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102
從前南霜可沒少吃過苦頭,是以如今伺候着,格外的小心翼翼,跟在長平的身後,亦步亦趨。
忽然的,長平卻停下了腳步,南霜收勢不及,險些撞到她的身上,幸好眼疾手快的抓住了一棵樹,這才免遭於難。
南霜一個激靈,順着長平的目光瞧了過去,便見一個邁着輕快步子的身影款款向著這邊過來,除了絳雲閣的寶彤還會有誰。
南霜望着寶彤,又望了自家小姐一眼,眼見着她目光如炬,冷冷的望向了寶彤,南霜一愣,心,倏的一沉,一種不祥的預感油然而生。
長平皺着眉頭站在那裏,想起那一日在絳雲閣寶彤那丫頭的冷嘲熱諷小聲嘀咕,不由得怒氣衝天,待寶彤靠近,她便上前了一步。
“站住。”冷冷的一聲呵斥,如今園子裏除了她們三人再無旁人,她沒有必要假裝。
寶彤被這一聲呵斥給唬住,待看清前頭的人,方才不情不願的請了個安:“太子妃萬福!”
若不是暮詞耳提面命,要她注意身份,就算對太子妃再不滿,也不能表現的太沒禮數云云,她才不會給長平行禮,太子妃有什麼了不起,還不是只會裝可憐博取殿下的同情心。
長平見她面色絲毫恭敬之意都沒有,不由得越發煩躁,也不叫她起身,而是眸子淡淡掃過,方才呵斥了一聲:“一點規矩都沒有,你家主子是怎麼教導你的,難道不知道見了本太子妃要行下跪之禮嗎?”
還正愁着沒有人給她發泄,這個寶彤便自動送上門來,說完,也不給寶彤解釋的機會,朝着南霜使了個眼色:“把她帶到情語軒,本太子妃要親自教教她。”
此言一出,南霜禁不住打了個寒戰,同情的望了寶彤一眼,卻只能按着長平的吩咐去辦,不顧寶彤的呼救,將她推攘去了情語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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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時,孟菀對那裏的情形全然不知,還與暮詞納悶着,怎麼寶彤去給皇甫謐送趟點心用這麼長的時間,直到幾個時辰后,南霜帶着兩個丫頭悄悄將渾身是血奄奄一息的寶彤抬進絳雲閣,兩個人才是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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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怎麼回事?寶彤,你怎麼了?”藕色長衫上血跡點點,雙腿處更是血肉模糊,直看得人心驚肉跳。
暮詞禁不住低呼了一聲,顯然被眼前的情形駭住。
“先別問那麼多了,趕快去找太醫來給寶彤瞧瞧,她。。。”孟菀也是驚慌不已,那觸目驚心的鮮血讓她一陣的暈眩,卻只能強作鎮定,吩咐着暮詞去請太醫,又望了寶彤一眼,聲音里,隱隱有一絲的顫抖。
暮詞一刻也不敢耽擱,立馬就親自去請太醫,孟菀又命人將寶彤安置在床榻上,望着她緊閉的雙眸,以及毫無血色的臉頰,不由得心中一痛。
好好的去給皇甫謐送點心,怎麼會鬧成這樣?
她一邊吩咐人照顧着寶彤,一邊冷冷的望向了送寶彤回來的南霜,面色陰沉的,如同臘月飛霜。
“你來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寶彤怎麼會受傷?又為何是你送她回來?”
南霜原本就被適才血腥的場面駭的不輕,如今被孟菀這樣厲聲一問,更是禁不住打了個寒戰,對上孟菀通紅的眸子,忙低下了頭:“奴婢不知,奴婢只是奉命將寶彤姑娘送回來,至於旁的,一概不知。”
這話,讓孟菀稍稍的挑了挑眉,“奉命?奉誰的命?長平?寶彤是她打的?”
