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六片葉子

?於承朗不是個小氣的人，恰恰相反，還很大方。既然主動提出了可以預支，自然是當場就把錢轉了出來，因為知道白楊沒銀·行·卡，終於把男四這件難事解決掉了的於承朗心情正好，也不嫌麻煩，特地帶人去辦了不說，回來的路上還順帶把手機買了，甚至連帶着白楊的房子問題，也幫忙解決了。

雖然不知道拍完這部戲以後，白楊還會不會再吃演員這碗飯，不過起碼從現在開始，白楊就是演員。既然要拍戲，那住在外面，難免有些不方便。於承朗左思右想，他名下房子多，全國各地，但凡大點的城市裏都有。這附近除了他現在自住的這一套之外，不遠處還有一套略小些的公寓，他也不缺那點出租錢，房子就一直是空着的，現在正好派上用場，能借給白楊一段時間。不管怎麼說，起碼在拍完這部戲之前，白楊不該被這種瑣事分心。

於承朗是個急性子，想到就做，白楊托福，解決了許多問題不說，又省卻了找房子的工夫，差點連房租錢都一起省了。

看着手裏被白楊硬塞過來的鈔票，於承朗笑着搖搖頭，把它們放到了錢夾里。拍了這麼多年戲，作為名導，於承朗根本不缺錢，也看不上這點小錢。這套房子原本空着也是空着，給白楊暫住他壓根就沒打算收錢，只不過白楊這麼做，難免讓他觀感更好了些。

不過，說起來，這錢自己也收得心安理得。就沒見過哪個名導找演員像他這麼折騰的！而且還不是為了男主折騰，就為了個連男二都算不上的配角。嗯，就當是那小子給的補償費好了！被當騙子質疑了那麼久，就算知道那是正常人應有的警惕心，不過作為名導，以為自己這張臉多少有些辨識度的於承朗，玻璃心還是有些小受傷。

尤其是，直到簽了合同之後，掏出錢夾想要給白楊預支片酬的時候，看到錢夾里的身份證，於承朗這才意識到自己犯了蠢。白被當那麼久的騙子，當時拿什麼名片拿什麼手機，直接甩出身份證來不就好了！

有什麼會比身份證更能證明自己的身份？虧他還拿微博回復私信，一世英名就這麼被毀了。

不過當時也沒人反應過來，看白楊那樣子，估計直到現在也沒發現有什麼不對，至於那兩個小姑娘，看樣子應該是自己的粉絲，希望她們想起來的時候，偶像濾鏡能讓她們無視掉這一切。

只可惜這幾率微乎其微，怎麼想也不可能，這麼蠢的事，要是人小姑娘記性好，說不準能記一輩子。於承朗越想越鬱悶，他不知道的是，如果當時真拿出了身份證，白楊反而更不會相信他。

作為前黑戶，還沒進城之前就被妖精們科普了假證的存在，最後要不是走了關係，甚至差點自己造了一張的白楊，對身份證這三個字正是敏感的時候。他當時以為於承朗是騙子，就算於承朗把身份證拿出來了，先入為主之下，估計也會認定那是假證。到時候別說簽約，糾纏之下惹急了說不定就暗中動手打一頓。

人妖殊途，有靈力在，於承朗就算被打了也不知道是誰幹的，只能白白吃虧。尚不知道自己躲過一劫的於承朗，在納悶自己怎麼就一時糊塗之後，更是決定要拿白楊的錢好好安慰一下自己。誰讓這一切的源頭，歸根結底，就在白楊身上呢。

這麼一番推卸責任之後，於承朗心裏舒服了許多，再加上他之前追着白楊跑了那麼久，後面都沒來得及好好休息，就又一路奔波，這會兒着實累得狠了。

沒錯，在於承朗的眼裏，他的快走就是跑，還不是慢跑，而是奔跑的那個跑。

雖然勵志要減肥了，不過在這之前，總要先吃頓好的補償下自己。更何況，不吃飽又怎麼有力氣減肥？這可是正經事，輕易耽誤不得。拿着才到手的房租，靠着這筆意外之財，於承朗很是好好的吃了一頓，安慰了下自己飽受折磨的身心。

於承朗吃飯的時候，白楊也沒閑着。送走了導演，白楊就直奔花鳥市場。他早就和那隻在派出所工作的小兔妖打聽好了市場位置，為的就是這一刻。

離家好幾天了，作為一棵樹，即使成精許多年，白楊身上，卻也還帶着樹的習性。別的還好，畢竟陽光雨露到處都有，人形也不妨礙他吸收轉化，唯獨有一點，好幾天沒紮根了，哪怕腳踏實地，但不把根埋在土裏，對一棵樹來說，這未免也太讓樹難受了。

尤其是現在的路，到處都是水泥路，再不濟也是石子路，看了就生厭。路兩邊倒是有泥土，不過土質實在是一言難盡。雖然聽說有公園，公園裏鳥語花香，樹多土也多，環境會好一些，不過對白楊來說，他既然要偽裝成人，總不能大半夜的跑公園裏紮根。這世界到處都是監控，多出一棵樹被拍到了怎麼辦？即使他能夠施個幻術隱形，讓人都看不見他，但是萬一在土裏待得太舒服，忘乎所以法術失效了怎麼辦？

總之都不安全，還是買個盆回來，自己在家待着比較好。家裏沒監控，窗帘一拉，誰也看不見裏面，怎麼想都比外面要來得安全。尤其是家裏的土，那是外面的土能比的？

精挑細選地買了個最符合心意的大花盆回來，把從老家帶來的泥土倒進去以後，拉好窗帘，確定不會被看到之後，白楊變成了一棵半人多高的迷你小樹。和他幾十米高的本體比起來，這棵樹真的是小得不能更迷你了。要不是枝繁葉茂的，說是樹苗也不為過。

