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十七片葉子

?即使要訣記得很清楚，不過實戰和理論到底不一樣，真上場了，白楊這才發現問題多多，有些東西不是你知道了，就能夠做到。

心裏明知道要忽略，但真站在鏡頭前了，身體卻總免不了僵硬。好在事先的準備工作做得足，再加上搭戲的又是老戲骨，這段時間討教來討教去的，關係也還不錯。對方演戲的時候，多少也會帶着他點。

再者，白楊畢竟是個新人，於承朗對他的期望雖然高，不過心裏也明白這是他頭一回下場，要求也難免放低了些，沒以往那麼高標準，因此這樣看來，白楊居然演得還行。

除了演技之外，就連最開始大家一直沒說出來，但都暗中擔心過的台詞，白楊也從來沒念錯哪怕一個字。虧得才下場的時候，謝影帝他們還有些為他擔心，怕白楊會過於緊張忘詞。就連於承朗，心裏也都做好了重拍的準備，要知道哪怕是出色如謝寫意，當初才來他劇組的時候，也有過這樣的經歷。

畢竟是妖，天生的好記性。再難記的台詞，多看兩遍，也就忘不掉了。靠着這個，白楊並沒有留下和謝影帝一樣的黑歷史。甚至拍到後面，演着演着，幾場戲下來，漸入佳境，後來都不需要人放緩節奏特意引導配合，白楊自己就能撐得起來了，演得似模似樣的。

雖然在內行人看起來，演技還有些生澀，不過總算還能看，比起他當初視頻里，那辣眼睛的程度，不知道好了多少。最起碼，能讓人看出來，他沒辜負培訓班的高費用，也沒讓於導的苦心，還有謝影帝的教導和老戲骨們的指點白費。

對這個結果，眾人盡皆很滿意。於承朗覺得自己眼光真好啊，孺子可教。以謝影帝為首的一眾演技咖則覺得，不錯，口水沒白浪費。而其他工作人員乃至演員，因為之前那個誤會，雖然嫉妒，卻也覺得白楊演技好，總體來說，對他們是利大於弊。

畢竟人是於導親戚，萬一演不好那不是拖累整個劇組的拍攝進度么，再說了，親戚不給力，也容易讓於導覺得沒面子，心情不好。做導演的心情不好，那倒霉的，還不是他們這些小魚小蝦？！

總之這是一個皆大歡喜的場面。難得的是，即使演技上來了，不需要人時時刻刻指導了，白楊對待老前輩們的態度也還是依舊很好。甚至每天早上來劇組報到的時間也一如既往地早，時常在演員們還沒來齊之前，給工作人員們搭把手。無形中，這倒讓不少人，看他更順眼了些。

演技上來了，人緣又搞好了，白楊在劇組裏混得那叫如魚得水。要不是大家都清楚他是新人，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裏來的圈內老油條呢！不過人家有個圈內老油條的親戚，這麼說倒也沒差。

理論的知識有了，白楊一一實踐，實戰過後，也從中學到了很多，不過最讓他感覺受益匪淺的，還是和謝影帝之間的對手戲。

真正拍起來，演戲的感覺和兩人捧着劇本面對面坐着對戲完全不一樣。影帝畢竟是影帝，何況謝寫意還不止捧回過一座影帝桂冠。才不到四十的年紀，就有這樣的成就，足以說明他的演技到底精湛到了什麼地步。

老戲骨們雖然是老戲骨，不過真要相對比起來，演技其實也還有些不足。白楊能從謝影帝身上學到的，自然也就更多。

這是一場兄弟相處的日常溫馨戲。穿插在寧致遠的回憶里。也是謝影帝的殺青戲，他是來客串的，寧靜的戲份本來就不多，屬於配角中的配角，拍起來自然也就快。再加上謝影帝的檔期比較緊，正式開拍后也就一直先緊着他的戲份來，因此這會兒，已經拍到了最後一場了，臨走前，謝影帝有心多教白楊點東西。

有時候，最難演的不是悲壯不是英雄就義這樣情緒激動的情節，而是溫情脈脈，一家人平安喜樂的場景。就像是默劇，哪怕是同一個場景，在不念台詞的情況下，對演技的要求，遠遠會比有台詞的時候，難度高出許多。

好在這場戲的台詞雖然不多，卻也還是有，這才沒把難度抬起來。要不然即使打磨過，以白楊現在的演技，演起來也夠嗆。

兩人都化了妝，和平常的妝容不一樣，這回，他們的妝容都往年輕的方向化。從化妝間裏出來后，鏡頭前的謝影帝，無端帶了幾分青澀，明明三十好幾的人了，在化妝術的作用下，看起來愣是像才剛剛成年，十足的毛頭小子。

