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 26 章
【二十六】
9月下旬,照理說已到了夏轉秋的時節,可G市仍舊沒有半點兒入秋的意思,客廳的空調鼓鼓吹着冷風,努力驅散屋子裏的悶熱,戚昕然癱在沙發上挺屍,只覺那響個不停的運作聲吵得頭疼。
溫時正在廚房裏忙活,倒了杯清水擱茶几上了,她伸手拿起喝了幾口,溫熱的水流順着喉嚨緩緩下滑,最後落入空空如也的胃裏,暖意緩解了些許不適,卻也只能徒增飢餓感,無補於事。
戚昕然便沒再喝了,十指相扣地端着那杯子,等溫時捧着一碗熱騰騰的面出來時,看到的就是她雙眸放空、呆坐在沙發上的模樣,不知在想些什麼。
“做好啦,快趁熱吃。”
瓷碗放在茶几上發出“咣”的脆響,戚昕然那雙迷濛的眼才漸漸恢復了焦距,接過溫時遞來的筷子,傾身向前湊近了些,一聲不吭地埋頭吃面。
麵湯熱得有些燙嘴,隔着碗身的溫度卻剛剛好,她扶着碗邊吹邊吃,許久,冰涼的手心慢慢變得溫暖,連同吃進肚子裏的熱麵條,讓她緊繃得近乎僵死的身和心,終於一點一點地放鬆下來了。
溫時在身旁默默看着她,本以為幫她約到白晨一起去寵物展,晚些時候會被興奮的閨蜜在微信里轟炸得睡不了覺,誰知見到的會是這麼失魂落魄的人,居然連晚飯都沒吃,餓得胃疼才知道跟她說……
據她對昕然的了解,不用問都知道昕然本是打算和白師兄一起吃飯的,結果白師兄卻說他已經吃過了,無奈,只好閉口不提,餓着肚子陪他進去看展,等出來都快9點了,就是鐵打的人也扛不住,真虧得她沒倒在半路上。
“昕然。”溫時幫她將垂落的長發攏到耳後,以免沾到湯汁,輕聲開口,“我知道你喜歡白師兄,也支持你為這份感情做的任何付出。但我不想看到你這樣,為了他,連自己的身體都不顧好。知不知道剛才你的臉色有多差?還差點兒暈了過去……”
或許是熱湯升起的水汽太大了,戚昕然的眼眶裏起了一層濕潤的霧,視線有些模糊,連帶地,鼻子似乎也有點兒酸。
她覺得心口那處堵得厲害,某些深藏已久的東西在不斷膨脹,有根尖銳的針狠狠地往那兒戳刺着,一下又一下,可就是戳不破那層皮,彷彿只能等它自己漲破了,才得以發泄出來。
就像有些話,明明已經涌到嘴邊了,卻還是要用力地咽回去,死死憋住。
她能說什麼呢?
告訴溫時,說她難受不僅是因為胃痛,還因為她接了一通電話,然後發現,自己苦苦暗戀了兩年的白師兄……可能是個gay?
告訴溫時,她長這麼大,第一次喜歡上一個人,堅定地說自己不會放棄,到頭來,只是個天大的笑話?
還是告訴她,這場一廂情願的單相思,終於毫無懸念地走到了盡頭?
……
不,戚昕然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可能是心裏還抱有一絲僥倖,希望只是她誤會了白晨,也可能是她真的聽錯了,所謂的“事實”全是僅憑聲音臆造出來的腦補而已。
她不想說,也不敢說。
怕有些話說出口便無法收回,怕平白玷污了這個人,更怕……一語成讖。
所以寧可忍着,悄無聲息地瞞在自己心裏,好像只要不叫旁人知曉,就能當作什麼事都不曾發生,沒有那通電話,也沒有她聽到的那些聲音。
“昕然……昕然?”溫時見她久久都沒有回應,彎腰仔細一看,才發現這傢伙竟然流了滿臉的淚,一滴滴全落進湯裏頭了,還無知無覺地吃,簡直哭笑不得,忙把人拉起來,扯紙巾給她擦臉,“怎麼哭了?發生什麼事了嗎?”
戚昕然沉默地搖頭,任由她擦着臉,半晌才含含糊糊說了句:“胃疼。”
“還疼嗎?”溫時看了眼只吃掉半碗的面,估計昕然是之前餓得太過了,光吃東西也沒什麼胃口,就把紙巾放她手上,起身去找胃藥。
她平時三餐規律,基本不會犯胃病,所以翻出來的已經過期兩個月了,想到隔壁還有個“好鄰居”呢,就給某人發微信說了情況,問他家裏有沒有備這葯。
那邊魏南剛得知好友身邊的層層關係,正抓着人搜刮情報,恰好溫時的信息進來了,沈煜凡抬手給她回,魏南就湊熱鬧似的撲過來看,一眼掃到關鍵詞,頓時皺眉:“胃藥?那誰還胃疼?”