不用想也知道,除了她還會有誰,只是。。。
南霜的頭垂的更低了,儷側妃是因為還未看到傷口才這樣問,若是待瞧見寶彤傷在哪裏,只怕會控制不住情緒。
可南霜哪裏還敢多說,更不敢在絳雲閣多做逗留,只朝着孟菀福了福身,便帶着其餘的丫頭,逃也似的跑出了絳雲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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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霜走後沒多久,暮詞便拖着太醫回來,與此同時,孟菀也派人去情語軒打聽消息去。
畢竟寶彤如今昏迷,定然問不出什麼來,若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只能先去打聽一番。
這一路跑的急,如今卻是氣息不穩,太醫更是上氣不接下氣,好半天,扶着門框兒除了喘氣再也不能做旁的。
孟菀不住的催促了一句:“胡太醫,你先別光顧着喘氣,趕緊過來看看寶彤到底如何。”
她一直昏迷,身上還流了這麼多血,孟菀甚至都不敢檢查她到底傷了哪裏,生怕只要一動,衣服連帶着皮肉,便會鑽心的疼。
孟菀開口,太醫哪裏敢怠慢,忙喘着氣上前檢查。
血湧出來的倒是稀奇,後背沒有,臀部沒有,照着儷側妃所說是挨了打,可若是挨打,那便除了後背臀部,不該再有旁的地方。
太醫是男子,又不能檢查寶彤的身子,只好道:“儷側妃,能不能勞煩你的丫頭幫着檢查一下,看看到底傷在了哪裏。”
孟菀點頭,命人將太醫帶出去休息,方才與暮詞兩人親自檢查了起來。
每一下都是小心翼翼,生怕觸碰到寶彤的傷口,可是上身沒有受傷,臀部也無礙,只是當擼起褻褲檢查之時,膝蓋處的阻礙讓兩個人俱是一怔。
褻褲粘連處,血肉模糊,稍一動作,便血如泉涌,就連一直昏睡不醒的寶彤,都禁不住呻*吟了一聲。
孟菀的心,突然就驚了一下。
不是挨打,不是板子,寶彤的兩個膝蓋,分明是被什麼利器穿過,連帶着骨頭,生生的穿透。
“太醫,太醫--”暮詞禁不住大喊了起來,拿着錦被將寶彤包裹住,只露出兩條鮮血涔涔的腿來,這樣的情形,饒是太醫醫人無數,都不由得被駭住。
弓箭穿膝,竟然如此狠毒。
“太醫,快過來看看。”孟菀的聲音是禁不住的顫抖,那沾染了鮮血的雙腿,只一眼,便止不住的心驚肉跳。
太醫忙上前去,細細的檢查了起來,過了好半晌,才微微嘆息:“娘娘,微臣只能儘力的保住寶彤姑娘的性命,至於她的雙腿,只怕。。。”
後面的話,卻沒說出來,只讓孟菀她們意會,孟菀禁不住打了個激靈,望着太醫,方才張了張口,聲音卻像是從天邊傳來,隱隱有些不真實:“胡太醫,你醫術高明,難道也沒有法子嗎?”