白楊的歲數，從本體來算就小。變成人以後，為了辦事方便，身份證上的年齡是十八，但實際上看起來，外表卻比身份證年齡更小些。畢竟他那張還隱約帶着點嬰兒肥的小臉，怎麼看也不像是成年了。

本來看着就小，被這麼一化妝以後，走出來就更顯小了，才十三四歲的樣子，活脫脫的一個小少年。

這一幕場景僅存於寧致遠的記憶里，那時候，作為大哥的寧靜還沒參軍，當弟弟的寧致遠也還小。父母外出了不在家，兩人湊在一起，男孩子之間，即使是打鬧玩笑，在旁人看來，也是一片溫情。

謝寫意的演技很好，這樣的情節雖然有些難，但對他來說也不算什麼事，一遍過也不是沒可能，然而耐不住有人一直拖後腿。白楊就是那個拖後腿的人。

又要吵鬧喧嘩，又要溫馨暖人，對比起寧靜最後的死亡，還要讓人看到寧致遠回憶的時候，心裏覺得酸澀傷懷。

這要是換個人來演，比如在一邊圍觀的津津有味的老戲骨，他們中隨便拉一位過來，都能演得很好，能和謝寫意配合得恰到好處。但對白楊來說，難度太大了。

他再怎麼進步，演技再怎麼一日千里，畢竟也還是個新人。

“卡。”場記板落下，白楊心裏卻不是放鬆，而是一緊。雖然於承朗的情緒還算平和，沒有生氣或者暴躁的徵兆在，不過他卻知道，這個‘卡’代表的不是過，而是重來。

這樣的重來，打從今天開拍以後，他已經聽到了八回。作為新人，他不是沒‘ng’過，但最多的一次，也只是反覆拍了三遍，第三遍的時候就過了。而這一回，刷新了以往的記錄不說，第九遍能不能過都還是個問題。

白楊心裏有些沒底。不過他倒是沒緊張，情緒也還算好，即使這樣，為了接下來的拍攝能順利，於承朗還是招手示意讓休息。

“你先緩緩，調整一下狀態。那個當人家哥哥的，你也一起過去，好好教教你弟。”

被無辜牽連到的謝寫意，摸了摸鼻子，跟了過去。

白楊的問題其實不大，演得也好，就是太壓抑克制了，沒那個感覺出來。換句話來說，就是演得不夠到位。

“寧靜那時候才成年，寧致遠更小，少年人都很有朝氣，他們又都是男孩子，打鬧起來的時候，你得更放得開些，用力打，使勁打，不要飄乎乎的，拳腳都落不到實處。又不是女孩子，扔扔小枕頭什麼的，那力道，打到身上都是撒嬌。”

原本還指着白楊能自己發現，但一直ng下去也不是一回事，趁着休息，謝寫意把問題直指了出來。

其實這個問題，白楊自己也意識到了，就是不大敢放開來打。就謝寫意這身板，白楊的目光從謝影帝身上滑過，雖然有肌肉，鍛煉得還好，去街上和年輕力壯的小混混們打架，都有一敵之力，但對白楊來說，還是太弱了。

即使收斂着力氣，揮拳動腳的時候，雖然不至於把謝寫意打死，但打個重傷還是很有可能的。生怕演個戲，就不小心把人打殘打出問題的白楊，可不得小心翼翼地注意着下手的力道么。

他動手十分地有分寸，而這樣的分寸，落在鏡頭裏，就是放不開，虛，太虛假。

“你放開了打，別看謝叔我年紀大，不過身子骨可健壯了，說不準比你還好。”一直都是準點到劇組，從來沒看到過白楊幫工作人員抗器材的謝寫意，這話說得底氣十足。他是武打演員出身，走的又是硬漢路線，很是有一把子力氣。

再說了，就白楊那小身板，真下手了又能有多重？根本傷不到他，頂天了也就疼一兩下，說不準都不會有淤青。

謝寫意的話沒能讓白楊安下心來，看着無知無覺的謝寫意，白楊憂心忡忡。最後為了能過，他找了借口去洗手間，默默地臨時封印了自己九成的實力。等這條過了再解開吧，不然戲還沒拍成，人得先進醫院。不說無冤無仇的不好無辜傷人殺人，謝影帝對他還有指點的情分在，哪能真讓他出事。

只剩下一成的實力，自己再小心着點，應該不會出事。在沒確定謝寫意是同類之前，也就只能暫時這樣了。

白楊出來后，拍戲的時候，狀態果然像是換了個人。這幅情景，落在圍觀人員的眼裏，還以為是經過謝影帝的指點，白楊終於放得開了呢，心裏頓時都鬆了一口氣，總算能過了，不用再反覆地看他們演來演去，一直演的同一條，膩！