終於不再是一雙手兩隻腳，白楊滿意地抖了抖樹枝，然後邁開樹根，跨進花盆裏，把自己埋了起來。

這麼多天過去，終於又有了安心的感覺。還是待在家鄉的土裏舒服！

不過還是少了些什麼，午後陽光正好，怎麼能被辜負？白楊招來一陣風，把窗帘吹開。風很小，奇異的是，厚重的窗帘卻隨着清風徐徐地收到了兩邊。從外面看，就像是有人在屋裏拉窗帘一樣。

沒了窗帘的阻隔，陽光順利地透過落地窗灑進屋內。明明是烈日，七月也正是高溫的時候，屋子裏沒有開空調，周圍的地面和傢具都被曬得發燙，白楊卻只覺得渾身暖融融的，舒服極了，甚至有些發困。

作為一棵樹，果然還是不能久離泥土！白楊晃了晃枝葉，發出了愉悅的沙沙聲。大概是變成人久了，難得放鬆，沒一會兒，白楊就睡著了。

這一覺睡得很沉，夜裏月亮出來的時候，白楊甚至都沒能醒來修鍊。直到第二天，手機鈴聲響起來，《小白楊》的歌聲反覆在室內飄蕩，唱不知道第幾遍的時候，白楊終於迷迷糊糊地醒了。

作為一棵樹，他一向很少睡覺，更別提睡得這麼沉。一覺黑甜，白楊抖了抖樹枝伸了個懶腰，又學着人類的樣子掩口打了個哈欠，末了，總算是清醒了一點。

電話還在響，手機昨天被他放在茶几上，和花盆離得有點遠。雖然醒了，不過他身上還有些懶懶的，不想起來。

把窗帘拉好，白楊伸長樹枝，把茶几上把手機抓過來，又按了接通鍵。

他才買了手機沒多久，通訊錄里就只有於承朗一個人，知道他號碼的，也就這樣於承朗一個人，這電話，自然也是他打來的。

因為時間還早，天都才剛蒙蒙亮，對白楊這麼久才接電話，於承朗倒也沒說什麼，畢竟是他擾人清夢在先。

昨天拿白楊的那筆錢大吃大喝了一番后，自覺吃人嘴短，再加上離開機沒多久了，時間緊迫，日子那是過一天少一天，再不抓緊可就來不及了。既然是培訓，白楊又是純新人，那自然是越早越好，昨天半夜裏於承朗就聯繫好了地方。

“演技班我給你找好了，今天就開始上。我讓人去接你，這會兒老余估計快到你樓下了，趕緊起來洗漱，老余電話多少我等會給你發短訊。還有，武打老師也約好了，第一天老余會送你，你自己記着點路線。老余平常要接送我，沒什麼空，以後你就自個按時過去。”

這個點，於承朗自己也沒吃飯呢，一邊坐在早餐店裏點吃食，一邊就是一大連串的話蹦出去：“好了，師傅，就這些。”等服務員下去后，於承朗又說道：“時間有些緊，你任務也比較重。以後每天上午上演技班，下午去武打老師那，苦是苦了點，不過晚上的時間你可以自己支配，再說了年輕人就是要多吃點苦，磨練出來就好了。堅持住別放棄，等你訓練出來，要是開拍后演得好，我給你漲片酬。”

早就知道白楊軟肋在哪，怕他吃不了苦半途而廢，會把寧致遠演砸，於承朗給壓力的同時，也沒忘記給動力。

果然，聽到這，白楊頓時清醒了，再也不感到睏倦，說話的語氣都變得輕快了起來：“於導您放心，我肯定好好學好好演。”到時候您可千萬別忘了給我漲片酬！

得到了保證，再加上點的熱粥小菜也上來了，於承朗索性沒多話，就掛了電話。

電話才掛完沒兩秒，白楊就收到了短訊。把短訊里的號碼複製了一遍，黏貼到通訊錄里，添上備註保存好，一連串動作下來白楊做得行雲流水，丁點生滯的感覺都沒有，絲毫看不出他昨天才剛接觸手機。

短短几十年就能修鍊成大妖，即使有運氣加成，但白楊本身的聰明也毋庸置疑。作為一棵聰慧的樹，這些電子產品他又經常在各種劇里看見，雖然沒實打實的接觸過，但稍稍一了解也就能玩得轉，甚至比人類還溜。

因為於承朗說來接他的人快到了，白楊沒敢在花盆裏多待，免得太舒服了再睡着耽誤事，讓人家久等。用一根樹枝卷着手機，又從花盆裏把樹根拔·出來，吧唧吧唧地走過客廳，留下了一地的塵土印記。鑽進衛生間以後，從裏面再出來時，白楊就已經從樹變成了人，身上還穿了件嫩綠色的小短袖，配了條顏色比衣服略深些的褲子，鞋子卻是棕色的。

變成人以後就只有兩隻手，拿着手機不方便，一下就佔掉了一隻。白楊剛想找個地方把它放下，手機就正好響了起來。

老余到了。不好讓人家久等，白楊急急忙忙地往外走，關上門的瞬間才注意到客廳里一地的土。

左右張望了一下，樓道里靜悄悄的，並沒有人，腦袋探在門裏監控也拍不到，白楊飛快地吹了口氣，把地上的泥土吹回花盆裏，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關上門，又按了電梯，準備用人類的方式下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