“她說是。”沈煜凡給了否定的回復,還沒來得及打下一句,就見魏南起身要出門的樣子,“要走?”
“沒,下去買個葯。”他低頭換了自己的鞋,臨出門又掩飾似的補充道,“剛多嘴說了錯話,就幫個忙當補償吧。”
“……哦。”沈煜凡看他匆匆出了門,若有所思地收回視線,給手機里的人回信息,“魏南去買葯了,等下給你。”
剛剛他才說自己下樓買的,怎麼轉眼又變成魏南去了?
溫時只想到一種可能:“你又指使人家去跑腿啦?”
“不。”他言簡意賅地回,“自告奮勇的,沒攔住。”
這話說得可真理直氣壯,她才不信他有去攔呢,“好吧,那我在家等。”
放下手機,溫時拍了拍旁邊繼續挺屍狀的閨蜜,去廚房給她倒杯溫水暖暖胃,邊把空調風速調小了些,戚昕然精神萎靡地半眯着眼,因不適而微微皺着眉,臉色仍不大好,但至少沒方才那麼白了。
魏南動作很快,十分鐘不到就回來了,還沒敲門,先被嗅到陌生氣味的金毛出其不意地狂吠了一通,嚇得險些心肌梗塞英年早逝,所幸溫時及時開了門,邊摸着金毛腦袋安撫它,邊接過他買的葯,道謝。
“額,那什麼……”
見他似乎還有話說,溫時扣在門把的手一頓,問他怎麼了。
“我不是有意那樣講她的。”魏南撓撓頭,面露歉意,“替我道個歉可以嗎?”
他本不是有話就說的直性子,一出口見那張小臉煞白煞白的,頓時就後悔了,回頭一想,兩人根本熟不到開玩笑的地步,加上她又身體不舒服……心裏便不禁冒出了幾分愧疚。
“好。”
溫時進屋,依照說明書給昕然餵了兩片葯,又陪着坐了會兒,等她感覺好些后,就催着人去洗洗睡。
“啊,你要收留我過夜嗎?”戚昕然頭一歪靠在她的肩上,“真感動,不過你那張嬰兒床……睡得下我嗎?”
“……你才嬰兒床!早就換過了。”之前溫時剛搬家沒來得及買新床,有段時間睡的是她小時候的舊床墊,1.6米剛剛夠,被前來視察民情的戚昕然笑了半天,還說她“矮人多福”……
不過,既然有精神跟她耍貧嘴,應該是狀態好多了,溫時把換洗衣物和毛巾都塞到戚昕然懷裏,把她推進衛浴去。
金毛不知何時跟了過來,杵在門縫裏偷偷摸摸探頭看,它倒不是色,純粹對這個不太熟悉的人本能戒備,溫時當然不懂它想什麼,把蠢狗半拖半拉地帶了出來,沒好氣地說它是色狗。
所幸金毛聽不懂人話,不然真是比竇娥還冤——雖說它認為愛情不分物種(?),可起碼處的對象要和自己一樣是四隻腳的吧,像人類這種兩腳直立的生物,並不符合它的品味。
溫時無聊地窩在沙發里刷微博,等浴室里的人洗完了,周到妥帖地伺候她躺到床上,才去洗澡。
消炎藥多少有點兒安眠成分,也可能是累了,溫時再次回到卧室時,蜷在被子裏的昕然已經沉沉睡著了,她輕手輕腳地爬上床,躺下來,轉頭看了旁邊人一眼。
昏黃的光線掩蓋了些許蒼白,平靜安和的睡容似乎毫無異樣,溫時定定地看了會兒,微側過身,擰滅了床頭燈。
她直覺昕然是有所隱瞞的,但她不主動說,自己也不好追問太多。
嗯,希望一切都好吧。
困意逐漸來襲,溫時閉着眼將睡未睡之時,手邊忽然有毛茸茸的東西蹭過來,她迷迷糊糊眼都沒睜開,敷衍地揉了揉它腦袋便沒理會了,豈料剛收手就床邊一沉,有什麼直往她的懷裏拱,像是位置不夠了,踮着腳使勁兒想往床上擠。
溫時被它擠得幾乎壓着昕然了,索性伸臂摟着它一翻身,換成仰面平躺的姿勢,任由這大塊頭趴在自己身上,無意識地撫着它背上柔軟溫暖的毛,慢慢就睡過去了。
……這姿勢,金毛表示有點不淡定。
溫軟的人兒被他壓在身下,鼻間嗅到的全是她的淡淡清香,嫩唇微張,憶起品嘗過的甜美滋味,金毛不自覺舔了舔嘴。
尤其是,現在的他處於□□的狀態,某個部位就這麼赤條條貼在她小腹上,中間只隔了層薄薄的被子,並不礙底下柔軟的觸感。
沒事,忍着就好,此刻他就算再想怎麼樣,一人一狗也沒法進行基因交流,頂多能抱着過過乾癮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