大概是白楊終於狀態在線，發揮得也好，眼看過關有望，謝影帝心裏開心，原本就演得很好的他，狀態也越發地好，自己入戲了不說，把圍觀的人帶入戲了，就連和他演對手戲的白楊，也被帶了進去。

明明還是那個人那張臉，這段時間天天都能看見，一直混在一起，熟得不能再熟了。就連之前，在演戲的時候，謝影帝即使演得很好，但在白楊心裏，也還是都清楚地知道，他是謝寫意而不是寧靜。畢竟蒙蔽一個妖的感知，是件非常困難的事。

但現在，白楊再看謝寫意，卻有種他就是寧致遠，謝寫意是寧靜，寧靜以致遠，謝寫意真是他哥一樣的感覺。

白楊被帶得入戲了。

直到於承朗說：“過。”終於過了，周圍人都鬆一口氣，且震驚於白楊的好演技的時候，白楊都還沒回過神來，一直恍惚。

剛剛謝寫意給他的感覺，就好像真是他哥一樣。這種感覺，同為草木化形的妖精們都給不了他，更何況是一個人類？他只在同類，同樣是白楊樹妖的一棵老妖身上感受到過。這還是因為那老妖擅長於施展幻陣迷術，內部比賽的時候全力使了出來，這才讓他一瞬間的迷惑。

下一秒，他就清醒了，老妖也被他踹下了賽台。

摔倒在地面的時候，那老妖臉上都還猶帶着震驚，驚訝於白楊對親人居然也下得去手！要知道，現在的妖類，可不像是以前，為了爭取資源，強者為尊隨便鬥毆。因為有機緣開啟靈智的動植物逐年變少，近幾年人類開始懂得保護環境了，再加上妖族的共同努力，這才漸漸有了好轉的跡象。

因為妖少，妖族內部也從好戰，沒事打一架變得以和為貴，妖精們也越來越重視同類，尤其是親緣友朋，輕易不會動手，就怕一不小心弄死了對方，令本來就不甚多，又沒怎麼添丁過的族群再次減員。哪怕是陌生妖呢，除了定期舉辦的，做足了安全措施，好讓大家舒活筋骨的比賽之外，平常路上遇到，沒什麼大矛盾，沒妖會輕易動手。

因此白楊毫不留情的舉動，才會令老妖這麼震驚。他還以為能藉此迷惑了白楊，讓白楊以為他是他親人，然後遲疑不動手，好讓他能趁機打贏，誰知道中途卻出了意外，白楊是棵不按常理出牌的樹妖。

不過現在，換到白楊震驚了。

“為了恭喜謝影帝殺青，晚上裕華酒家，謝寫意請客！”於承朗笑道：“免費的晚餐，不吃白不吃啊，大家有空的都記得去。”

“一邊去，”還沒等其他人起鬨，謝寫意翻了個白眼：“我沒收你錢也就算了，拍個戲你竟然還要我倒貼錢？！”說是這樣說，友情出演，沒片酬的可憐影帝最終還是答應了掏錢請客的事。

被於承朗狠宰了一頓的謝寫意表示很不開心，看到白楊還在一邊發獃，走過去勾肩搭背：“別人我不管，總之你得記得來。你要是不來，好吃的還不都得落到老於肚子裏。死在他嘴裏，那些食物得多委屈啊！”

“哪怕最終的下場都是要被人吃，那也得挑個好看點的人來吃。”邊說，謝寫意邊揶揄地看向於承朗，顯然又是在說他長得不夠好。

白楊沒去注意於承朗的長相，反而又暗中仔細地打量了一回謝寫意，雖然外表上看不出來，不過經過剛剛的事，他越發地懷疑起了謝寫意的種族，總覺得他不像是人類。比起人，謝寫意給他的感覺反倒是更像樹妖一些，還得是白楊樹妖。

什麼時候賺夠了錢，買了手機、平板給家裏那些大妖帶回去的時候，一定得記得問問，是不是國內里還有棵大隱隱於市的白楊樹妖，或許是國外的？

說不定是他太年輕，見聞少，這才不知道。有可能國外的白楊樹也有成精的，不過看謝寫意的人形，黑髮黑眼，標準的華國長相，不大可能啊！

應該還是國內的，不過大概是很久以前成精的積年大妖，實力比他高出太多，他這才看不出來不對。而且因為混在人類里的時間久，所以家裏那些大妖在給他科普其他同等級妖精的時候，這才漏了？

找出了個疑似的原因，還沒等白楊再深想，一直沒等到白楊回答的謝寫意，搭在白楊肩上的胳膊用力勒緊了一下：“你說是不是？所以為了那些食物能被吃得心甘情願不委屈，你必須得到場！”

“嗯對，你說的有道理。”白楊回過神來，沒再多想，胡亂應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