胡太醫搖了搖頭:“恕微臣直言,寶彤姑娘的傷是由弓箭射入骨頭,傷及骨髓,恐怕就是華佗再世,都不可能醫的好。”
“小姐。。。怎麼會是這樣。”暮詞的手緊緊的扣在孟菀的肩膀,眼淚簌簌的往下落,像是斷了線的珠子,怎麼擦都擦不幹。
正在這時,孟菀派去情語軒打聽消息的丫頭穎兒回來,跑得太急,一進屋子雙膝一軟,作勢便跪倒在地:“主子,主子。。。”
她也被駭住了,適才偷偷溜去情語軒,院子裏那麼多的鮮血,險些將她嚇死,就是如今回到了絳雲閣,仍是不住的心慌。
孟菀方才拭了拭眼角:“打探清楚了?到底怎麼回事,起來慢慢說。”
那丫頭換做穎兒,平日裏膽子挺大,性子也是大大咧咧的,別說是這樣的驚慌失措,平日裏就是難過都鮮少見,總是嘻嘻哈哈。
可是如今,饒是孟菀讓她起身,她卻只是稍一站直了身子,腿卻又是一軟。
孟菀眼疾手快的扶住,卻是不知她為何就嚇成了這樣子。
穎兒扶着孟菀的手臂,好半天才站直了身子,總算能夠見所見所聞講述一通。
“情語軒的阿鳳是奴婢的同鄉,適才奴婢就向她打聽,打聽之下才知道,原來太子妃是將寶彤姐姐當了活靶子,拿她來練箭,奴婢去的時候,雖然靶子都收了起來,可是院子裏仍有好多的血,那場面,當真把奴婢給嚇住了。”
孟菀的眼前一黑,只覺一陣天暈地轉襲來,險些跌倒,好在有暮詞在身後攙扶住,她張了張口,卻好半晌發不出聲響來,腦海里似乎按着穎兒的敘述,浮現了那時候的情形。
“活人靶子?”長平竟然拿着寶彤來做靶子,她怎麼可以這樣的狠毒。
氣氛一時之間寒掉,屋子裏只有穎兒低低的哭泣聲。胡太醫也是心驚肉跳,卻不敢多言語,只是專心的為寶彤清理傷口,又拿了葯來敷。
孟菀好容易站住了身子,望了一眼床上面色蒼白毫無血色的寶彤一眼,微微的凝了凝神:“太醫,寶彤的性命就交給你了,暮詞,你在這裏照看着。”
眼淚已經風乾,如今她要做的,是幫寶彤討回個公道。
她要親自去問問長平,為何會這樣的對待寶彤,為何要這樣的狠毒。
只是剛走出大門,遠遠就見皇甫謐飛奔而來的身影,見了孟菀,大步上前,一把將她擁在了懷中,上上下下仔仔細細的檢查了一通,末了,仍是禁不住的擔憂。
“適才聽說暮詞急急忙忙把胡太醫帶來,怎麼樣?是不是你哪裏不舒服?”
這樣溫和的語氣,帶着關切,孟菀的眼淚,在眼眶兒打轉,她卻只是搖頭:“我沒事,只是。。。”她朝着屋子張望了一眼,心又是咯噔一聲,胸口憋悶的那口氣喘不上來,竟然那樣的難過。
“到底怎麼了?臉色怎麼這樣差?”皇甫謐被她的神色駭住,忙不迭的問了起來。
孟菀略一嘆氣:“不是我,是寶彤。。。寶彤她。。。”
後面的話,竟不知該如何說起,只哽咽在心頭,皇甫謐心下一驚。
“寶彤怎麼了?”能讓孟菀如此難過,事情定然非同小可。
“皇甫謐,你要為寶彤報仇。”好不容易才穩住了心思,孟菀咬着唇,一字一頓說的清楚,報仇,替寶彤報仇,滿腦子都只有報仇這兩個字。
皇甫謐扶住她的肩膀:“你先別急,慢慢說,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孟菀這才將穎兒去情語軒那裏打聽來的消息說給了皇甫謐聽,皇甫謐靜靜聽着,末了,微微皺起了眉頭。
“這其中會不會有什麼誤會?長平她怎麼會做出那樣可怕的事來?”也難怪他會懷疑,平日裏長平都是一副天真爛漫的模樣,誰會相信她竟然會拿活人做靶子。
“我也希望這是假的,可是如今寶彤就躺在裏面,太醫說了,她的腿,不可能好起來,一輩子都不可能。”一想起那血肉模糊的場面,她就禁不住冷顫,眼淚也在眼眶兒打轉。
“你先別急,事情還沒有查清楚,這樣貿然去找她只怕是不妥,你可曾查清楚了?”
