周，也不知哪位才是第一才女本尊。不過另她沒想到的是，這裏的宴席並沒有男女分坐。

眾位賓客都坐到了座位上，這時那江大都督才出現在上首——他倒是個有威嚴的人。

他把手舉到頭的右側拍了拍，歌女樂師紛紛散去，好些僕人便開始在亭台忙碌起來。唐婉玉注意到，有四個僕人便在剛才歌女樂師所在之處拉扯着什麼。

不一會兒，便有幾人驚呼了起來。原本建在水面的小路竟往水下凹去，在小路兩旁，倒是從水中升起了長長的石板，而那石板一路蜿蜒，升到了眾人座位旁。

江大都督撫着長須笑出了聲，水流注滿石板之間，一個丫鬟輕輕踩動着亭台的機關，截斷石板外圍的水流。

這時，眾人在往外看去，已沒了離開的道路。亭台閣樓也不再像是普通的亭台閣樓，在引凰池間一如大海上縹緲難尋的孤島，趁着落日的餘暉，竟是美不勝收。

因着天色漸晚，小廝緩緩放下珠簾，在亭台的柱子旁點上燈，另有幾名僕人舉着燈籠移至賓客旁。一名侍女拿出一個精緻的酒杯，站在石板的最前端，這倒是不少人都來了興趣。

唐婉玉心下明白，這是古人擅長的遊樂方式之一——曲水流觴。

“曲水流觴”其實就是將酒杯漂浮在河面上，當酒杯漂到哪位賓客的面前時，這位賓客就需要做一首詩。

如果做不出，就要被罰喝酒。沒有人想在大庭廣眾之下，因為做不出詩而被罰喝酒，更多的人都喜歡在這種情況下盡情展現自己的文采。

這江大都督可真是大手筆，竟然在引凰池做出人工的曲水流觴之地。雖是花錢費力，但此般風景人間少有，日後定會成為眾文人騷客眼中的聖地。而江大都督的名聲，也必將更為遠揚。

那酒杯時而靠在石板旁，時而又被水流沖走，奏樂聲也隨着酒杯的漂浮開始突變，時而婉轉像百鳥高歌，時而緊急似萬馬奔騰，但是讓不少人都放下手中的吃食，專註於那個小小的杯子。

驟然間，樂聲停了下來。

酒杯停到了一個穿着淡黃色衣裳的女子面前，唐婉玉凝神望去，卻聽到周圍有人正在竊竊私語，這時唐婉玉才知道，她便是汀州第一才女，楊玲瓏。

這位才女生着一張古典的鵝蛋臉，一襲淡黃色紗衣只讓人更覺溫和，恰如‘歲月靜好’四字。唐婉玉開始反省，連土著都沒有帶着面紗，自己一個現代人，為何會比古人還在意這些繁文縟節呢？是不是自己走進了什麼誤區？

[冥冥之中與眾不同：這就是國色天香？主播快點把面紗摘下來啦，亮瞎他們的眼~]

[狗子大作戰：我已經確定了，韓國就是美人稀缺地，重災區。建議派一萬個變美儀過去拯救世界。]

[我是高富帥：你們就不懂了，美人多在民間，不露面的。]

[我是高富帥：再說了，人家有文采，會作詩呀。我們主播這方面就不行了，老丟咱們直播間臉了。]

唐婉玉：？？？

這還真是躺着也中槍啊……唐婉玉不再看直播間，也開始打量起這位才女來。楊玲瓏並不是不美，而是屬於很有韻味的那種女人。或許乍看之下她並不漂亮，但越看越美，越看越順眼。

楊玲瓏輕笑一聲，舉起浮在自己面前酒杯，輕輕搖晃了兩下，隨口便道：“春花秋月入詩篇，白日清宵是散仙。空卷珠簾不曾下，長移一榻對山眠。”

“好詩，好詩！”周圍的人都發出喝彩，紛紛舉酒敬之。

“不愧是汀州第一才女，好一個‘春花秋月入詩篇，白日清宵是散仙’！意境真是妙極！”江大都督也撫着自己厚重的掌心大加讚賞，他笑道：“可不敢讓你在這裏睡著了，這亭子空蕩蕩的，若是你着涼了，這汀州的好兒郎可不得把老夫給撕碎了。”

楊玲瓏婉轉一笑，也不矯情，袖子一揮，就這麼喝下了這杯酒，眾人又開始嬉笑起來。

樂聲重新奏起，唐婉玉望着江大都督的方向入了神。卻不想，當樂聲再一次停止時，那酒杯竟然穩穩地停在了她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