“我已經讓穎兒去打聽過,又有寶彤身上的傷,應該錯不了。”適才穎兒回報,說是情語軒的院子裏有寶彤的血,還有靶子,是以孟菀才急着在證據毀滅之前,親自去瞧瞧。
只是。。。眼前的景象卻讓她一怔。
偌大的院子,別說是血跡和靶子,就是連只蒼蠅都沒有,孟菀不由得愣住。
這是怎麼一回事?才不過這麼一會兒的工夫,怎麼可能什麼都沒有了?
長平那廂已經出來,朝着皇甫謐請過安之後,便懵懂着一雙眸子道:“謐哥哥怎麼跟姐姐一道過來了?”
皇甫謐望了孟菀一眼,尚未開口,孟菀那廂已經上前了一步:“敢問太子妃,為何要害寶彤?她究竟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事,竟讓太子妃下此毒手?”
“什麼?姐姐的話,長平不明白。”長平仍是滿臉的迷茫,“我確實找寶彤過來沒錯,可是只是與她閑話了家常,並未對她如何,姐姐怎麼說我害她呢?”
竟然抵賴,孟菀的眉心一皺:“是南霜帶人將寶彤送回去的,回去的時候已經血肉模糊,你還想抵賴?”
長平仍是不解:“南霜?她一直在我的身邊,除卻先前去了姐姐那裏一趟,再就一直呆在情語軒,姐姐怎麼可能瞧見她?”說著,朝着身後的一眾丫頭道:“是不是?”
“是。”身後齊齊的回答了一句,讓孟菀越發的火冒三丈:“可是我絳雲閣的人都瞧見了,容不得你抵賴。”
這話,卻讓長平咯咯的笑了起來:“姐姐也說絳雲閣是你的地盤,那那邊的人自然都是向著你的,就像我情語軒的人,用來作證人也是不妥當,再說了,姐姐說有人瞧見了,那不如讓她出來對峙一番。”
當下找來了穎兒以及她口中的同鄉阿鳳,兩個人便當著孟菀她們的面對峙了起來。
只是阿鳳卻絕口否認見到了穎兒,更否定了穎兒帶回去的消息。
氣氛一時之間僵住,孟菀如今方才察覺遇着高手了,這個長平當真不是一般的城府,又會用計,又會演戲,甚至還能將黑的說成白的。
孟菀眯起了眼。
“菀兒,不要將事情鬧大。”皇甫謐在孟菀的耳邊低聲的提醒了一句,聲音極低,只有他們兩個人能聽得清。
孟菀望了他一眼:“你也不信我?”
“不是不信你,只是凡事得講證據,這裏找不到你所說的靶子,也沒有血跡可言,情語軒的人更是全都向著長平,形式對你很不利。”
這話說的在理,孟菀略略的點頭,是她魯莽衝動了,姑且不說寶彤如今還昏迷不醒,就是醒來指證長平她也不一定會認罪,畢竟當時在場的都是長平的人,何況如今根本連證據都找不到。
只是好生的奇怪,明明穎兒丫頭來的時候還被靶子以及血跡嚇到,不過沒多久的工夫,這邊怎會處理的那樣快?
待回到絳雲閣,便找來穎兒問話,穎兒仍是堅持着親眼所見,親耳聽阿鳳講述,這樣看來,倒是越發的可疑。
這應該就是長平自導自演的一場戲無疑。
晚間時分,一個人的出現,便解答了孟菀所有的疑問。
來人不是旁人,正是長平身邊的南霜,喬裝打扮了一番的南霜,一見到孟菀,南霜便跪了下來:“儷側妃,奴婢來給您請罪了。”
因為是長平身邊的人,孟菀不覺多了一分的提防,淡淡的瞧着她,道:“南霜姑娘,這大半夜裏,穿成這樣來我這裏做什麼?”
一身黑色的斗篷,將嬌小的身子隱藏在裏頭,大半夜裏,這一身打扮,委實嚇人。
南霜卻對着孟菀又磕了一個頭:“奴婢是悄悄過來的,我家太子妃不知道。”
孟菀皺了皺眉頭,與暮詞對視了一眼,眼中俱是不解。
“那你來是。。。?”暮詞開口問了一句。